眼前是左寒城的溫度，他的掌心溫暖的彷彿這周遭的一切都不是她想像中的那麼可怕。

可偏偏那連續的幾聲槍響是那麼的真實，就近在耳邊，就在莊園中的這個空地里。

因為眼睛被遮住，所以耳力一瞬間就會極為敏感，安好准準確確的聽見了一共有十六聲槍響。

當時和J一起出來的那些人，加上J，正好一共十六個人。

一種徹骨的寒涼席捲了安好全部的認知。

儘管她知道當時左寒城差點被殺死，當時J他們策劃的這場圈套和陰謀有多麼的該死，但是痛恨歸痛恨，真的發現死亡近在身邊，安好才知道左寒城當初絕然離開的時候，究竟是因為什麼，又究竟是抱著怎樣的心情。

這樣的世界的確不適合左寒城，左寒城並不是這樣冷血的人，他有血有肉，他有情，這種世界會毀了他，他當初的離開，正確的不能再正確。

外面歸於安靜，又過了一會兒，左寒城的手仍然貼在她的臉前，另一隻手同時放在她的肩上以做安撫，他的聲音在她的身後響起：「D，把窗上的遮光布拉下來。」

「不用。」安好忽然抬起手拉住左寒城的手：「來都已經來了，聲音也聽得見，就算把車窗遮上我也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她將左寒城的手拉下來的時候，眼神其實是有些顫抖的不敢向外看的。

可是她想知道左寒城十年前曾經經歷過什麼，想知道一個完完整整的左寒城，而不僅僅是A市的那個左寒城。

抬起眼的瞬間，看見的是車外空地上那躺倒了一片的屍體。

十六個人的胸口被一槍擊中，鮮血順著胸口的致命處汩汩流淌，滿地都是血，好在只是打中了心臟，只有血，沒有那天她看見的那些另人噁心的腦漿。

可僅僅是這滿地的屍體和鮮血，還有那個那天在她面前笑的詭異又奇怪的J這會兒安靜的躺在地上，渾身是傷，心臟被打穿，血流的哪裡都是。

這樣的場景讓安好的臉色發白，忽然，眼前的視線被阻隔。

眼見著忽然被拉下來的遮光布，安好頓了一下，轉眼看向身旁的左寒城。

「那個人為什麼要讓我們來這裡看他們被處死？那個人是誰？可以一瞬間取走這麼多人的性命？」

見安好的眼睛有些紅，雖然努力在平靜，但一瞬間看見十六個屍體和滿地的鮮血，這對於她平靜的人生里完全就是驚天的一擊。

左寒城的眼裡閃過一絲冷芒：「這是那個人送我們的禮物，雖然是以我最不願看見的方式。」

安好忽然笑出了聲，卻是笑意有些涼：「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人？禮物？真是驚喜的禮物！我這輩子的噩夢恐怕都要被他今天的禮物給承包了！」

她能確定這件事絕對不是左寒城主導，而是那個邀請他們前來的神秘人。

她更不能理解那個人為什麼一定要讓她也前來，既然是要幫左寒城報仇，只讓左寒城和D來就可以了，但是她記得當時他們明確的說過，是要讓左先生和左太太一起。

她還一直心驚膽顫的怕發生什麼危險，卻沒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場面。

安好忽然伸手將窗上的遮光布打開，努力忽略地上那些躺在血里的屍體，而是仔細在看著周圍的那些人，那些保鏢和殺手來來回回的走著，正準備過來將那些屍體拖走，但這裡並沒有看見今天這場面的主導者。

她很想知道究竟是個怎樣可怕的人會用這樣的場面來當做禮物。

左寒城不可能會喜歡這種解決的方式，但他卻不得不來，顯然對方的地位和身份不可小覷，更是另左寒城也暫時不能避開的人。

不過既然是用「禮物」這樣的詞，也可見那個人對左寒城很在意，並且有著敬重和別樣的情誼，否則用「下馬威」三個字或許比「禮物」更貼切。

沒找到主謀者，安好重新放下遮光布，卻只感覺自己渾身發涼，她意識其實經常停留在那個雨夜裡她抱著渾身是血的左寒城躲在山凹下的那個狹小空間里的一幕。

當時她真的恨死了J對左寒城的趕盡殺絕，現在J的屍體就躺在外面，她卻完全沒有一點快-感。

如果是她的話，她十年前如果有機會也一定會離開這種地非之地。

安好的心情受了極大的影響，左寒城卻是站在她的身旁，注意到她的情緒變化，直到安好忽然像是渾身脫力了一樣的坐到了車窗邊，卻再也沒有更多的勇氣打開遮光布的時候，左寒城的目光落在她慘白慘白的臉上。

「十年前我脫離這一切的時候，發誓這輩子都不再碰槍。」左寒城的聲音忽然響起，聲音清清淡淡的，聽起來彷彿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那樣的輕飄。

安好驟然抬起眼看向他，卻見左寒城的在看自己。

忽然間安好從剛才的那種激烈的情緒里平靜了下來，忽然間懂得了左寒城剛才的沉默，哪怕她真的再向外看的時候也沒有阻攔她的原因。

他在給她看懂他的機會，給她接觸十年前的那個左寒城的機會。

那天那些俄羅斯人腦袋上的窟窿，還有這十六個人心口的窟窿，在安好的腦子裡都像是恐怖的會將人的本性徹底吸食乾淨的黑洞一樣。

槍在她的概念里是太可怕的東西，但似乎這麼多天以來，她的確沒有看見左寒城的手裡出現過任何一把槍。

說離開就離開，哪怕現在身處陷阱，他也不必用槍和殺戮來解決問題。

偏偏有人在逼他重新走回那條路。

安好忽然覺得藏在暗中的那個人很可怕，她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可這種時候她卻無條件的信任左寒城。

「你用了十年的時間將自己徹底洗白，但是似乎有人並不甘心讓你就這樣徹底脫離那一切，是不是？」安好忽然開口：「如果對方一再的逼你，就比如現在這個場面，也許這份『禮物』就是故意給我們看的，他就是想逼你，那又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