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菀然握著手機站在景蔓芝房門外，深吸一口氣，忍不住猜想，影后要自己過來幹什麼。

晚上是於蔓卿影后的殺青宴，八點開始，眼下時間尚早，劇組裡一眾人都回到下榻的酒店，換衣服，梳妝打扮。

景蔓芝的經紀人譚晶忽然打電話給她，讓她過來一趟。

她在戲中飾演寧素的好姐妹，與飾演太后的景蔓芝沒有直接接觸。換言之，兩人沒有對手戲。

以景蔓芝的身份，見自己恐怕也不會因為拍戲的事。

那會是什麼？

喬菀然想不透，心裡有絲不安。

下午才發生了那樣難堪的事，自景蔓芝成名之後，恐怕還沒受過被新人壓戲的恥辱。她要找事，應該去找宮小白不是嗎？

喬菀然站在門外，遲遲不敢敲門。

短短几分鐘，腦中已劃過千百種猜想。

她在這個圈子裡的時間不長，屬於小蝦米，與景蔓芝這種神話人物私下見面，總有幾分不真實的感覺。

門忽然從裡面拉開。

她抬頭看去，穿湖綠長裙的譚晶站在屋內，看見她有些驚訝，「喬小姐，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敲門？」

「我……」握住手機的那隻手緊了緊，喬菀然有些局促地笑了下，下意識說謊，「我剛到。」

「進來吧。」

譚晶錯開身子，讓她進來。

喬菀然每一步都走得極其慎重，每靠近一步，心裡的不安就重一分。

走進套房裡間，沒看見景蔓芝，首先聞到嗆鼻子的味道，很輕易便能判斷出是煙味。她舉目打量，終於在落地窗前的沙發椅上看到了卸下古裝華服的女人。

穿著條性感的黑色裙子，高開叉，瑩白的肌膚從敞開的裙子縫隙里探出來。室內的燈開著，彷彿給她鍍上一層柔光。

她渾身散發著迷人的情調，卻讓人望而卻步。

喬菀然再不敢上前一步，停留在原地，距離景蔓芝很遠的地方。

譚晶關了門，走過來。

景蔓芝將目光從窗外夜景收回來，轉頭，看向立在那裡的喬菀然。她在煙灰缸里掐滅了煙頭，淡漠道，「喬小姐來了。」

別人客氣地稱呼一聲「喬小姐」就算了，景蔓芝這麼叫，喬菀然有些惶恐。

「過去啊，愣著幹什麼？」譚晶催促，推著她肩膀往前走。

喬菀然拖著灌了鉛的步伐，走到景蔓芝跟前。

景蔓芝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

喬菀然如提線木偶一般，坐在她對面，手交叉放在膝蓋上，手機被她握出了一層濕滑的汗漬。

「我不跟你繞彎子了。你在戲中跟宮小白的關係不錯，戲外……關係應該也不錯吧？」景蔓芝拿起煙盒又抽出一根，點燃了，銜在唇心。

喬菀然第一次見有女人將抽煙的動作做得這樣迷人。即使她已經不再年輕。

「我跟她……關係還行。」喬菀然說。

宮小白那人其實很好相處，對於主動跟她交好的人，她不會擺臉色。能不能跟她深交就要靠日積月累的情誼了。

電影拍攝進行到一半，她跟宮小白私底下也說得上話。女孩們聚在一起會交流的八卦消息什麼的，兩人在片場都討論過。

感覺很多時候，她都跟小孩一樣，常常將片場里其他人逗得哈哈笑。

不過，景蔓芝提起這個幹什麼……

景蔓芝說，「今晚的殺青宴定在卉洲大酒店，我讓你將宮小白帶到這個房間，我有點事想跟她說。別以我的名義約她，至於用什麼理由，是你的事。」

她兩指夾著一張房卡，放在茶几上，手指摁在上面推到她那邊。

「景老師，我……你找她什麼事？」

喬菀然心裡的預感很不好，手指緊張得蜷曲，抓緊腿上的衣料。為了今晚的宴會，她特意穿了條名貴的緞面裙，料子絲滑，摸在上面冰冰涼涼。

「這不關你的事，你最好不要知道。」景蔓芝吸了口煙，語含威脅。

喬菀然心頭一緊。

景老師的語氣不加掩飾，一聽就不是好事。

「景老師，我……」她不敢，萬一宮小白出了什麼事，查到她頭上來，她的演藝生涯就完了。

宮小白的背後還有一個宮爺，這不是把她往火坑裡推嗎？

想通了其中的關鍵，喬菀然頓時如坐針氈，恨不得腳下生了風火輪，逃離這個房間。

她是想大紅大紫，該有的判斷能力她還是有的。

雖然進娛樂圈的時間短，但她聽說過明星各種各樣自毀前程的事。看到那些新聞，她就告誡自己，耍手段可以，社會現狀本來就殘酷，尤其是這樣一個魚龍混雜的大染缸里，更是要懂得生存法則，死板的人只能等著被踩到腳底。但是，凡事都有一個底線。

作死的事絕對不能幹。

「你先別急著拒絕我，不想聽聽條件嗎？」景蔓芝抽著煙，拿眼睛打量她，彷彿猜中了她心中所想。

她就是看中了這個女孩子野心與穩重兼并。

小小的空間里都是煙味，喬菀然快要窒息了。

景蔓芝抬抬眼，譚晶會意，拿過一份劇本，直接放在喬菀然面前，「我從你經紀人那裡打聽過，你以後是要走電影咖路線對嗎。周安導演聽說過吧，他是蔓芝的好朋友，正在籌備一個項目。事情完成後，他新電影女一號就是你的。」

周安，她當然聽說過，在國內電影圈的名氣，僅次於魯昭然。

喬菀然看著眼前的劇本，薄薄的一本，是完整劇本的三分之一。

《曲慶灣的女人》，這是電影的名字，不用看劇本內容就知道是女人戲。如果是女一號，戲份肯定足夠多。

喬菀然心動了。

腦中劃過許多混亂的畫面，在煙霧的刺激下，她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原本有九成把握拿到手的代言被橫空出現的宮小白搶走。《深宮3》的試鏡，導演本來對她很滿意，加上她跟景舟同屬華斕影視，卻因為宮小白的出現，她從一個戲份出彩的女一號變成女二號。片場上，宮小白總是被誇有天分，而她總是NG被罵。還有，孔影帝，那樣出色的一個男人，對宮小白愛護有加，常常將找到的美食拿來跟宮小白分享……

孔影帝的笑容那麼溫暖，像太陽一樣，對她來說卻是遙不可及。

周安導演的電影向來能引發廣大關注，如果她能出演女一號，說不定就可以離孔睿峰更近一點。

——

喬菀然失魂落魄地趕到卉洲大酒店，宴會已經開始了。

包廂在十八樓，寬敞的包間里總共有五桌宴席，主創人員一桌，配角們有兩桌，剩下兩桌是給劇組的工作人員。

於蔓卿今晚穿了條艷麗的大紅裙子，黑色細高跟，兩邊耳垂上各掛著一串葡萄形狀的碩大鑽石耳環，將耳垂都墜得往下。

她站在璀璨的蓮花吊燈下，舉著香檳和導演敬酒。

宮小白就坐在於蔓卿左手邊，穿著白色的單肩長裙，簡單素凈，像朵純潔的茉莉。她跟旁邊的孔影帝有說有笑。

兩人聊得最多的話題就是吃，外人或許不知道，孔影帝是個低調的吃貨，特別會吃，善於發掘美食。這一點可以說跟宮小白太像了。

兩個資深吃貨湊一起有聊不完的話題。

宮小白意外發現，孔影帝不僅會吃，每次吃上一種新鮮美味的食物，還會想方設法請教別人怎麼將它做出來。

這哪兒是資深吃貨啊，是頂級吃貨！

「啊，我也很會做菜，不過我以前學做菜都是為了追男人，後來沒時間做，廚藝上就止步不前了。還是孔影帝你厲害。」

宮小白托著腮，邊吃邊說。

孔睿鋒夾了一筷子菜，聳了聳肩，「其實我也一樣，我剛開始對做菜很有興趣。這兩年事業上太忙了，戲一部接一部。本來拍完上部電影就想休息一段時間，結果被景舟坑來了。」

提到景舟的名字，他就端起酒杯灌了景導兩杯酒。

喬菀然遲到了，慶幸的是，主創這一桌留了個位置給她，好巧不巧，正是孔睿鋒另一邊的位置。

坐下后，除了開始那一聲客套的打招呼，餘下的時間全都是旁聽孔睿鋒跟宮小白聊天。

他們聊吃過的美食，然後互相安利，聊做菜的起源和心得，興緻盎然，好像有聊不完的話題。

她有心想插話，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女明星要保持身材，從她開始念電影學院，就有意減少食量，嚴格要求自己不吃高熱量的食物，因此錯過了很多美味。

要說什麼？說自己一年有三百天吃開水煮白菜嗎？

喬菀然吃了兩口，桌上的菜經過精心挑選，是酒店的招牌菜，她卻覺得索然無味。低下頭，拿著手機，不知該怎麼做。

孔睿鋒說，「你吃好了嗎？」

愣了半晌，沒聽到宮小白的回應，喬菀然才發現他是在跟自己說話。

受寵若驚，舌頭像打了結，捋都捋不直，她臉色刷地紅了，「沒、沒有。」

她拿起筷子吃菜，趁著大家不注意，出了包廂。

隔了一會兒，宮小白手袋裡的手機響了幾下，她拿出來看了眼，起身往外走。

1812號包廂，是在走廊盡頭嗎？

宮小白一間一間找過去，終於找到了。

她敲了敲門，裡面沒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