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媛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過了晚飯時間。

夏天天黑得晚，此刻還能看到一點點太陽，壓在遙遠的山頭，露出一個火紅的弧形。

西邊的天空很美，鱗片狀的橘紅色雲彩鋪散開來，像一尾錦鯉，又像孔雀開屏。

手機震動了一聲。

她從口袋裡拿出來，看到班群里有人在發照片。

正是她眼前看到的這一幅畫面。

配文字：轉發錦鯉，保佑大家幾天後的高考各科都能得滿分。

手機噼里啪啦地震動起來，下面有好多同學在回復，大致都是「轉」，「必須轉」，「一定轉」，「借你吉言」。

也有同學開玩笑說，「包公，你能不能找條真正的錦鯉？這是個啥？」

包公是那個發照片的同學的外號，因為長得很黑，與歷史上的包青天有相同點。

群里瞬間被「哈哈哈」刷屏。

臨近高考，他們反而沒有先前那麼緊張了，大概想抓住高中時光的尾巴，肆意玩鬧。

真好，他們真好。

封媛吐出一口氣，走進了教室。

跟她腦海中想象的畫面一樣，不似以往的沉寂，班裡都是呼喊打鬧的聲音。

校籃球聯賽已經結束，男生們意猶未盡地討論著揮灑汗水的場面，稱讚誰誰的技術很厲害，吐糟誰誰的技術很挫。

她看到了宮小白。

她坐在座位上，司司佔用了她前面同學的位置，方玫搬了把椅子坐在走道，逼得從後門進來，想回座位的同學只能繞道走。還有宮小白的同桌，他們四個人在下一盤跳棋。

宮小白等其他人下棋的時候，抬眸看到了她，「媛媛，你回來了，要不要一起玩？還能加人。」

「不、不了。」她不敢去看宮小白澄澈的眼神。

她有多美好純潔，就襯得她有多陰暗壞心。

對不起，小白。

我就借用宮邪一天，就一天……

她匆匆跑回了座位，把書包塞進了桌肚，捂著耳朵趴在桌上，額頭的汗水像淋雨一般一層層滲出來。

儘管如此，她還是能聽到近在咫尺的宮小白的聲音——

「垃圾司，你是不是趁我不注意挪我棋子了？我這步明明已經走到前面了，怎麼還在這裡！」

司司大聲理論，「蠢萌白，你自己記錯了，賴我啊！你這顆紅色的棋子就是在這裡！」

方玫舉手，「我舉報，小白，他確實動你的棋子了。」

宮小白的同桌同樣舉起手，「我舉報，我親眼看見他趁你說話的時候挪了棋子。」

「……三個女人一台戲。」司司喃喃道，默默地把宮小白的棋子挪回原位。

三個女人異口同聲，「你說什麼？」

「沒有。」司司帥氣地撩劉海，撩完了還帥氣地往後甩，「說你們真是善解人意又可愛。」

一個男生從教室外進來，滿頭大汗，拿著自己的外套扇風，走過去圍在他們邊上，「加我一個唄。」

宮小白說，「行啊，人多玩起來有難度，更好玩。」

男生說，「我要跟萌小白一組。」

司司做了個暴打他腦袋的動作，「你想幹嘛？」

恰在這時，數學老師從前門走進來，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都別玩了，下午發的卷子課代表收上來，拿來我看看。第二節晚自習我們就講這張卷子。最後三道大題都是高考必考題型，尤其是最後一道。都給我吃透嘍！」

說完話，數學老師也不看他們，轉身出了教室。

背後傳來幾乎要掀翻房頂的哀嚎。

「啊？下午去看球賽了，沒時間寫啊。」

「我把這事兒給忘了，悲催。」

「現在怎麼辦？川川，羅川班長，你寫了沒，先救急，回頭我再認真寫一遍。」

「同求，有沒有同學寫完了啊啊啊！」

宮小白慢騰騰地舉起了手，「我……寫完了。」

司司一把握住她的手，避免她被更多的同學發現，「蠢萌白，先借給我，咱倆多年的交情，嗯哼，你看著辦。」

「好好說話，別動動腳。」宮小白拍掉他的手。

「小白！」來找他們下棋的男生立刻道，「借給我吧，包你一個星期的早餐，不用排隊擠食堂，親自送到你手上。考慮一下。」

宮小白毫不猶豫，立馬扯出數學書里夾的卷子交給男生，「好的！」

男生抱住寫得密密麻麻的卷子，親吻了一下，像只歡快的小麻雀飛回了自己的座位。全級第二名的試卷，正確率不用懷疑。

司司咬咬后槽牙，「宮小白，絕交！」

——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教室前面掛的倒計時日曆牌一頁一頁撕去，變成薄薄的只剩下幾張紙。已經失去了意義。

紅色加粗的字體寫著一個4，代表距離高考還剩下4天。

6月3號下午，學校正式給高三生放假，明德一高作為高考的一個考試地點，需要提前清理考場。

這三天，學生們可以回家複習，也可以待在學校複習，只一點，不能坐在教室，只能待在宿舍里複習。

老師要求班裡不能留下一片紙，所有的書籍和學慣用具都必須帶走。

全班學生出動，男生幫女生把書都搬回宿舍。

宮小白、封媛、方玫三人的書被沈浩崢和司司兩人幫忙抬回女生宿舍。

封媛拿了兩瓶礦泉水遞給他們。

司司擰開瓶蓋仰頭大口大口地喝，說成是喝，不如說是灌。少年喉嚨翻滾，不大一會兒，一整瓶水變成小半瓶。

沈浩崢把礦泉水圈握在手裡，沒喝。視線掃了一眼四周，他還是第一次進女生宿舍，充滿了好奇。

「哪個是玫玫的床鋪？」他突然問。

方玫把書一本本放進紙箱里碼整齊，聞言抬起頭，「你想幹嘛？搬完了書就走開，不知道女生宿舍男生禁止入內嗎？」

司司不樂意了，撥了撥染成奶奶灰的中分小油頭，「這話說的，卸磨殺驢！過河拆橋！忘恩負義！」

這位無時無刻不在凹造型的美男子，連說話的聲音都是蘇蘇的，像偶像劇男主角。

他最近才染的頭髮，還因此被班主任叫去辦公室狠狠批了一頓，校規其中一條就是學生禁止燙髮染髮。

他也沒當回事，反正還有幾天就高考放假了。

還記得他頂著一頭奶奶灰的中分頭走進教室時，全班女生為之尖叫的瘋狂，紛紛稱他「撕漫男」。

「哪都有你！」宮小白踩了他一腳，踩得他嗷嗷叫，頓時沒了剛才玉樹臨風的氣質，「趕緊走吧，別秀智商了。」

司司齜牙咧嘴地看著他。

沈浩崢突然指著一個床鋪說，「是這個吧。」

牆壁上貼了號稱律師界男神的程易南的照片，他記得方玫說過，她以後想當一名律師。

然後，他不經意看見了掛在床尾的……粉色內褲，臉色一瞬間爆紅，連忙別過臉，「司少，我們……我們走吧。」

方玫注意到他眼神，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看到了什麼，臉色頓時也紅了，卻又不敢大動作地去把內褲收起來，太尷尬了。

她沒想過會有男生過來……

兩個大男生出去了，方玫才癱倒在床上，死死地捂住臉，「丟死人了！」

「什麼啊？」整理完散亂在地上的書籍，宮小白站起來，疑惑地看著她。

方玫抬手指了指床尾掛的粉紅色小內褲，「被看到了。」

「噗！」宮小白噴笑。

封媛蹲在地上心不在焉地整理書，聽到床上的手機震動，她嚇了一跳，慌亂地接起。

是封旭打來的，提醒她不要忘記了今晚的訂婚宴，接她的車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她說了聲知道了，掛了電話，看向宮小白。

宮小白正在收拾書包，將需要帶的複習資料和筆記本都裝了進去。

封媛抿唇問，「小白，你要回家嗎？」

「啊。」宮小白躬身扯了下被她弄亂的床單，「馬上就回了。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沒……沒有。」封媛揪著搖擺，用力太大，食指的指甲不小心刮到了大拇指的甲皺，劃了一道血痕，「就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為什麼啊？」宮小白站直身，一頭霧水地看著她，「好端端說什麼對不起。」

封媛緊緊咬唇，搖搖頭，抓起床上的書包，「我……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