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澤君一直搞不明白一個問題，為什麼像老牛這種經年老怪，閱人無數，飽經滄桑風雨，眼神犀利堪比孫猴子的火眼金睛，居然能夠相信一個武當山來的野路子道士長生不老的那一套，甚至把這個人奉為上賓？

這其中，固然有一些實實在在的主觀客觀原因，比如有錢人害怕死亡和衰老，他買長生藥業的廠子是看上了那塊地皮等等，可趙澤君能看得出來，老牛根本沒有把祁明塵當成江湖騙子。

這就讓人不解了。老牛這一輩人保守、粗俗，身上有一種農民式的市儈和狡猾，最不容易相信的就是江湖騙子。

怎麼臨老臨老，上了個不知來路的道士的當？

這個祁明塵在長生藥業掛了個顧問頭銜，幾乎屁事不幹，偶爾來和老牛坐而論道，大聊宇宙和生命的奧秘。

更有意思的是，祁明塵來自武當山，可壓根不是什麼宗教協會的會員，沒有任何官方身份。

按照趙澤君的理解，很可能只是住在武當山上的普通老百姓。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騙子當到這個份上，也算是騙中之霸了，趙澤君對這個人充滿了好奇。

「前面那個打球的就是了。」坐在高爾夫球車上，老牛指著不遠處一個正在打球的中年男人說。

順著老牛的手指過去，趙澤君微微一愣。

本以為是個身穿道袍的世外高人，哪知道，這位明塵道士理了一個板寸，一身耐克休閑裝，正在雙手揮竿。高爾夫球打出一個高高的拋物線，飛出幾十米，降降落在插著旗杆的球洞周圍兩三米的地方。

趙澤君不太會打高爾夫，基礎的眼光還是有的，就憑著這手高爾夫球技術，明塵道士不當騙子，當高爾夫教練，也能混口不錯的飯吃。

一桿擊出，身邊那個穿超短裙的『球童』小妹熱情鼓掌，祁明塵不知道和她說了句什麼，逗得小妹花枝亂顫。

「明塵道長的技術又提高了。」丁嵐笑道。

牛勝利對趙澤君說；「他接觸高爾夫的時間，還不到一年。」

「挺有天賦的嘛。」趙澤君笑了笑。

說話的功夫，高爾夫球車已經到了跟前，明塵看見老牛，把球杆交給小妹，迎上來笑吟吟的說：「牛總，近來氣色大好啊。」說完又沖丁嵐微微點頭，笑道：「丁總這個球場越發的有靈氣了。」

丁嵐抿嘴一笑，牛勝利擺擺手，說：「托福，托福。來，給你介紹個人。趙澤君，小趙，石頭的乾爹。」

「久聞大名了。」祁明塵大大方方的沖趙澤君伸出手，笑著自我介紹：「祁明塵，以後還請趙總多多關照。」

「明塵先生客氣了。」

和對方一握手，趙澤君發現祁明塵一隻大手裡全是老繭，穩定而有力。

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稜角分明，和想象中獐頭鼠目的騙子形象隔著十萬八千里；卻也有沒有絲毫世外高人的道骨仙風，寬鬆的短袖運動服下，胸肌高高聳起，露在外面的手臂肌肉虯結，異常的健碩。

一個中年運動男？

趙澤君在審視祁明塵，祁明塵同樣在審視趙澤君，只是他審視的目光，更加直接，微微偏頭，眯著眼睛，目光饒有興緻的在趙澤君身上打量著。

「有意思……」祁明塵笑著微微搖頭。

「有什麼意思？」老牛問。

祁明塵正色說：「恕我直言，趙總的面相，也就是中人之姿，小康之家。如今二十齣頭，就有偌大家業，的確出乎意料。」

八卦周易面相手相這些旁門左道，趙澤君上輩子有些了解，不能全信，也不能全不信，人類和宇宙的存在，本身就是個誰也說不清的謎，誰也不敢肯定，現代科技就一定比文王周易，更接近真相。

自己上輩子，可不就是中人之姿，小康之家嘛。

剛覺得這個祁明塵『有點意思』，哪知道他接下來的這句話，又讓這點意思，變成了『沒意思』。

祁明塵對老牛笑道：「趙總年紀輕輕有如此建樹，定然是遇到了貴人。」

非但趙澤君啞然，連丁嵐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個明塵道士繞了半天，還是在說車軲轆話，拍老牛馬屁。

牛石頭過生日，祁明塵帶來一塊品相不錯的翡翠，據說是在武當山後山懸崖里鑿出來的，作為生日禮物。

趙澤君見他一副騙子模樣，心裡琢磨了片刻，忽然問：「明塵先生，您在武當山修鍊，一定精通太極拳了？」

「修鍊談不上，過日子而已。」祁明塵點點頭：「太極拳，略懂。」

「我一直有個疑問，中國武術，太極拳被吹的神乎其神的，到底能不能實戰？」趙澤君問。

這個話語氣里就帶著三分攻擊性了，『吹得神乎其神』已經表明了不屑不信的態度。

老牛皺了皺眉頭，但沒說話。丁嵐笑吟吟的不吱聲。

祁明塵眼睛微微一眯，看了趙澤君一眼，淡淡的說：「中國武術，更多強調的是一個術字，是養生之道。至於格鬥嘛，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你打人一拳，就算把對方打倒了，自己也會受到反震，和養身本就背道而馳。那些著名的搏擊運動員，退役之後，都是一身傷痕，像拳王阿里甚至成了痴獃，就是這個道理。中國武術的精神，不提倡格鬥。」

這話就有些扯淡了，趙澤君嗤然一笑，說：「武術武術，畢竟武在術前，武功而非舞蹈。明塵先生，照你這麼說，武術就是花架子，沒用的東西？」

老牛感興趣的是長生，趙澤君壓根就不信，但長生與否，這東西沒法證實，只能等到臨死的那一刻才有答案。可武術真假，真偽可以立判。祁明塵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趙澤君倒是想看看，他怎麼面對這個問題。

武當山千年傳承，太極拳威名赫赫，如果祁明塵拿不出點真材實料來，光憑一張嘴，可信度會大大降低。

「趙總這是在考較我啊。」祁明塵也看出來趙澤君的用意了，呵呵一笑，不急不慢的說：「怎麼說呢，武術最早發源在戰場，是格鬥擊殺的技巧，是殺人術。宋朝之後抑武揚文，明清后火器興起，武術走向沒落，從搏鬥技巧，轉向養生。近現代格鬥運動又有眾多的限制，武術中最兇狠的一面被完全扼殺了，所以在現代人看來，武術純粹變成了無用的花架子。」

這番話也是老生常談了，被後世的『國術黨』用來當作擋箭牌，每每說起武術不堪一戰，就必然有人跳出來說受到規則限制啦，被政權扼殺啦之類的話。

趙澤君按照他的話問下去：「也就是說，傳統武術，是可以用來格鬥的？」

祁明塵好像完全不知道這話是個套，理所當然的說：「是啊。」

「也不一定吧。」趙澤君今天是不準備放過祁明塵了，說：「傳統武術和現代搏擊之間的爭論那麼激烈，到處都是所謂的武林高手，各門各派，難道就沒有一個人能站出來，為傳統武術證明？叫得倒是凶，真動手，隨便一個練幾年散打的，就能把一群武林高手打得抱頭鼠竄，這又怎麼解釋？」

話趕話談到這個地步，老牛和丁嵐也來了興趣。所謂的中國武術，在電影電視里神乎其神，可在現實中，的確不堪一擊。

作為中國人，在現實面前不得不承認武術都是無用的花架子，可畢竟是傳承千年的東西，總是有些不甘心。

「這年頭，哪有武林高手？」祁明塵嘿然一笑。

「這話怎麼說？」牛勝利好奇問。

「牛總，武術並沒有太神秘，和拳擊、跆拳道、散打一樣，是一門專業技能。即然是技能，當然要勤學苦練。」

祁明塵說：「哪怕一個普通員工，想要做好工作，一天也要八小時工作，說不定還經常加班。科學家埋首實驗室，窮經皓首，格鬥運動員，每天有大量的訓練時間，配備專業的營養師。可現在所謂的武術家呢？有多少人可以每天練功超過10個小時，一年三白六十五天晴雨不輟？不但不練功，還不懂養生，酒色財氣樣樣都來。指望一個禮拜打兩個鐘頭拳，就能變成高手了？」

祁明塵這番話倒是比較誠懇的，趙澤君點點頭，問：「那你覺得武術怎麼樣才能運用于格斗呢？」

「我剛才說了，武術是一個體系，包括塑形、養身、參悟人生道理，至於格鬥嘛，只是它的一部分。」

祁明塵說：「太極拳最著名的一個理論，四兩撥千斤，這話有些誇張，可掌握了技巧之後，五十斤的力量，對付一百斤，這是可能的。問題是，現在很多的所謂武林高手，大腹便便，鬆鬆垮垮，連五十斤的力量都沒有，而人們對他的希望，卻是能對付兩百斤、三百斤的力量，甚至一個人對付幾個人，這怎麼可能？

格鬥是什麼？力量速度、技巧、經驗反應、膽氣，缺一不可。當前所謂高手，力不過常人，跑個一萬米都能氣喘吁吁，幾個引體向上都做不來，談何力量？一輩子沒打過幾次架，格鬥經驗還不如街頭的混混，人家一板磚過來他自己先慌了；色厲內荏，平時坐而論道氣勢十足，上了擂台膽氣全無，不敢一決生死。至於技巧嘛，套路練的純熟無比，可一招一式里蘊含的格鬥技巧卻渾然無知。這種人，讓他去和常年經受專業訓練的格鬥運動員對打，怎麼打？」

「我想起來了。」老牛插嘴說：「以前聽明塵說過，他小時候在武當山，每天必做的功課就是挑水劈柴，從早到晚挑著幾十斤的水桶，山上山下的跑。這算是練基本功了吧？」

趙澤君看了老牛一眼，笑道：「說了這麼多，明塵先生給我們露一手唄，我看你一身肌肉，力量上應該沒問題吧？巧了，我的保鏢正好是專業學柔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