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家了!」徐子蕎和沈瀾對視一眼,立刻把腿就往病房外跑。
沒錯,對於一個茫然無措的人來說,只有家才會讓他安心。哪知,匆忙的步伐還沒跑出幾步,就眼前一黑,迎面撞上一個黑影。巨大的衝擊撞得徐子蕎踉蹌地後退一步,腳下一滑就往後倒去。一雙大手伸了過來,一把勾住徐子蕎不盈一握的腰肢,及時止住徐子蕎
後腦勺跟地板親密接觸的勢頭。
「呃……大蕎,你是想謀殺我還是想投懷送抱?」不等徐子蕎從陌生的懷抱里退開,頭頂上就響起顧秋行帶著笑意的聲音。
「你怎麼來了?」徐子蕎借著顧秋行的力氣站穩,退開一步。
懷裡的馨香突然脫離開,顧秋行的表情有一瞬將凝滯,很快又溫和地笑了起來。
「當然是來探病,順便看你。」說著,就把手裡嬌艷欲滴的玫瑰花遞給徐子蕎。「切,探什麼病啊……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跟在徐子蕎後面的沈瀾一件顧秋行,就像見到自己走向老大恩人生涯上面目可憎的攔路虎,立刻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哼哼,「看個男病人還帶這麼一
大束玫瑰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看上我家老大,想追求他呢。」
「鮮花當然是給女孩子的……玫瑰花送給大蕎,這個才是探望病人的。」顧秋行笑著把手上價值不菲的補品遞了過去。
「我老大不喜歡吃這個。」沈瀾沒好臉色地說。現在老大不給力,這位老大的情敵又太給力,真是腹背受敵啊!
顧秋行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徐子蕎連忙接過補品,「那個,我替陳凡謝謝你的花和禮物了,但是現在我有點急事,不好意思啊!」說完,把手中的鮮花和補品塞進沈瀾手裡,悶頭就往外跑。
「誒?大蕎!」顧秋行被徐子蕎搞得一頭霧水,待回過神來,人早已經跑遠了,「花……是給你的。」
「我也有急事,你們隨便坐,不想坐就拜拜!慢走不送哈!」沈瀾把鮮花和禮物又重新塞進顧秋行手裡,同樣把腿就跑。
「……我們倆長得很不受歡迎?」站著顧秋行身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唐澤不由摸了摸臉,「我覺得還好啊。」
「那現在……」顧秋行看著懷裡的東西,苦笑,「回去嗎?」
「我不能走,否則我還不知道的飯碗是不是丟了。」唐澤轉身,朝著徐子蕎和沈瀾離開的方向走,「你要跟上嗎?顧先生?」
「當然!」顧秋行遲疑片刻,也跟了上去。
逃跑。
對徐子蕎和沈瀾來說,容寂是失蹤。但對容寂自己來說,這是一次逃跑。而且為了逃跑順利,他已經觀察了很久,準備了很久。
徐子蕎對他很好,沈瀾也對他不錯,至少看起來,他們在努力治癒他的傷。但是,在容家這樣的家庭成長起來的孩子,一出生被教導的知識里,最重要的一條,就是永遠的防備。
他們的對手太多,想要扳倒他們的人也太多,每一步都很可能是一次陷阱。所以縱然能夠感受到善意,但是人心隔肚皮,容寂依然不能相信徐子蕎和沈瀾。
沈瀾腰上的槍告訴他,沈瀾這個人就是一個十足的危險人物。如果他不是保護自己的人,那麼很可能就是對他下手的人。
他向沈瀾提出想回家的要求,並沒有真的寄希望於他,如果他可以送他回去,又怎麼會任由他一個人在醫院裡這麼久?他只是想藉此觀察他的反應……而他的反應,也給了容寂逃跑的決心。沈瀾在阻止他回家,可在此之前,容寂已經旁敲側擊地從護士的口中得知了,父親他,依然是赫赫威名的大人物,容家依然是那個無上榮光的家族。既然如此,那他的家裡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不是壞
人,為什麼要阻止他回去?
只是容寂沒有想到,「二十年」三個字,所代表的是翻天覆地的變化,這裡已經根本不是他所認識的B市了。
「叔叔,你需要幫助嗎?」一個穿著運動服的小學生在一旁看了一會兒,走過來指了指街道對面,「你要過馬路嗎?」
「不用,」容寂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叔叔」這個稱呼是在稱呼自己,一時間五味陳雜,「謝謝。」
小學生點了點頭,趁著綠燈亮起,蹦蹦跳跳地跑了過去。
「叔叔……嗎?」容寂低頭,看著自己即使坐在輪椅里也比剛剛那個小學生高大太多的身體,一種巨大的恐慌席捲而來,這是他半個月來第一次,為一個陌生的世界,陌生的自己而害怕。
雙手費力地滾動輪椅,他必須儘快回家!只要回家,就安全了!即使身體的主人有著強大的信念,但沒有痊癒的手臂,依然很脆弱。容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馬路的一邊順利穿過人行道,但這一側的車道和人行道之間,有一階不矮的台階。對正常人而言這並不是
問題,但是對容寂而言,說是天塹也不為過了。
容寂有些遲疑地四下觀望,終於在旁邊看到了一個有點陡的斜坡……輪椅至少能夠從那裡爬上人行道。
手臂和肋下已經開始隱隱作痛,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頭冒出來,順著稜角分明的臉部線條,往下滑落。畢竟是受過重傷,還未恢復的身體,就是這麼沒用!
容寂緊咬著牙,推著輪椅一點一點往陡坡上挪動。
突然,一陣尖銳的疼痛從肋下襲上大腦,痛得容寂有種頭皮炸開的錯覺。手下力量隨之一松,輪椅不受控制地從陡坡上倒滑了下來。
這時,一輛卡車車從路的盡頭快速開了過來。
「嘀」!!!卡車司機怎麼也沒有想到,明明空無一人的路上,會突然憑空鑽出一個坐著輪椅的人!腳下猛然大力踩著剎車,然而大卡車的慣性,使得車身依然飛速往前。
容寂轉頭,他已經忘記了害怕,只是明明只有九歲記憶的大腦里,突然湧出那個讓他覺得有點煩,有點討厭的徐子蕎的臉。
她滿臉雨水,跪在自己身邊,但他知道,她哭了。
她說:「陳凡,不要死。」
「陳凡!」驚恐的喊聲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傳過來的,跟記憶中那個悲傷的聲音糾纏。
容寂有點難過,不是因為他快要死了,而他還沒有回到家。是一種不知道原因的難過,心裡脹滿了酸澀。
「大蕎!不要!」
「嫂子!小心!」
輪椅,猛地往前動了,速度快得讓容寂差點扭傷脖子!
發出尖銳摩擦聲的大卡車,在他被推開之後,呼嘯而過,帶起一陣風,吹在他身上,背脊發涼!
「你幹什麼呆在那裡!」徐子蕎崩潰的大喊,跪倒在容寂面前,緊緊地抱著他的腰。
他想告訴徐子蕎,他的肋下很痛,被她這麼死死用力抱著,更痛!他也想推開徐子蕎,告訴她,他不喜歡別人碰他……但是手指在碰到徐子蕎顫抖的肩膀時,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眼淚明明只有三十七度——那是人體的溫度,可是徐子蕎的眼淚,卻透過他單薄的病號服,燙得他眼睛泛酸。
「你知不知道……剛剛……有多危險……」她埋在他胸膛間,嗚咽的聲音顯得很模糊。
容寂被教導的防備和冷硬,突然轟然垮塌。這個他以為,他不喜歡的女人,是會為他捨棄生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