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蕎顫抖的聲音落進容寂的耳朵里,變成一顆石子,投進平靜無波的心湖,濺起水花,漾出層層漣漪。
容寂伸出手,像之前有過的一樣,想揉一揉她的頭髮。
可,這一次,容寂的手落空了。
徐子蕎嚇得退後了一步。
隨著她的動作,容寂表情瞬間陰沉了下去。
眼眸中,冷光乍現。
她怕他。
順著徐子蕎的目光,容寂看向紅腫著的傷口。
原來,她是看出來了。
胸口有點悶,這種不適感很陌生,但容寂覺得,他知道為什麼的。
「出去。」容寂深深看了一眼,強裝鎮定,實則全身緊繃的徐子蕎,冷冷地命令。
他之前打電話給容安,說這個女人,他要了。
但是,他卻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是不是能夠接受他。
這種接受,不僅僅是對他本人,對他的家庭,還有……他的職業。
這個稱呼里,就充滿了硝煙和血腥。
她很聰明,會調整出最適合的態度來跟朋友相處。
她又很笨,在他面前,喜怒哀樂都如此直接,以至於他只顧著看她的與眾不同,卻忘了去想……她,也許會怕他。
容寂轉過身,背對著徐子蕎。
氣氛突然凝滯了起來。
「咋好好的吵架了?」醫生自然也覺察除了不對勁,嘀咕道,「莫要置氣嘛,你女朋友也是關心你!」
他的背影,挺拔而疏離。
比起「槍傷」,她更加不喜歡這種感覺。
非常……討厭!
「憑什麼讓我出去?受傷的人還亂動,結果造成二次受傷,你還有理嗎?」徐子蕎嚴厲地說。
她的手在顫抖,指甲戳著手心,有點疼。
面對著雪白的牆壁,容寂扯了扯嘴角,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她一定不知道……
她強自鎮定,卻聲音顫抖的樣子,比她後退的那一步,更戳人心肝。
靜默,讓兩人之間突然尷尬起來。
徐子蕎瞪著線條剛硬的寬闊肩膀,自嘲地笑了笑。
才是陌生人之間,該有的氛圍,他就是一冰塊,而自己,也是個慢熱疏離的人……這種氣氛,才符合他們之間的身份。
可是……
「你……你還沒有答應我,做我的保鏢。」徐子蕎倔強地開口。
沉默。
「在B市,連續幾天,都有人摸進了我家。」徐子蕎繼續說。
容寂的手臂動了動。「那天我回家,一個陌生人就坐在我家客廳抽煙,看到我回去,也不害怕,更不躲……他還笑著問我,為什麼用受傷這種事騙大家……我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了,可是……這次,除了討厭我的黑粉,還有記
者,他們甚至在我家裝上了攝像頭。」徐子蕎每每一回想起來,都覺得毛骨悚然。
「哎呦,這麼變態的嗎?你有沒有報警?」醫生聞言驚訝地抬起頭,卻看到徐子蕎一臉平靜,就像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
「沒用的……」徐子蕎苦笑著搖了搖頭,「我家的地址,很多人都知道,抓了一個,還會有很多。」
「那你咋個辦的啊?怕是連覺都不敢睡了吧?」醫生感嘆,「乖女娃,你是勇敢的,換成別人,可能要被這些變態給整瘋了。」
「我前天就去住酒店了,每天住不同的酒店,那樣他們就找不到我了。」徐子蕎故作輕鬆地說,「缺點就是貴!」
「哈哈哈,你這個女娃還真是有意思,還知道開玩笑!」醫生樂了。
剛剛還低迷的氣氛,一下子輕鬆了起來。
徐子蕎長舒了一口氣。
果然,她還是不習慣賣慘啊……
總覺得,都這麼慘了,別人還不願意幫忙,那豈不是更慘?
容寂的眉頭高高皺起,他明明專門打電話給容安,讓他解決徐子蕎的麻煩!
沒想到,不僅沒見解決,反而發展成這種程度?
那個沒用的傢伙!
而遠在B市,正對著一辦公桌的重要文件像老牛一樣辛勤勞作的容安,狠狠打了個冷顫……
「所以……呃,因為我這兩天是單獨行動,我怕被粉絲或者媒體記者認出來,你能不能暫時,當我的保鏢?」徐子蕎小心翼翼地問。
兩天,足夠她把他帶去K市,然後塞進醫院。
那樣就大功告成了!
「徐子蕎,我身上是什麼傷?」容寂突然開了口,說的東西,卻跟徐子蕎說的,差了十萬八千里。
「……」徐子蕎咬著嘴唇不肯回答。
「槍傷。」容寂淡淡地說道。
徐子蕎不由瞪大雙眼,不懂他為什麼要擺出「攤牌」的架勢。
她有點怕……
怕他攤牌之後,告訴她,他們兩生活的世界,完全不同。
怕他說,「徐子蕎,別再纏著我」。
「呵呵,原來是槍傷啊……」徐子蕎乾笑兩聲,像一個等待宣判的犯人。
心臟,快要跳到喉嚨口了。
「我不比闖進你家裡的人安全,」容寂深吸一口氣,疏離地補充道,「只會更危險。」
「呼……原來是這個啊……」徐子蕎聽完,頓覺輕鬆,「沒事的,我了解你……」
「你不了解。」容寂打斷徐子蕎的話。
「……也對。」尷尬地點了點頭,徐子蕎懂了他的意思。
他不願意當她的保鏢,哪怕只是短短兩天。
喉嚨被人掐住一樣難受。
儘管,她這個提議,出發點只是為了騙他去K市的醫院。
但那又如何,他拒絕的不是這個,他拒絕的,是她。
「所以你真的想清楚了嗎?」在徐子蕎難受到想奪門而逃的時候,容寂突然再一次開口。
「嗯?」豁然抬起頭,徐子蕎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容寂緩緩轉過身,目光犀利地射向她:「你的答案?」
「我……我當然想清楚了!」徐子蕎緊張地回答,聲音抬得很高,就怕他突然反悔。
明明只是邀請他做她的保鏢,還是短短几天那種……為什麼,這種肅穆的感覺,就像在私定終生一樣?!
「好。」容寂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牛頭不對馬嘴地說道,「我要喝水。」
「哦,好的,馬上來!」
沉浸在計劃達成的喜悅里,徐子蕎立刻靈巧地跑到旁邊的飲水機接了一杯熱水遞上。
這時,醫生已經清理完了傷口,重新包紮上了繃帶。
「衣服拿過來。」容寂看了一眼自己扔到椅子上的上衣。
徐子蕎乖巧地把他的衣服拿起來,抖了抖,遞過去:「你的衣服。」
「我的手不方便,幫我穿。」容寂淡淡地吩咐。
「好,你蹲下來一點。」徐子蕎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他的使喚,認真地解釋,「你太高了,我夠不著。」
容寂忍著笑意,半蹲下,視線剛好對上徐子蕎水靈靈的大眼睛。
那裡,正專註地看著他的T恤,研究著怎麼才能在不碰到他的傷口的情況下,給他穿好衣服……
「這樣,你先……」徐子蕎想到了辦法,眼睛一亮,準備先把T恤套進他的脖子,卻突然發現,這狀態很不對……
「我先怎麼樣?」容寂勾唇問。「姓陳的!你占我便宜?!」徐子蕎雙手猛地捧住近在咫尺的俊臉,一邊蹂躪一邊咬牙切齒地說,「我給自己找的是保鏢,又不是找了個大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