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軒臉色越發難看，納蘭夜卻根本沒有看他一眼，直接坐在了金鑲玉的龍榻上。

如果是平時，林逸軒真想不顧一切豁出去，和納蘭夜拼了，縱然一死他也甘願。可現在，他被洛青鸞點了一指，也不知道為何，渾身乏力，頭腦昏沉，連起身都困難無比，更不要說動手了。

虎落平陽被犬欺，或許說的就是他現在的狀態吧。

想到南魏的未來，林逸軒終於忍下心頭的怨恨和不甘，從嗓子眼裡溢出沙啞的聲音：「納蘭夜，你不要欺人太甚，朕、朕已經一退再退了，難道你連條件都不敢提嗎？」

徐巍輕蔑的一笑：「南魏帝，不是我們王爺不說，而是怕說了，陛下承受不住，直接氣的歸天了。」

「你們……」林逸軒差點就下令，讓人動手。

幸好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因為他知道，一旦動用武力，吃虧的不會是納蘭夜，只會是他。

一時間，所有人都沒有說話，林逸軒面色如墨，彷彿隨時都會崩潰。納蘭夜靜坐，面色平靜，帶著無比的篤定，任憑時間一點點流逝，也半點不慌。

徐巍猶如煞神般站在殿中，護衛在納蘭夜身前，眼神一掃，看的周圍跪著的太監宮女們瑟瑟發抖，大氣都不敢出。

徐芫華躺在冰涼的地板上，沒有人敢上前扶起她，髮絲凌亂，嬌美的容顏染上了蒼白的顏色，彷彿已經快要沒了氣息。

旁邊一顆觸目驚心的人頭，滿地的鮮血已經開始乾涸，現場氣氛無比詭異。

「本王不說條件，是給你一個機會。」

良久，納蘭夜終於開口了，冷若寒冰，帶著強烈的威勢：「林逸軒，就憑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本王就可以一劍殺了你。你當真要本王說出來？你做的到？」

之前那大著膽子提起廣博侯人頭的太監，小心翼翼的抬起頭道：「不管……不管我們陛下答應，還是不答應，都請、請楚王說出條件吧……」

多看了這太監一眼，納蘭夜還算有些意外。

滿大殿上這麼多人，竟然只有一個太監敢開口，南魏真的是不行了。

「徐巍。」納蘭夜淡淡道。

立馬明白了納蘭夜的意思，徐巍眼神一閃，勾了勾唇角，看著林逸軒道：「那好，就讓南魏帝聽聽我們王爺的條件。第一，陛下想要活命，必須無條件將歸順西楚，並送上國書，派出使臣前往西楚，交給我們西楚陛下投降。」

剛說到這裡的時候，林逸軒眼神爆縮。

歸順西楚？！

果然，他就知道納蘭夜的條件沒這麼容易做到。

如果南魏真的歸順了西楚，豈不是等於滅國了？和曾經的北越、東宛又有什麼區別？

「第二，南魏歸順西楚后，必須年年進貢，歲歲來朝。每年最少進貢五百萬兩白銀，還有南魏的各種特產等等。第三，南魏以後的科舉考試，一律統一和西楚相同，評定成績也……」

隨著徐巍一點點說下去，林逸軒的心徹底涼了。

如此條件，簡直苛刻到了極致。

也不知道說了多久，徐巍終於停止了：「如何，南魏帝，這就是我們王爺的條件，你看如何？」

「……」林逸軒一言未發，彷彿已經石化。

「不、不可啊楚王。」

跪在地上的那個太監顫抖著聲音，壯著膽子道：「這根本是等於讓我們滅國了，求楚王手下留情，不要……求楚王看在我們兩國之間曾經的友誼份上，不要……」

「夠了，不要說了！」

寢殿上響起林逸軒壓抑怒氣的聲音。

沖著納蘭夜怒目而視，林逸軒手臂顫抖，幾乎話都說不完整：「納、納蘭夜，你好狠毒……居然、居然想兵不刃血，將南魏……吞、吞併……你簡直是……」

心頭激動的彷彿掀起驚濤駭浪，林逸軒話還沒有說完，只覺得煩悶無比，突然喉頭一甜，猛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陛下！」那太監一驚，趕緊沖了上去。

林逸軒卻強忍著，推開他，依舊滿臉憤慨的盯著納蘭夜。

胸口急速起伏，彷彿連呼吸都緩不過來了，一滴滴鮮血順著下巴，滴落在被褥上。可他彷彿沒有感覺到，連擦都沒有擦，眼神中充滿了恨意和不甘。

是的，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林逸軒又能做什麼呢？

納蘭夜，他的對手是納蘭夜，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就連他南魏的侯爺，一言不合也毫不猶豫殺了，還將人頭帶入宮中，給他示威。

一想到曾經的四國鼎力，到現如今的只剩南魏苟延殘喘，林逸軒就越發無力。

呼吸漸漸平緩，他的臉色卻依舊，渾身越來越涼。

林逸軒只覺得好累。

如果能夠就此沉睡過去，什麼都不管，那該有多好？

或許在夢中，他還能回到過去，看見洛青鸞，那個明媚耀眼的女子，還如最初般對他笑顏如花，調侃他長得比女子還漂亮。他也一如曾經，帶著對她的心動和溫柔，將滿腔的情感深藏，和她只是朋友。

如此，就是他的幸福了，只可惜再也不會回來。

「罷了，罷了……」

一垂頭，林逸軒了無生機，身體漸漸下滑，整個人癱倒在床榻上。

「陛下，你怎麼了，陛下！」太監急的不行，卻毫無辦法。

林逸軒根本沒有搭理他，彷彿整個寢宮中只剩他一個人，心緒已經飄遠。

不遠處，納蘭夜搖了搖頭，眼底閃過一抹嘲諷。

如此國君，國將不國！

「林逸軒，本王給你三天時間考慮，如果答案不是本王想要的，你應該知道後果。」納蘭夜說完，帶著徐巍，彷彿出入無人之境，很快消失在寢宮之中。

……

翠華殿中，蕭太后一臉煩憂，面前的蓮子羹已經涼了，還沒有喝。

宮女素華靜靜的候在一旁，猶豫了很久，才試探著道：「太後娘娘，不用太擔心了，陛下一定會康復的，你可要保重身體才是。」

「唉……」

蕭太后長長的嘆息一聲，眉頭緊皺。

如今內憂外患，南魏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候，偏偏陛下又出了問題，讓她一個女人撐起大局，實在是有些為難她了。

殿中的蠟燭已經燃了一半，夜深沉，蕭太后正準備休息，忽然聽到殿外傳來腳步聲。有宮人走了進來，垂手稟報：「太後娘娘，陛下……」

蕭太后一驚：「陛下怎麼了？」

「陛下一夜未睡，連早膳都沒用。」宮人低聲說。

「什麼？」蕭太后眉頭一皺，徑直站了起來，「陛下究竟怎麼了，連自己的身體都不顧？」

忽然，她似想到了什麼，脫口而出：「難道楚王妃……」

莫非洛青鸞又回來了，才讓陛下如此魂不守舍？

渾身一顫，宮人小心翼翼道：「回太后，聽說昨夜，陛下寢宮裡……出事了！」

蕭太后臉色大變，連忙讓宮人一五一十說出來，等聽完，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廣博侯府被血洗，人頭還被帶到了陛下寢宮，還有楚王納蘭夜，他竟然進宮了，如此膽大包天，還威脅陛下？

一把拉住宮人的搜，蕭太后怒目而視，咬牙一字一句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宮人立即道：「是，太后，奴婢句句屬實。」

「楚王真的來了？」

「真的，的確是楚王！」

「那陛下呢，有沒有出事，有沒有受傷？」

「陛下他……」

這才想起之前宮人說的，林逸軒沉思了一夜，連早膳都沒有用，蕭太后哪裡還按捺的住，匆匆朝林逸軒寢宮去了。身後，素華緊追不上，大聲呼喊：「太後娘娘，當心點。」

一路行色匆匆，夜風微涼，迴廊上宮燈搖晃不已，燈影和樹影相互映襯，越發顯得周圍黑暗。蕭太后根本沒有理會路上宮女太監的行禮問安，一腳深一腳淺，徑直趕到了林逸軒寢宮。

素華看了看蕭太后，上前推開宮門，昏黃的一抹光影透了出來。

偌大的宮室中死寂沉沉，一點聲音都沒有，蕭太后著急的走了進去，四下張望，終於看到林逸軒背對著她坐在窗前，低頭垂眸，不知道在想什麼。

「陛下……」蕭太后輕呼。

林逸軒一點反應都沒有，蕭太后等了片刻，加大了聲音，又喊了一聲，林逸軒動了動，緩緩轉過了頭來。

眼神有些茫然，等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誰，他才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說道：「哦，原來是母后。如此夜深了，母后怎麼還不休息？」

「陛下還知道夜深了？」

蕭太后耐著性子反問：「陛下可是有心事？」

眼神一閃，林逸軒連忙道：「沒、沒有，朕怎麼會有心事？母后多心了……」

打斷林逸軒的話，蕭太后忍不住發火：「陛下到這個時候還要騙哀家嗎？別以為哀家什麼都不知道，陛下就可以瞞著哀家了。說吧，昨夜發生了什麼事，廣博侯府，還有芫華……楚王納蘭夜又是怎麼回事，他究竟給陛下說了什麼？」

沒想到蕭太后已經知道了，林逸軒眼神暴縮，而後又緩緩鬆懈下來。

知道了又如何？

原本他不想母后擔心，所以才沒有告訴她，如果自己能夠解決，根本不需要讓母后擔心，但如果解決不了，告訴母后也沒有辦法，何必多一個人憂心呢？

想到這裡，林逸軒慘然一笑，一臉無奈，語氣中無比頹喪：「既然母後知道了，就不用再問我了。」

「楚王當真讓陛下投降？」蕭太后控制不住，聲線拔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