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清寂的夜裡，誰都沒有見到，葉妖染眉心的那顆殷紅如血的淚滴，散發出了輕微細小的既不可見的光。

像是螞蟻一般細碎的光點，在上頭閃爍兩下，再度歸於平靜。

這個夢境。

是深邃的，紫色的，溫暖的，絕望的。

夢裡的她，不是前世的臉，也並非今生的貌。

而是一張，清麗嫵媚的面龐，比如今的她少了幾分妖入骨的媚，多了分清純。

她和一名紫衣男子站在一起。

一望無際的深紫色花海。

空中浮動著紫色祥雲，黑紫交織的煙霧瀰漫。

不像白天，不像黑夜。

鋪天蓋地的紫色曼珠沙華，開滿了整個世界。

男子潔白修長的手，攜著一絲異光點了點她光潔飽滿的額頭。

嗓音低沉黯啞，帶著睥睨天下的霸氣：「小乖，滴了我的心頭血，你永生永世都是我的人。」

話落，有如咒語開啟般，葉妖染瞧見落在自己眉間那滴血逐漸幻化，形成一朵紫色曼珠沙華，光華萬丈。

她伸出柔荑覆上那朵花，用著自己從未聽過的嬌柔的帶著撒嬌的嗓音，自然的抱怨：「我還是比較喜歡紅蓮啦。」

再一看，已經幻化成了一株妖冶紅蓮，金邊隱隱發光。

「也好。」男子溫柔的撫上她眉間，輕輕吻上那株血蓮，目光憐愛，「很適合你。」

她晶亮烏黑的眼微微流轉，閃過一絲促狹。

嫣紅的唇噘起，不滿道：「憑什麼就你可以在我身上做記號。」

隨後身影一閃，整個人已然掛在了他身上。

男子伸手抱住她，紫眸深藏的寵溺幾乎快溢了出來：「不然呢？」

「哼。」她俏皮的低頭在他喉結上咬了一口，然後抬頭看他，笑得像個頑劣的小孩惡作劇得逞般，「這才公平！」

男子笑了出來，眼角眉梢都是深刻血骨的情。

一朵紫色妖蓮，在他喉間緩緩綻放。

來自古老的霸道的靈魂印記情之咒，情縛。

契約生成，永生永世……

下一瞬，場景卻幻化成了一片蒼茫白霧。

灰色夾雜白色的煙霧，籠罩了所有的景物。

只能看見一片茫然和空寂的灰白。

她站在一面如瀑布般大的鏡子面前，鏡中是萬千輪迴的流光。

依舊是她和那尊貴絕代的男子。

不同的是，她眼底不再有純澈的愛意，不再有陷入愛河的嬌嗔，僅有一片冷厲。

她手裡握著一柄通體血紅的長劍。

長劍上紋刻著一朵驚心動魄的妖異紅蓮。

劍鋒直指男子咽喉。

「蓮兒乖，先回去好不好？我回去跟你說，不要來這裡……」耳畔響起的是他低沉幾近懇求的話語。

「解開！」她目光警惕防備，不肯他靠前一步。

他眸光輕垂，盯著她的劍，抿唇不語。

「我叫你解開情縛！」她音調揚起，怒極的她，劍隨之刺入。

血沿著他喉嚨蔓延，他依舊看著她，眉眼間深藏著繾綣的深情，以及滲入骨髓的痛。

他聲音輕顫：「想解開，不如先殺了我。」

是的，他做不到的。他無所不能，獨獨做不到失去她。

他就算是死，她也只能是他的。

殺了他？女子歪了歪頭，彷彿聽見了什麼十分好笑的事情，眼底滿是譏諷。

誰不知道他墨蒼穹擁有不死之身，與天地共存。

六界滅了他尚能存活。

要殺他，簡直天方夜譚。

哐當——

劍自她手心頹然滑落在地，落了一地血紅。

「墨蒼穹，我真低估你了。」她忽然笑了起來，笑容美艷凄然，朝後退了幾步，望著他的眼神獃滯而空洞，抬手摸著自己眉間的紅蓮。

聲音變得平靜如水：「沒關係，不解也沒關係，反正，我自己來也一樣……」

男子臉色巨變：「你敢！」健步如飛的掠過去。

晚了，紅蓮，已在她的指尖，漸漸隱沒，成了一滴血紅的淚。

「墨蒼穹，墨神尊，雖然這麼說對一個嗜殺成性的死神來說有點可笑，但我還是求你，慈悲一次吧，放過我這隻小小蓮妖好不好？」

她輕輕的聲音問著，卻沒有想要他回答的意思。

轉過身，望著眼前萬物輪迴的往生鏡。

眼神忽然飄渺了起來。

只要跳下去，只要跳下去。

六道輪迴，是人是鬼是豬是狗都好，她不再是重千蓮，不再有所有的記憶，不再有絕望和痛苦……

他依然是他高高在上的神尊，她是三千世界芸芸眾生渺小的滄海一粟。

往生往生，以此生的因去結來世的果。

她只求下輩子不要有這麼多的痛楚。

「蓮兒，不可……」

男子似是看出了她的念頭，神情和話語中，透著前所未有的慌亂。生怕她腳步一抬，便永世不得再見。

「別過來，墨，最後叫你一聲墨。」她唇角輕扯動，露出紅蓮最美的笑，話語卻是令人絕望的，「你要是阻止，我就自毀魂魄。」

絕然的話，終於讓他腳步一頓。

一念之差，她的身影便在他眼前，徹底消失在了往生鏡中，至此，墮入萬千輪迴。

「蓮兒——」

聲嘶力竭的吼聲，深入靈魂的痛，鋪天蓋地的絕望如潮水淹沒而來。

那痛和絕望，似乎也透過了萬年光陰，傳入她心底。

葉妖染猛然驚醒，刷地一下坐起來。

轉頭，男子袒露的胸膛上儘是一片水漬，他閉著眼，還在睡。

不知何時，葉妖染那張妖嬈絕艷的臉上早已布滿淚痕，而她胸口依舊絞痛不息永無止境。

她怔怔的坐在那兒，眼神空洞，良久，伸出顫抖的手撫上墨蒼穹喉間的花。

「墨……」她哽咽的聲音在夜裡聽著竟是似水柔情。

一切，都是在她無意識之間作出的。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重新倒栽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黑暗中，一雙妖異紫眸霍然睜開，迸發出了冷冽紫光。

他垂眸看著懷中滿臉淚痕的女子，半響，伸手在那冰涼的小臉摸了摸，指尖輕柔拭去她眼角的淚。

動作溫柔憐惜得彷彿她是這世上最珍貴易碎的寶。

紫瞳深深，流轉著的複雜紫光，就像深邃遼闊的夜空，蘊含著看不透的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