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山城開始撤離。

人們將能夠帶走的東西打包，裝袋的小麥、乾肉、醃菜、蜂蜜、作物的種籽等等。還包括了衣物、傢俱、廚具、飾品；有錢人家則還打包了名畫古董，甚至金條等物。這些東西統統給放到了牛或馬拉的板車上，然後成羣結隊地離開山城。路上有士兵騎着馬不斷來回穿梭着，呼籲衆人丟下那些笨重且無用的東西，以減輕負擔，提高速度。那些所謂的無用物裏頭，就包括了大件的傢俱，爲此，沿途可以看到不少棄物，這讓整個山城看上去如同迎來了世界末日。

雷明頓穿着華美的盔甲，垂着帶毛領的披風，他就站在山城前。在此之前，他對這座城市並沒有太大的感觸。生於斯死於斯，大概就是他對山城的大概印象，可這一刻即將離去，心中卻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他滿腔惆悵，最終化成一嘆。旋既上馬，撥出裝飾着銀紋和寶石的長劍，向山城的居民大吼道：“我向你們保證，我們終迴歸來！這一天，絕不會太久！”

人們回以熱烈的掌聲，然後離城的隊伍，人們的臉上少了幾分愁容。

“現在他這個樣子，纔有幾分城主的模樣。”遠處，騎在馬上的艾倫道。他看上去和平時無異，實際上半邊身體給蘿拉綁滿了繃帶，動作沒有往日那麼流暢。赤王繫於馬側，卻放在了艾倫的左手邊。必要的時候，方便艾倫左手撥刀禦敵。

不過蘿拉、哈勃和貝爾摩德三名從者跟在他的左右，恐怕就算遇上敵人，也沒有艾倫動手的份。

貝爾摩德點頭道：“少爺你北上之後，我也曾留意山城這邊的情況。起初雷明頓和你所料一般，對自己的兄弟大肆搜刮。恨不得把他那兄弟找出來幹掉，好坐安穩城主的交椅。不過在陰影公國開始有動作之後，雷明頓的確有所改變。縱使今天，他也談不上一個好人，可至少，他對自己的領民還算負責。”

“這就是人類。”艾倫聳肩：“我們的愛德華大人說過，咱們這種生命，縱使其中充斥着黑暗，卻也不缺乏閃光點。走吧，沒空在這裏感慨了，還有許多事要做呢。”

幾人策馬往隊伍前方行去，中途一騎從後面追來。艾倫停下，來的是凱勒將軍。凱勒向艾倫點了點頭，說：“艾倫大人，這支隊伍的護衛就交給你們了。說來慚愧，這本來是我們的責任纔是。可現在我們人手不足，只能拜託你們了。”

“至於斷後的工作，就交給我們雄鹿軍好了。別的不敢保證，但我絕不會讓一個異族出現在你們視線裏，除非我死了！”

艾倫看他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敬意，昨夜一戰，雄鹿軍戰死過半。僅憑剩下的千餘人負責斷後工作，一旦異族大軍攻來，那就意味着死戰。在這一刻，艾倫在凱勒身上看到了身爲軍人的驕傲。凱勒沒有任何猶豫，對斷後赴死的工作更是說得理所當然。他再向艾倫點了點頭，便調轉馬頭離開。

看着他的背影，哈勃突然道：“和你們打仗的時候，我們最討厭的就是遇上像凱勒這樣的人類，他們總能創造不可能的奇蹟，縱使這份奇蹟，必須以犧牲爲代價。”

“因爲我們深知自己弱小，所以在需要的時候，我們可以變得比敵人更加強大。”艾倫回過頭，不再去看凱勒。凱勒有他的義務和工作，艾倫亦然。他的工作，就是把這支隊伍安全地送到自己的領地去。

這支撤離山城的長龍，前端在城外數百米處，尾端仍在城裏，人羣車流不斷涌出，似無極盡。艾倫策馬小跑在隊伍的左側，他的人馬也多分佈在這個方向。若異族來攻，必是從左側西面的高地襲來。雄鹿軍的隊伍仍留在城外，負責斷後的他們會等到隊伍完全離城纔會啓程。

今天無雨，可長空陰雲籠罩，光線暗淡。就連艾倫也說不準那頭頂上的烏雲是自然形成的雨雲，還是異族中某些強者的能力所致。他只知道，大地之上氣氛凝肅，彷彿戰爭隨時會來到。在艾倫說不清的情緒裏，終於，從西側的高地上傳來一聲鼓響。

咚！

沉重的悶音，宛若敲在衆人的心臟，大多數人幾乎在同時停下了腳步，然後往鼓聲響起的方向看去。

艾倫也不例外。

接着是一聲接一聲的鼓聲傳來，隨着而起的，還有號角的長鳴。那些悠長的，充滿蒼涼味道的號聲由低而高，逐漸攀升。在艾倫兩耳皆是鼓音號聲時，他看到了幾座小山。

那當然不是什麼小山，而是戰獸。昨夜異族的進攻中，已經消耗了大多數戰獸，如今剩下的也就三兩頭。可當那幾頭戰獸搖搖晃晃出現在視線裏時，那種壓迫力仍然驚人的巨大。在戰獸身後，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黑潮。艾倫極盡目力，也看不清那有多少士兵。可他知道，至少不會少於三五千人。

昨夜異族戰死者雖然不少，卻也不會很多，至少艾倫認爲對方的主力軍團元氣沒有受到太大的折損。經過一個夜晚的休整之後，敵方似乎已經推出了臨時指揮官，所以這個時候他們纔會看到敵軍的鋒線。光是這道前鋒兵潮，便已經形成足夠的壓迫力。然後就在此時，雄鹿軍悠揚清亮的號角聲響起，艾倫轉頭看去，正好看到凱勒向他看來。

雄鹿軍將軍手捧頭盔，向艾倫微微一笑。那笑容裏充滿了許多意味，接着他便將頭盔戴到頭上，抽出戰刀，往敵人的兵鋒一指。凱勒大吼：“帝國萬歲！”

將軍身後呼聲如潮。

“衝！”簡單一個命令，凱勒身先士卒，驅策戰馬衝了出去。

身後士兵緊隨，拉出一個箭矢陣形。這根由雄鹿軍所組成的箭矢遙遙向異族軍隊的方向斜插而去，人類士氣如虹，可和敵方緊密的陣仗比較，雄鹿軍這支千人左右的部隊，便如江流之於怒海。

江流再急，終究也只會淹沒在怒海之中。

凱勒一動，艾倫已經可以預

料到他的命運。他眯了眯眼，回過頭大吼道：“還愣着幹什麼！快走，別浪費凱勒將軍他們的犧牲！”

所有人爲之動容，於是男人們握緊了拳頭，卻轉過身催促牛馬，加速趕路。

艾倫騎在馬上沒動，他看着雄鹿軍逐漸接近敵方兵潮，異族那邊很快也分出一股兵鋒迎了上來。沒有意外的話，兩支軍隊將在幾個呼吸後接觸，然後就是生死之戰。艾倫默默地看着這一切，把這個畫面深深烙印在腦海之中。體內的天火源力咆哮沸騰，可他表面卻冷靜得像一汪冰湖。

便在兩支兵鋒即將接觸之際，忽然從南面響起一聲獸吼。那聲獸吼裏帶着強大的威壓，異族那三頭戰獸竟然給嚇得止步不前，仍由御座上的刀魔如何催促，也打死不動。接着艾倫看到另一支軍隊插進了兩者之間，當看清那支軍隊的構成時，他愣住了。

那是一支純由猛獸組成的大軍。

衝在最前面的是體大如牛的野豬羣，其中一頭野豬.毛色暗紅，兩根彎且大的獠牙則漆黑如墨。它奔走時渾身暗紅氣焰升騰，氣勢如火焰般猛烈，野豬羣衝進異族軍隊裏。這些猛獸往往頭一揚，那兩根獠牙就會洞穿刀魔瘦削的身體，然後把他們丟往後方。即使沒給野豬撞到，也會給它們的四蹄踩倒。而一旦倒地，便意味着接受百獸的輾壓，那種滋味絕對不好受。

接着一道五彩斑斕的綵帶撞進了艾倫的視線，當他看清楚時，才發現那不是什麼綵帶，而是一條身體粗如煙囪的巨蟒。巨蟒身上紋路閃爍，背上晶刺盡數亮起，它衝進異族軍隊裏，大頭左搖右擺，從嘴中噴出色彩斑斕的光霧。被那陣光霧噴過，無論刀魔還是珈納人，皆是骨蝕肉融，看似美麗的光霧，原來蘊含劇毒！

異族軍隊頓時大敵起來，已經衝至近前的凱勒連忙擡手，讓雄鹿軍停止衝鋒，先看清形勢再說。此刻，地面漸漸震動，跟着一道巨大的身影撞進了異族的主力部隊裏，那裏頭形若巨龜的怪物，它身上揮舞着七八根粗壯的觸手。觸手或卷或抽，皆是威力無窮，縱使最強壯的加圖人被它的解手抽到，也吐血重傷。凱勒更是目瞪口呆，他認得眼前這頭巨獸。當時在蠻荒高地的時候，他就曾和這頭巨獸.交過手。卻沒想到，眼下這頭巨獸竟然來到了絕影高地。

兩片高地之間是相連的，只是其間需要跨越羣山峻嶺，生活在蠻荒高地上的野獸絕少會長途跋涉而來。

“將軍，看，那上面有人！”旁邊一名騎士驚呼，他擡手指向那巨獸的腦袋處。

凱勒看去，果然在那巨獸上還有一道人影。看樣子似是個人類少年，大概十三四歲的模樣。他坐在巨獸腦袋上，彷彿感受到凱勒的目光，他轉頭看來，於是凱勒看到了一雙金黃的瞳孔。

少年奇怪地向凱勒點點頭，似是舊識，可凱勒發誓之前從末見過對方。

這是怎麼回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