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那一趟，我就見到了影魔。那些在黑暗和陰影中出沒，用鋒利的爪子輕易把馬的肚子撕開的惡魔……”

寒脊山脈有多大，沒有人具體統計過。不過這片山區縱深極廣卻是公認的，也是進入北境之後最大的一片山區。霜風城的嚮導走的路線通常是進入山脈之後沿盤旋階梯而行，那是圍繞着山勢兜轉起伏的連綿山路。從盤旋階梯下來就會進入灰石峽谷，那裏地勢較爲平坦。從峽谷中經過之後，再行兩天就可以離開這片山脈了。

至於幽影之地，那是位於盤旋階梯另一片的低谷，路面倒是寬敞，可位於山陰處的緣故，這片低谷長年陰森可怖。那裏即使是白天也看不到陽光，就像伊安說的，那片谷地就像個巨大的墳墓。影魔是幽影之地的特產，那些手長腳長，擅於翻山越嶺的類人生物不喜陽光，終年躲在幽影之地裏頭。偶爾流竄到其它地區，也只爲了捕食獵物。影魔只會在日落後出沒，當然，在幽影之地裏頭則連白天也可能遇上它們。

伊安提供的這條路線，可以說是霜風城嚮導們的備用路線。如果沒有需要，他們絕不願意走幽影之地，更別說通過阿卡比長廊了。那是一條狹長的裂谷，阿卡比是霜風城當地傳說中的死神。阿卡比掌管死亡，所以那條裂谷以其命名，便有死亡之谷的別稱。

每隔數年，山脈裏總會有大量的動物不知原因地死在阿卡比長廊裏。更有人目睹過大批的山地黑羊自殺式地躍入裂谷中，這種現象霜風城的人們稱爲死神的祭祀，人們相信進入阿卡比長廊即使不死，也會惡運纏身。

提到阿卡比長廊，就不得不說地底大隧道。那是霜風城另一個古老的傳說，傳說當年霜風城先輩曾經在阿卡比長廊裏頭不慎進入某個巖洞，從而敲開了地底之門。他們進入了一個宏偉的地下世界，那是位於寒脊山脈的地底處，有着古老而恢宏的城市。那座地底城市呈狹長狀分佈，城市的另一端遠離山脈，能夠進入北境大地的另一頭。

值得一提的是，在那座地底城市中有某種醜陋的穴居生物存在着，它們佔據着這條地底大隧道，偶然會通過與地面相連的通道出現在阿卡比長廊，但近百年間並沒有人真正目睹過它們。

“我們叫那些東西爲穴居人……”伊安老爹換了一包新的菸葉，說：“在聖廟的牆壁上，我們的祖先是這樣描述的。這些醜陋骯髒的東西像人一樣行走着，它們有着扭曲的五官和稀疏的毛髮，吃屍體乃至一切活着

的東西。甚至，它們啃食自己。我們得慶幸這些可怕的生物在不斷減少，可天知道它們的族羣究竟有多少。”

“它們徘徊在隧道不去，與陰影爲伍，在血肉之上歌唱。它們看守着隧道，並拒絕一切造訪者……”

伊安訴說着如同詩歌般的文字，最後道：“我的大人，傳說在地底大隧道里頭還有更可怕的惡魔，那是穴居人的主人。這些東西看守着地城，我希望咱們經過阿卡比長廊的時候不要碰上它們纔好。”

艾倫聽完，和馬車裏的露茜很快交換了一個眼神。從露茜的表情可以看出，皇女殿下和他想的是同一件事。如果霜風城的先民所說屬實的話，那所謂的地底大隧道很有可能是一個遺蹟，類似王蛇其地或血王墳墓那樣的遺蹟。只是它藏得更深，迄今仍末被人發覺罷了。

隨着時間推移，艾倫發現頭頂的光線越來越昏暗。兩邊的山峯也漸漸撥高，陽光開始無法照及地面，前路籠罩在暗淡的光線裏，昏沉得如同日暮時光。氣溫明顯下降，氣氛則越來越感壓抑。到了這時隊伍只是默默前進，沒有人說話，只有車輪滾過地面的聲音在響起。

他們已經進入幽影之地。

幽影之地岔道衆多，且環境沒有明顯變化，再加上這片地區的光線暗淡，所以很容易迷路。不過霜風城的嚮導在幽影之地裏並不靠地理環境認路，他們依靠的是水脈走向。伊安不時停下來挖開泥土，或聞或嘗。霜風城的居民並非天生的嚮導，像伊安這樣經驗豐富的嚮導，會在退休前收一些學生，把自己的經驗和知識傳承下去。

伊安這門辯識水脈走勢的學問，也是由他的老師傳授下來。無論是尋找水源，或者在幽影之地這種環境複雜的地方，只要掌握得到水脈的走勢，基本就不會迷路。伊安走幽影之地的次數不多，可跟着水脈走便可以尋到出口。對於這點，老爹還是相當有自信。

只是到了傍晚時分，伊安停下的次數越來越多，臉上也開始出現焦急的表情。

“怎麼了，伊安老爹？”艾倫讓隊伍停下，走到老人身邊。

伊安正扒開一片泥土，他如同朝聖的聖徒般趴到地上，淺嘗着泥土的溼度。然後站了起來，語氣沉重地說：“我不太確定，大人。我似乎迷路了，又像水脈改變了原先的走勢。儘管這裏我已經很久沒來，可出口大致的方位我還是記得的。可現在，我追尋到的水脈卻不再流向我所知道的位置，它前往別處。”

艾倫一怔，問：“水脈會改變走勢嗎？”

“會，但這個過程十分緩慢，沒有上百年的功夫是不可能做到的。而我最後一次來幽影之地只是十年前，這麼短的時間，水脈不應該發生變動纔對，除非……”

這時愛德華來到兩人身邊，對艾倫輕聲道：“有古怪，我們在前面發現一個礦場。”

“礦場？”伊安差點沒跳起

來：“不可能，幽影之地這裏根本沒有值得開採的東西，除了石頭！”

愛德華聳聳肩，不願多做解釋。艾倫拍拍他的肩膀：“走，看看去。”

果然沒走多遠，當隊伍拐過一條彎道後，可以看到一個礦場出現在他們的眼皮底下。

這時候，天終於黑了。

從彎道出來，可以看到一座淹沒在昏暗光線中的礦場。正對着彎道的是礦場洞開的大門，大門一邊還固定在木栓上，另外一邊則散落在地上，被厚厚的灰和碎石所覆蓋。大門上一塊鐵牌被風吹得不斷搖動，上面的文字被薰得看不清楚。兩邊則是兩米來高的木牆，木牆有的地方已經塌下，看上去是受到外力衝擊所至。

牆後有一座高腳木樓，看上去應該是哨塔之類的建築。木樓的房頂塌了一邊，上頭有一面燒得僅剩小半的旗。

走過大門，可以看到一個儲水池。池水滿溢，一條引水渠彎彎曲曲往山坡上延伸而去。接着艾倫又看到了馬槽以及後面的馬欄，成片的木屋，一間塌了半邊的倉庫、散架的手推車、簡易地軌等等。

商隊跟在他後面進入了礦場，看着這個廢棄的礦場，伊安張大了嘴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隊伍停在了木屋前，這排木屋看上去很簡陋，有一些屋舍已經傾塌，但大部分還保持完好。房間稱不上舒適，但過一個晚上也足夠了。艾倫打算讓商隊今晚在這裏過夜，法雷斯便開始安排值夜的人手。

艾倫則叫上雷傑斯幾人，帶着十來名戰士把礦場其它地方查看。這個礦場看上去剛廢棄不久，而且從建築物的痕跡來看似乎遭受了什麼東西的攻擊，很多建築外牆有銳物劃過的痕跡，不少地方有焚燒的痕跡，以及散落的火槍子彈等等。當然，血跡也是不少，大多數已經變成暗色的斑塊，有的甚至被石灰混爲一體，如果不是看得仔細根本很難分辨出來。

至於那幾個礦洞，內部早已崩塌，被落石堵死。在亂石間可以看到一些散落的工具，可就是沒看到一具屍體。讓這個礦場顯得異常的“乾淨”，卻又死氣沉沉。

“這裏究竟在開採什麼……”

艾倫幾人從一棟木樓裏走出來，木樓看上去應該是礦場工頭住的地方，但找不到任何關於礦場的記錄。也不知道是被人帶走，還是銷燬了。回到木屋處，伊安憂心忡忡地說：“大人，我們不應該在這個地方停留。這裏讓我感到很不安，或許我們可以另外找個夜營的地方。”

“伊安老爹，你也看到大家都很疲憊了。而且幽影之地的夜色是如此深沉，我不覺得這個時候摸黑趕路是個好主意。”艾倫搖頭道：“今晚就讓我們在這裏過一夜吧，我會加派人手以防不測，你放心去休息吧。”

聽艾倫這麼說，伊安也就不再堅持。他只是看了一眼礦場苦笑道：“在影魔的視線下，我可睡不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