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黑木林裏那些個盜團來說，這一晚過得太不平靜。先是聽聞戰狼的強人出現在黑木林，又聽到激烈的槍聲，讓黑木林的盜賊在惶恐中渡過了這漫長的一夜。

到了翌日，雨仍末有停歇的跡象。只是雨勢沒有昨晚那麼大，春雨連綿，把灰白丘陵和黑木林都給刷出一層朦朧的水氣來。在接近中午的時候，一隊鐵騎撕開了雨幕，從惡齒壁壘的方向而來。

剛恩微眯着眼，不時用手抹去臉上的雨水。身上的衣物早給雨水打溼，緊緊地貼在身上。他不至於因此害病，可這種感覺絕不舒服，一如之前的心情同樣糟糕。

扎克果然徹夜末歸。

這對於戰狼而言可不是什麼好消息，早上喬伊什麼也沒說，可臉色之壞，近十年前剛恩可說首次得見。剛恩可以理解那個老人的心情，先有古魯斯背叛在先，又在灰色丘陵被陌生高手所傷，現在連扎克也生死末卜。戰狼縱橫黑暗之地二十餘年，經歷大戰小戰不知凡幾，可哪怕最惡劣的一次，也沒有現在這般糟糕。

剛恩一言不發。

終於，他看到了黑木林那道黑乎乎的林線，以及入林前方一個不自然的黑影。剛恩心中掠過一陣不舒服的感覺，不由雙腿夾緊馬肚，催促戰馬加速。沒過多久，他就看清那黑影是什麼。

是人堆，確切的說，是用屍體堆起的一座小山。近三十具狼匪的屍體，包括五名鐵狼衛，他們層層疊疊堆放在一起，給砌成一座可以用精緻來形容的小山。而在這座小山前，則是扎克。扎克跪在地上，面朝惡齒壁壘的方向。雙手以及身體被綁住，固定在後面一根木樁上。儘管已經有所準備，可看到扎克屍體時剛恩仍然抽了口冷氣。

扎克的屍體並不完整，他那腦袋雙眉以上的部分消失了。從那創口的不規則邊緣來看，那是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瞬間削去。不管那是能力還是武器所致，顯然對手的水準要高出扎克許多。再看扎克身上多道傷口，剛恩可以想像他這個異姓兄弟昨晚經歷了什麼樣的戰鬥。

馬隊在扎克的屍體前停下，沒有一名狼匪出聲。這座屍山，還有扎克的屍體對他們來說就是最有力的震攝，他們甚至連呼吸都放輕了許多。剛恩掃了一眼，在這些狼匪眼裏看到從所末有的懼色。他甚至可以想像，當這些人回到惡齒壁壘後，他們眼中的懼色將會傳開。

恐懼是會傳染的，尤其是面對未知且強大的敵人時。如果喬伊無法做出正確的迴應，剛恩相信，戰狼恐怕很難挺過這一關。

“把扎克帶回去。”剛恩還算冷靜地說道。

可狼匪們一動不動，他們還末從這付畫面給予的震驚裏恢復過來。剛恩只得提高音量，吼道：“你們聾了嗎？我叫你們把扎克帶回去。還是說你們覺得給人家羞辱得還不夠！”

這纔有兩名狼匪下馬，解開屍體的繩子，把扎克放到其中一匹戰馬上。剛恩朝黑木林看了眼，打了個手勢。馬隊掉轉方向，他們勿勿而來，又勿勿而去。

等喬伊看到扎克的屍體時，已經是下午。

停屍房外下着雨，喬伊踩着雨水而至。老人身上滿是水漬，卻顧不得擦拭便直接走到屍體前。剛恩揮了揮手，無關的人全退了出去，只有他和喬伊留下來。喬伊看着屍體，伸手在扎克身上每一道傷口間劃過，旁邊的剛恩道：“我們在黑木林前發現了他，還有其它人的屍體。扎克還是太沖動了，明知對方連您都……”

說到這裏，剛恩慌忙閉上嘴巴，不敢再說下去。

“這是戰槍留下的傷口，這裏是刀傷和劍傷，至於致命的部位……”喬伊視線停留在扎克的腦袋上，他搖搖頭：“我也看不出是什麼東西導致的。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這些都不是那個白毛小子所爲。但這樣更糟糕，也就是說那位艾倫爵士手底下至少有三名高手，甚至更多。南境裏頭，什麼時候出現這樣可怕的力量了？”

然後他才拖動一條白色的布，蓋住紮克的屍體。喬伊轉身，先在一邊的鐵盆中洗了手，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剛恩。沒關係，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沒錯，連我都能夠擊傷的對手，哪裏是扎克可以對付的。你沒有說錯，這隻蠻牛確實衝動，可他卻很忠心，這點無須置疑。畢竟，他已經用生命證明了這一點。”

剛恩立刻道：“我願意爲戰狼獻出所有，包括我的生命！”

“我知道，孩子。”喬伊拍拍他的肩膀：“古魯斯背叛了我，扎剋死了。我的身邊只剩下你了，剛恩，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對吧？”

剛恩重重道：“當然。”

“很好，把扎克的屍體埋了吧。”喬伊離開了房間，大步走進雨中。

剛恩這時才站直了身體，已經換過一身乾爽的衣服，卻又給冷汗打溼了。

回到聖殿大廳，喬伊就看到了梅吉斯。這位老邁的代理人正喝着一杯熱茶，他低頭道：“這是米拉貢的好茶，也只有那個位於魔鬼咽喉附近的小鎮，才能種出這樣的茶葉來。我記得，這是上次來的時候帶給你的吧？”

喬伊點頭道：“你只帶來兩斤多些，對我來說，這種好東西我既不會欣賞，喝又則太浪費，所以一直藏着。你來了，剛好讓你享用。”

“希望以後還有機會，在這喝到它泡的茶。”梅吉斯擡起頭，微笑道：“那麼，我聽說你其中一位養子死了。而前不久，那個叫古魯斯的小子還背叛了你。喬伊，雖然你老了，可還不至於糊塗吧。告訴我，戰狼怎麼變得這麼糟糕了？”

“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戰狼會像以往那樣強大。”喬伊麪無表情地說。

“先不說這個，老朋友，我想你該行動了吧？關於那位爵士，我怎麼看上去，你似乎還沒打算出手的樣子。”梅吉斯輕輕晃了晃茶杯說：“我很有耐心，可不代表那位大人有耐心。作爲朋友，我必須提醒你，千萬別讓那位大人失去耐心，那絕對稱不上什麼好事。”

“我

知道，事實上我正想告訴你，我已經掌握目標的行蹤。只是你也看到，我的傷勢還沒有痊癒。除非你想我以不完美的姿態出戰，否則，你該多給我兩天時間。”

“兩天？”梅吉斯笑着搖頭：“兩天的時間，足夠那位爵士大人離開黑暗之地了。至多一天，喬伊。我希望可以在後天早上看到那位爵士的腦袋，這樣我就可以放心離開。而臨死前，我還會再回來看你一眼，你覺得如何？”

“好吧，我去準備準備。”喬伊點頭。

剛要離開，有鐵狼衛勿勿進廳。看了看梅吉斯，纔對喬伊報告道：“大人，有人要見你。”

“誰？”

“無法者的將軍布達拉，還有葬影的首領維斯……”

喬伊訝然：“這兩個傢伙要幹什麼？”

“去見見不就知道了。”後面的梅吉斯淡淡道。

喬伊對鐵狼衛道：“帶他們去偏廳。”

鐵狼衛低頭道：“剛纔我們也這麼說，可那兩位大人堅持要在廣場上見你。”

“隨他們的便好了。”喬伊嘴上這麼說，心裏卻沒表面那般輕鬆。布達拉和維斯堅持在廣場和他見面，而不肯進入不死聖殿，這本身就是一個暗號。

他們是要和喬伊劃清界線，只是這樣做是做給誰看？

不死聖殿前的廣場，兩邊鐵狼衛環立。一身軍服的布達拉負手而立，在他旁邊是黑衣黑褲的維斯。兩人的身邊有無法者和葬影殺手給他們撐着雨具，他們比起喬伊來無論戰力還是聲望都差了那麼一些，可始終是四巨頭裏的兩人，是能夠和喬伊並肩而立的強人。兩人沉默地往廣場上一站，那壓抑的氣氛，讓四周的鐵狼衛難受得要命。

剛恩在喬伊之前來到，看到這種場面，他也做不了主，只得學鐵狼衛般耐心等着。還好沒讓他等太久，喬伊就來了。走出聖殿，看到那兩個男人時，喬伊的眼睛眯了眯，然後笑了起來：“這是怎麼一回事？兩位是打算在這裏淋雨呢，還是和我到裏面喝一杯烈酒，再好好聊上一會？”

維斯蒙着臉，只露出一雙眼睛，看不到表情。布達拉一向不苟言笑，更是面無表情。他沉聲道：“不必了，其實也沒什麼事。只是今天和葬影一起前來，好通知你一聲。喬伊，我和維斯以公證人的身份，替黑暗長矛的首領邀請你參加明天在大決鬥場的挑戰。你可以拒絕，但戰狼必須離開惡齒壁壘，否則便是黑暗之地的公敵。”

“這些規則你也有份參與制訂，我想你也很清楚，那麼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明天正午，尖牙山地的大決鬥場希望能夠看到你的身影。”

話一說完，布達拉就乾脆地轉身離開，絲毫沒給喬伊迴應的餘地。維斯則伸出一根蒼白的手指，輕輕做了個割喉的動作，纔跟在將軍的身後。

喬伊則立在雨中，雨水順着臉上的皺紋流進他的脣間，有着那麼幾分苦澀的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