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6章都會好起來的
花語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是淚流滿面了。
她愣愣的用手擦了一下臉頰,看著滿手的濕潤,而後突兀的笑了:「姐姐……」
Ice到底是已經不在了。
蘇沉月皺了皺眉,想要說什麼,花語卻已經抓過頭來盯著他了,她聲音輕飄飄的就像是夢靨:「你是……我媽媽離開菲尼克斯后,言做出來的複製品是嗎?「
少年本來精緻的臉上瞬間就變得戾氣深沉,沒有一點顏色。
花語沒有見過少年時的安不言,是以一直不知道眼前這少年,簡直就是少時安不言的翻版,容貌起碼有五分相似,那種偏執的情緒更是十分肖似。
尤其是在他喊姐姐的時候。
花語至今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蘇沉月說的那句」姐姐,我終於找到你了「。
她本以為那是她和這少年年幼時的牽絆在作怪,現在想來,其實那一聲「姐姐」,喊得也不是花語,而是年幼時的安不言在喚安不語吧。
蘇沉月冷漠的笑了一下:「別跟我提這件事,姐姐,我不是誰的複製品,我就是我自己。」
花語累了一般的閉上眼睛,忍了又忍,還是問了一句:「我們這是在哪兒?」
她想知道伊斯特拉爾山怎麼樣了,余靳淮怎麼樣了,國內的局勢怎麼樣了。
菲尼克斯毀於一旦,牽扯了許許多多的利益,也許現在C國已經一片兵荒馬亂。
蘇沉月當然知道她真正想問的是什麼,淡淡道:「現在我們是在我一個朋友家裡,至於余靳淮或者是C國的情況,我不知道。「
花語閉了閉眼睛,蘇沉月知道她不想看見自己這張臉,他自己其實也厭惡的很,只是硬邦邦的說了一句:「把葯喝了。」而後就打算離開。
花語卻突然道:「蘇沉月。」
蘇沉月頓住了腳步。
花語說:「我從未把你當成別人,不管是對於我,還是對於Ice,你都是一個獨立的人。」
蘇沉月的手指僵住了,搭在門把手上,做出了一個開門的動作,但是良久都沒有拉開。
花語有氣無力的說:「言這個人一輩子是說不出什麼好聽話的,他說讓你像個人一樣活著,要想真正的變成人,首先你要把自己當成人。沉月,好好的活著吧。」
她最後一個音節飄散在空氣之中,蘇沉月抿了抿唇角,垂下纖長的眼睫,說:「好。」
他拉開了門,沒有人看見,那一瞬間,他的眼淚掉了下來。
……
花語迷迷糊糊的做了許多翻來倒去光怪陸離的夢,夜裡總是會驚醒,就好像看見了安不言還在夜色里溫柔的注視著她一般,這個男人給了她最後一個成全,卻也終究是成了她最深的夢魘。
蘇沉月固執的想讓花語養好了傷再離開,花語沒辦法拒絕,雖然知道余靳淮他們肯定會傷心,但是現在她只是攤在床上的一個廢人,什麼都只能聽蘇沉月的,又加上一種補償心理,花語看著蘇沉月那張與安不言年少時相似的一張臉,難聽的話到了嘴邊,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如此過了七八天,也不知道是蘇沉月每日里都給她灌得湯藥起了作用,還是微生有琴的那枚生肌丸的神效,花語一身的皮肉竟然已經好的差不多了,甚至比以前還要光滑白皙一些,只是內傷沒有好,看著光鮮亮麗的,其實是個一碰就倒的空殼子。
但是好歹是能夠下地了。
這天蘇沉月用輪椅推著花語去花園裡曬太陽,花語才知道,原來她房間外面是一大片的花圃,栽種著各種各樣的花,秋花最是爛漫,成片成片的開放,讓人的心情也跟著好起來。
兩個人都沉默的感受著秋天寂靜的韻味,蘇沉月忽然說:「其實我剛開始的時候,是不知道自己其實不是一個『人』的。」
花語迎著日光眯起眼睛,靜靜地等他說。
蘇沉月停下了,面前是一大片的秋海棠,聲音很輕,就像是這和煦而輕薄的日光:「我以為自己就是蘇沉月,是蘇家的孩子,那時候我遇見了你,我……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他似乎是懷念的笑了一下,「就像是我已經等你很久很久了,那種洶湧的情緒連我自己都害怕。」
「後來,你離開了,我到處找你。」蘇沉月又說,「但是我沒有找到你,我只等到了Yan,他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訴了我,從此我就活在了他的陰影之下。「
他聲音有點顫抖:「Ice,你能明白嗎,當我知道自己不是出生在醫院,而是一間冰冷冷的實驗室時……我當時恨不得去死。」
花語不能理解,人的悲歡是不能共通的,但是她知道蘇沉月那時候的絕望。
「我的一切都被顛覆了。」蘇沉月盯著面前的秋海棠,「我恨安不言,恨不得殺了他,但是我動不了他,甚至只能被他羞辱……」
花語沒有說話。
……或許,安不言只是在嘲諷少年時的自己。
那個天真愚蠢,無休無止的等待著姐姐的自己。
「但是他死了,我並不快樂。」蘇沉月喃喃地說,「你說這是為什麼?」
花語抿了抿唇,她的瞳孔里映出一隻鳳尾蝶穿梭在秋海棠的花瓣中間,最終黑色的瞳孔深處盪出一點憐憫來:「……因為,你其實明白的。」
「他厭惡自己,又想要救贖自己。」
花語看不見蘇沉月的表情,但是聽見他笑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兩人於是就此打住,再也沒有聊起這個話題。
一個人怎麼能夠活的這麼複雜。
明明雙手血腥,明明罪無可赦,明明是地獄里爬出來的修羅鬼剎,但是讓人提起時,最少的情緒,竟然是怨恨。
花語看著十月金秋里的欣欣向榮,這大好河山雖然滿目瘡痍,但是方興未艾,一切都在改變,一邊都會好起來。
不管是她,還是蘇沉月,亦或者是說自己永世不得超生的安不言,大家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