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一聲令下,群眾演員就位,很快就在院子里變成了四仰八叉死相慘烈的幾具屍體。
元向暖,曾經最為受寵、連公主都比過一頭的小郡主,安靜的站在院子里,看著曾金碧輝煌、雕欄玉砌的王府被掃蕩一空,終究只剩下了空空蕩蕩的一副軀殼。
她眯著眼睛看向天空,細雨和著眼淚不停的掉,但是偏偏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給人一種十分詭異的感覺,卻也能讓人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她的悲傷和絕望。
父母、兄弟、姐妹、丈夫。
全部都離他而去了。
月霓裳穿著一身雨過天青色的長裙,眉目帶著一種近乎於鋒利的漂亮,那種堅決的、不會為任何東西動搖的神色和元向暖是截然相反的寧死不屈。
她白皙的手指捏著油紙傘的傘柄,現在大門外看著元向暖,輕聲說:「向暖。」
元向暖慢慢的看了她一眼,眨了眨眼睛,眼淚終於止住,她甚至還笑了一下:「是你啊。」
「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好,但是向暖。」月霓裳眉眼間浮現一絲狠厲,帶著最刻苦銘心的傷痛,「殺父殺母之仇不報,霓裳枉為人!」
「好一個枉為人!」元向暖慢慢道,「若是你早知道這一切,還來接觸我……月霓裳,那你真是太可怕了。」
「讓我猜一猜,或許我們的初見本就是你刻意安排?」元向暖自嘲一笑,「可笑我欣賞你身上俠肝義膽江湖兒女的洒脫,原來你同我一般,只是這偌大皇城裡逃不出去的金絲雀!」
那個嘲諷的眼神彷彿刺激到了心裡最深的情緒,所有的往事一起翻騰上來,那些不堪回首、也不能回首的歲月,是她心頭的一根刺,就好像,即便她已經是太子側妃,已經成為人上人,還是逃不開那卑賤的過往。
月霓裳收緊了握著傘柄的手,垂眸輕聲說:「向暖,抱歉。」
「不必說抱歉。」元向暖冷冷一笑,「我早就說過,你我之間永遠不用。殺吧,殺吧,都殺乾淨了,你月霓裳就得意了!就痛快了!」
「元向暖!」月霓裳猛然抬頭,眼睛猩紅的直直的看著她,「你也知道你此刻心碎欲死,那我呢!我當時才七歲,眼睜睜的看著我母親的頭顱掉落在我腳邊,我卻連為她哭一聲的勇氣都沒有!為什麼不敢哭?因為只要一發出聲音,就會立刻被發現!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是怎麼熬過那漫長的一天的!」
月霓裳咬著唇道:「我自知對你不住,特意讓蕭琀請求聖上饒你一命,我還有何處對不住你!」
「所以呢?」元向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眼淚都乾涸了,在她臉上留下長長的淚痕,「你要報殺父殺母之仇,盡可拿我元氏一族的命去填,何苦偏要因此耽誤邊境六軍不發,害的我夫君慘死孤城!」
「月霓裳,你留我一命,更似是在羞辱我!這樣的成全,不如說是報復!」
「我……」月霓裳上前兩步,似乎是想辯解什麼。「我真的不是……」
「霓裳,我後悔認識你。」元向暖從腰間抽出雪亮的匕首,眉眼冷淡到了極致,「你害我父母親族,害我此生摯愛……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你要幹什麼!」月霓裳瞬間睜大眼睛,扔掉手中的紙傘衝上前去,她習武多年,幾乎是用盡了此生最快的速度,但是已經晚了。
那把雪亮的、讓人心寒的匕首,已經被元向暖狠狠的扎進了自己的身體里!
「不……」月霓裳雙眼迷茫,白皙的彷彿象牙擺件的手指上沾滿的元向暖溫熱的鮮血。
那些血是熱的,是燙的,和幼年時母親的鮮血一模一樣。
月霓裳驚恐的道:「向暖……阿暖……你不要這樣……你走了我要怎麼辦,你走了我要問也活下去……我只有你了……」
元向暖彷彿感覺不到疼痛,眼睛看著下著濛濛細雨的天空,微笑著說:「霓裳啊……你知道你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麼么。」
「我……要報仇。」月霓裳小聲的、像是個做了錯事的孩子,「我要給我的親人報仇,給將士們報仇……」
「可是現在,你快樂么。」元向暖終於看向她,眼睛裡帶著悲憫,「月霓裳,你報了仇,快樂么。」
月霓裳沒有回答。
事實上這個問題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她這一生,活著的意義似乎就是報仇。
如今大仇得報,她好像也沒有什麼活下去的理由了。
她是個賊,偷了歲月十八年。
「霓裳……」元向暖伸手輕輕的撫摸月霓裳的臉,說:「你這個孩子呀……不知道愛是什麼。」
「對,我不知道……你教我……你教教我……」月霓裳慌亂的去握她的手。
元向暖微微闔上眼睛,道:「……我教不了你的,只有你愛的人能教你。」
她喃喃的說:「月霓裳,我不恨你,但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阿暖……阿暖?」月霓裳小心翼翼的去觸碰她的臉頰,可是懷裡的人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反應。
「阿暖……」她小聲的說,「其實我一點都不快樂……我不知道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啦……」
她抱著元向暖的屍體許久,突然抽出了那把沾滿了鮮血的匕首,猛然朝自己的心口辭去!
「錚」的一聲,一把摺扇飛來,瞬間打落了匕首,太子蕭琀俊美的臉上帶著無法言述的怒氣,掐住了月霓裳的下巴:「孤准你死了么?!」
月霓裳眼神獃滯,沒有任何反抗,彷彿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被元向暖帶去了另外一個地方,她絮絮的說:「蕭琀,阿暖死了……」
直呼當朝太子名諱,即便她是受盡寵愛的太子側妃,也是大不敬的死罪,但是蕭琀根本沒有在意這個問題,只是死死的盯著這個女人,啞聲道:「月霓裳,難道孤在你眼裡,還不如元向暖重要?」
「重要?」月霓裳彷彿聽見了什麼笑話,咯咯的笑了起來,「蕭琀,我跟你只是利益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