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老太抱着王美清站了起來，大著嗓門道，「大丫正竄個兒呢，一會兒給她煮個雞蛋貼補貼補，往後二丫能吃飯了，也一天貼補一個，雞蛋咱有的是，吃完了再給你們拿。」

孫老婆子不是拿女娃娃當草嗎，我還就把女娃娃當寶了，氣死你這個老腦筋！

孫桂枝無語地看着她娘：這火上澆油的，這是嫌隔壁鬧騰的還不夠嗎？

孫桂枝家和孫老太家，就隔了一堵一人高的土牆，羅老太說話的嗓門又大，剛她那句話，一字不落的被孫曼娜聽了去，她心裏更不是滋味。

孫曼娜生下王曉菲后，孫婆子見生的是個女娃娃，不待見，吃穿用度上都苛待她。王留柱又不是個能當家作主的，只會勸她多忍忍。

吃的不好，心裏又不痛快，孫曼娜的奶水一直不足，曉菲四個多月的時候，乾脆就沒了奶。

一般的人家，當娘的沒了奶，都會熬點米湯給孩子吃，米湯熬得久了，上面那層湯當地人稱為「米油」，最是有營養，雖說沒有母乳好，可也一樣養人。

可孫老太呢，不捨得那點米，更不捨得那點柴火，非讓曉菲跟着大人一塊兒吃，讓孫曼娜把玉米餅子泡軟了餵給曉菲吃，還說王留柱小的時候，就是這麼養大的。

曉菲只是一個四個多月的孩子，就讓她吃玉米餅子！

那玉米餅子，孫曼娜一個大人吃，都澀得拉喉嚨，難以下咽，給一個四個多月的孩子吃，這是巴孩子死嗎？！

因為曉菲的吃食問題，婆媳兩個又大鬧了一場，許是孫老太也覺著讓一個四個多月的娃娃吃玉米餅子有點虧心，再加上王留柱也一直求她，所以最終是孫老太妥協，沒再攔著孫曼娜煮米湯給曉菲吃。

可也僅限於煮米湯，家裏的雞蛋，是想也不要想的。

孫曼娜本也沒想過從孫老太這兒摳雞蛋給王曉菲吃，可今兒上午有件事，一下子刺激到她了。

上午出工的時候，孫曼娜和孫桂枝前後腳從家裏出來，孫桂枝在前，她在後。

正是出工的時間，路上都是人，看到倆人抱着孩子，難免都會停下來逗逗。

看到王美清，大夥兒那叫一個誇，有誇她胖的，有誇她白凈的，有誇她機靈的。。。

王美清也確實招人喜歡，跟人又「說」又「笑」的，逗得那些人都樂得合不攏嘴，恨不得把她抱到自己家養去。

可到了王曉菲這兒，那些人看了看孩子，基本上就只有一句話，「這孩子，也怪好的。」

其實也不能怪大夥兒這麼說，王曉菲又黃又瘦，因為營養跟不上，看着也遠沒有王美清那麼機靈，大夥兒就是想誇，也找不出優點誇啊。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看看白白胖胖水靈靈的王美清，再看看自己懷裏瘦得跟個猴子一樣還木獃獃的王曉菲，孫曼娜差點沒掉下淚來，一聲不吭的抱着王曉菲就走了。

這件事就擱在孫曼娜心裏了，幹活的時候，她是越想心裏越難受：都怪孫老太！要不是她把的嚴，曉菲的營養跟不上，她一個城裏姑娘生的孩子，能比不過一個農村泥腿子生的娃娃？

孫曼娜瞅了眼孫老太，見她正蹶著屁股乾的起勁，便跟小隊長請了個假，然後抱着王曉菲悄沒聲兒的回了家，從孫老太放雞蛋的瓦罐里摸出倆雞蛋，給王曉菲蒸了碗雞蛋羹。

哪知道孫老太的雞蛋都是有數的，她一天最少要數兩遍，這一下少了倆雞蛋，她能不發現嗎？婆媳兩個於是便開了戰。

就因為孩子吃了倆雞蛋，孫老太就指著鼻子罵，罵的還死難聽，孫曼娜心裏別提多窩火了，想着自己以前好歹也是城裏的嬌小姐，如今下嫁給一個大字不識的莊稼漢，這家人不光不但不把她供起來，竟然還各種嫌棄，她生的閨女也說當成賠錢貨。

因為回不了城，孫曼娜心裏本來就一直窩著一股火，孫老太這麼一鬧，一下子就把□□桶給點着了，孫曼娜抓起一個碗就摔了。

「看不上我是吧，有本事叫你兒子跟我離婚！窮的叮噹響，還黑心肝，我看還有哪個瞎子敢嫁到你家！」

「瞎了眼的是留柱，娶回家你這麼一個不要臉的媳婦，啥活也不會幹，還偷嘴吃，眼裏也沒個長輩。。。。」

孫曼娜寸步不讓，「我是自個兒吃嗎，我是給你孫女吃！曉菲可是你親孫女，可你一個雞蛋都不捨得叫她吃，你自個兒看看，曉菲都瘦成啥樣了，嫌棄女娃娃，你不也是從女娃娃過來的，你咋不把自己餓死勒死，說我不要臉，到底是誰不要臉。。。。」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被兒媳婦指著鼻子罵不要臉，孫老太一下子炸了，掄起胳膊就去打孫曼娜，「我打死你個滿嘴噴糞的婆娘！」

孫曼娜也不是吃素的，孫老太打她，依她的性子，她會忍着？她可不吃這個虧！於是，幾乎是轉眼之前，倆人就扭打成了一團。

孫曼娜年輕，孫老太長年干莊稼活身子骨硬朗，倆人可以說是棋逢對手，抓，掐，撕，咬。。。竟打得不可開交，連王曉菲也顧不上管了，好幾次都差點踩到她。

門口圍了不少人，原本都是看這婆媳倆吵架給自己找個樂子，這會兒見倆人吵著吵著竟然打起來了，鄉里鄉親的，總不能就這麼看着吧，趕緊抱王曉菲的抱王曉菲，拉架的拉架。

圍着繼續看熱鬧的也沒閑着，有說孫曼娜不孝順的，有說孫老太黑心的，也有說王曉菲可憐的，院子裏登時吵嚷成一片。

等到王留柱回家的時候，孫老太和孫曼娜已經被拉開了，只是兩人頭髮也亂了，衣服也撕扯爛了，臉上還青一塊紫一塊的，那叫一個狼狽。

王留柱就有點發懵：他只不過在自留地幹了會兒活，咋一回家就成這樣了？

孫老太本來正在跟看熱鬧的人數落着孫曼娜的不是，這會兒見王留柱回來了，撲通一下就坐到了地上，拍著大腿就嚎上了。

「留柱，你這龜孫子，你不是給娘娶回家個媳婦，你是給娘請了個祖宗！今兒個你要是不打死她，你就打死我！」

孫曼娜披頭散髮，臉上鼻涕一把淚一把的，聽了孫老太的話，沖着王留柱就撞了過去，「你打，你打，今兒個你要是不打死我，你就不是王家的種！」

王留柱哪裏捨得打孫曼娜，任憑孫曼娜在他身上撒潑他就是不動手，這下孫老太不願意了，坐在地上拍著大腿，扯著嗓子嚎，開始掀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哭訴自己把王留柱拉扯大有多不容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如今王留柱有了媳婦忘了娘，不要她了，她還活着幹啥，死了算了。

一會兒要撞牆，一會兒要去跳井，攔住了這個勸那個，王留柱差點給倆人下跪。

好不容易的，把兩人勸的消停了，王留柱已經心力交瘁，他抱着頭痛苦地蹲在了一邊：這種日子，啥時候才是頭啊。

被吸引過去看了一出大戲的羅老太，回來后感嘆道，「老話說，家和萬事興，這見天兒吵來吵去的，好運道也都給吵沒了，愛國建國，往後你倆挑媳婦的時候可得長個心眼，不讓人省心的媳婦，可千萬不能要。」

孫桂枝卻看得很明白，「一個巴掌拍不響，針尖對麥芒的，能不見天兒吵嗎？」

「苦了留柱嘍，那婆媳倆，哪天把他逼死了，就有她們哭的了。」

羅老太一語成讖，後來有一次王留柱還真被那婆媳倆逼得跳了河，不過幸好被人及時發現了，給救回來了，打那以後，婆媳兩個才稍微收斂了點。

收斂也只是不象以前那樣動轍打罵，倆人是換了種方式斗：冷戰，同在一屋檐下，卻是誰也不理誰，見了面，也是白眼對白眼，然後暗戳戳的罵對方几句。

饒是這樣，王留柱也已經很滿足了，對他來說，只要不吵架打架，一家人能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就行。

５天後，孫桂枝去照相館把照片取了出來。

照相師傅實在是喜歡王美清，王美清的單人照他就多洗了一張，跟孫桂枝說他想出錢把照片買下來，然後把照片掛在照相館里。

要是孫桂枝不同意，那也沒啥，他把多洗的那張送給孫桂枝。

照相館里掛了不少照片，有不少是孩子的照片，孫桂枝覺著哪個都沒她的老閨女好看，存了顯擺的心思，樂呵呵的讓照相師傅只管往外掛，她不要錢。

照相師傅喜出望外，跟孫桂枝說往後王美清再來照相，他不收錢，只要王美清一張照片，孫桂枝爽快的答應了。

照片拿回來后，孫桂枝讓王建軍給王永兵寄過去一張，另一張還有和石南合影那張都放到了玻璃相框裏然後掛到了堂屋最醒目的位置，誰見了都會被逗得忍俊不禁。

轉眼之間，已到了6月下旬，地里的小麥已是一片金黃，風吹麥浪，金黃的麥浪隨風涌動，一波接着一波，看着就喜人。

又到了虎口奪糧的季節了。

今年的莊稼長的是格外的好，麥黃這幾天，又都是大晴天，連種了一輩子莊稼的老莊稼把式都說，頭一回見老天爺這麼長臉，該下雨的時候下雨，該晴天的時候晴天，這肯定是今年他們這兒出了個大貴人，老天爺護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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