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視車廂一圈，身旁之人還是先前那幾位，桌上的提燈散發着溫暖的火光，引人昏昏欲睡。楚筱妍卻瞬間清醒過來，「現在駕車的還是韓淡？」「嗯，是他。」同樣閉目養神的段蕭然眼也不睜說道，「反正他白天裏不能趕車，晚上交給他正合適。」「話不能這麼說。」楚筱妍悄悄地戳了戳他的腰窩。男人猛然睜開眼，比夜色還要濃黑的鳳眸晦暗不明，「怎麼？你心疼？」「什麼啊？我的意思是，他還生著病呢。」韓淡可是身患白化病的病人，常年生活在不見日光的陰暗處，缺乏光照和鍛煉，身體機能比正常人脆弱的多。常人一宿不睡或許影響不大，但對他這種身患怪疾的病人來說，每次熬夜都是一種摧殘。「而且你知不知道，得了他這種病的人，視力都會下降……呃我是說眼神不好，你讓他晚上駕車，萬一他駕駛進溝里去怎麼辦？」楚筱妍本想開個玩笑活躍氣氛，段蕭然卻不為所動地盯着她看了半天，把她看到頭皮背後陣陣發麻。「怎，怎麼了？為什麼這樣看我？我說的有什麼不對嗎？」瑟縮著脖子，楚筱妍無法理解身旁男子為何生氣。「隨便你。」扔給她三個字，段蕭然重新合上眼瞼不再說話。莫名被他甩了臉子的楚筱妍一頭霧水，也有些不高興了，「隨便我就隨便我！」拿起蓋在身上的鶴氅出去，楚筱妍摘下掛在車廂門口上的提燈，靠坐在專心駕車的韓淡身邊，「換人了，你進去休息吧，我來趕車。」「楚姐姐？」韓淡一驚，「不用，我來就好。」「讓你休息你就去休息，廢話那麼多幹嘛。」楚筱妍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馬鞭，星眸瞪得滾圓，大有他不讓出來，就動手去搶韁繩的舉動。「別，楚姐姐你別亂來！馬車還在行駛中，會出事的！」韓淡嚇得不輕，周圍一片漆黑，只有車廂上掛着的提燈散發出陣陣光亮。可這些火光根本不足以照亮四周，貿然放任楚筱妍去搶奪韁繩，極其容易出事。「那你就去車廂里休息啊。」楚筱妍語氣很差，把對段蕭然的火全發泄在了這個年輕人頭上。韓淡渾然不覺，只當她是關心自己，撓了撓頭，笑容有些羞赧，「我真沒事的，楚姐姐你別把我想像的那麼脆弱。」幾綹黑線滑下楚筱妍額角，「咱倆你是醫者還是我是醫者？沒我想像的那麼脆弱？等你真出事了，還得我負責救治。」就不能讓她省點心嗎？裏面大的不省心，外面小的也不省心。「趕緊進車廂里休息去。」楚筱妍揮手做趕人狀。語氣雖惡劣，裏面的關懷卻是怎麼也掩飾不掉。韓淡聽得眼眶微微一濕，除了李叔外，這世上再沒人如此關心他。他那個父親只會給他提供源源不斷的金錢，殊不知他要的從來就不是金銀珠寶。要是父親在他病發難受時過來陪陪他，他也不會對父親的身亡無動於衷。「夜色正濃，姐姐一個姑娘家家，獨自駕車過於危險，還是讓我在這裏陪着楚姐姐吧。」

她的好意韓淡心領神會，只是讓他放任楚筱妍獨自趕車還真放心不下。「我陪姐姐說說話好不好？」小心翼翼的試探語氣。「隨便你咯。」楚筱妍稍加思考，覺得他的話不無道理。有人在旁陪伴，自己也不至於困頓疲乏。「那我就當姐姐你答應了！」燦若朝陽的笑臉出現在眼前，韓淡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不知是激動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他的笑臉在燈火映照下微微泛紅。男子本就有着異於常人的慘白皮膚，稍微有點臉紅就會格外明顯。楚筱妍和他一路閑話倒也有說有笑，笑聲隨風飄入溫暖的車廂內，喚醒本就不曾睡去的某個男人。鴉青眼睫一陣顫動，段蕭然睜開緊閉的雙眼，目光盯向暗色馬車門簾。隔着一層門簾他看不清那兩個人的相貌，卻能從音容上推斷到，縈繞二人身邊的，定是溫馨和睦的歡聲笑語。漆黑勝墨的鳳眸不悅眯起，手掌猛地掀開門簾，段蕭然起身坐了過去，霸道強硬地擠進他們中間。骨節分明的大手佔有慾的包裹住楚筱妍握著馬鞭的手，暖意貼上冰涼，換來楚筱妍詫異一瞥，「你怎麼出來了？」不是在車廂里休息么？他跑出來幹嘛？白天還需要他趕車呢，現在應該抓緊時間養足精神才是。「冷不冷？披着鶴氅手怎麼還這麼冰。」段蕭然答非所問。濃密細長的眼睫微微垂下，燈火打在他線條明朗的側臉上，留下淡淡陰影。「哎？我沒事。」男人話題跳脫，楚筱妍一時之間險些接不住話。他的到來讓馬車外的空間變得狹小，高大挺拔的身軀彆扭的蜷縮在那裏，看上去意外顯得有些可憐。不管他是出於什麼原因跑出來的，楚筱妍此刻都於心不忍的心疼了。「小韓，要不你就先進去吧，我讓他陪就好。」楚筱妍不死心的再次勸說，勢必要讓韓淡回車廂內休息。坐在她身邊的段蕭然掃了韓淡一眼，嗓音淡漠如雪，「身子不好就別硬撐。」吃醋歸吃醋，妍兒先前的話並非沒有道理，韓淡身子不好，還是盡量避免值夜。「那，那我就回車廂了。」韓淡看出段蕭然有意出來陪伴，不在意地笑了笑。有人代替自己值夜，他也樂得清凈。「不打擾姐姐和姐夫獨處的時候。」年輕男子笑容促狹，眼中閃爍著「我懂我懂」的精芒。在他無聲瞭然的微笑中，楚筱妍窘迫地埋了埋頭，恨不能把自己整個縮進鶴氅裏面。「你想把自己悶死不成。」旁邊伸來一隻大手，替她理了理下巴處的羽領，墨黑色的水貂毛將她的小臉襯得玉石般瑩白光潔，楚筱妍歪頭向一旁看去，段蕭然目不轉睛地盯着前方黑夜，薄唇抿著看不出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