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隨時都能去，我們先回京城。」「先別急，我去問問吳大人的看法。」段蕭然走去遠處的一棵樹下，吳言就站在那裏，把攔路之人的身份來意複述了一遍，「吳兄，你覺得呢？」是打道前往京城？還是不管不顧執意要去江南？「那還用說嗎？當然是去京城了！」吳言想也不想直接回答，「段兄你別忘了，卸甲歸田的人只有你，我可還在朝中任職。」即使他想不顧一切去往江南也做不到，皇上不會允許的。「好，既然吳兄也這麼決定了，我們就先回京城。」段蕭然話音一頓，餘光瞥見了靜靜站在樹後仰頭望天的青年韓淡。他手上還持着那把深色的油紙傘，站在茫茫雪地里，怎麼看怎麼奇怪。「險些忘了，韓公子你是怎麼想的？」並未刻意壓低的聲音傳入在場所有人耳朵里，楚筱妍急忙提裙跑過來，湊在段蕭然身邊對韓淡道：「無論你怎麼決定，我們都會尊重你的選擇。」「你放心，我會給你備好後續治病需要的藥材，也會給你寫下藥方，日後你按照藥方上所寫抓藥煎藥就是。」「姐姐。」韓淡抬了抬油傘，朝她露出一抹淡到恍若透明的淺笑，「我沒說要走。」「哎？」楚筱妍懵神了片刻，「你不選擇離開嗎？」這麼好的機會，他完全可以放下過去所有開始全新的生活。不用繼續被尉遲家束縛，去過他想要的生活。遊山玩水也好，隱居田園也罷，都比繼續跟隨他們身邊強。「我不離開。」韓淡慘白的臉上滿是真誠，「我說過，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姐姐去哪兒，我就去哪兒。」男子堅定不移的語氣似是透著淡淡曖昧，楚筱妍隱約覺得哪裏不對，撓了撓頭又分辨不出，只能一陣尬笑應下。段蕭然冷冷地注視着韓淡，對他的防備又加深了幾分，不管此人為何留在妍兒身邊，他都不會給他接近妍兒的機會。「爹，娘，還不出發嗎？」中間一輛馬車上探出來兩個小腦袋。雲兒和清兒久等不見人回來，忍不住出來詢問。楚筱妍這才想起，最麻煩的二人還未擺平。「雲兒，清兒，對不起啊，爹娘恐怕不能帶你們去江南了。」「為什麼？」兄妹二人反應激烈。他們盼望這一天已經好久好久，為什麼娘親要說不能帶他們去江南？停車休息的這段時間裏發生什麼了嗎？雲兒和清兒一臉着急，楚筱妍只好給他們解釋了一遍。漆黑滾圓的眸子齊齊看向站在棗紅色駿馬旁的年輕男子，兄妹二人難掩失落的眸色暗淡下去，「不能不去嗎？」他們有種預感，一旦去了京城，定居江南的計劃又要作罷，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實現。「對不起，娘親和你們爹爹有不能拒絕的理由。」孩子們年小，或許不知道國家對民眾來說的意義有多重大。國家國家，有國才有家。西梁國破了，他們如何能在江南安心定居？

楚筱妍歉疚地摸上兒女的腦袋，兩個小傢伙第一次躲避開她的碰觸，眼底藏着失落與受傷。可最終他們還是答應下來。「娘要去就去好了。」清兒抱着兄長的胳膊，努力抬頭不讓淚水滾落。那種滿懷期待卻遭受破滅的感覺，好難受。「對不起。」楚筱妍心疼地替女兒擦去眼淚，附身用臉頰輕輕蹭了蹭她稚嫩的小臉，「等一切塵埃落定，娘一定會好好補償你們。」「不用了娘，我們明白的。」雲兒一副小大人模樣，用空着的那隻手握住楚筱妍，「妹妹只是一時之間難以接受，她會想清楚。」「哥！」沒想到自己最信任的哥哥會這麼說，清兒眼眶再度一紅，高聲喚了他一句。雲兒沒去看她，與母親如出一轍的滾圓杏眸認真望向楚筱妍，「就這麼說定了。」「反正回京城也沒什麼不好啊，剛好我還沒再京城裏生活過。」小傢伙故作輕鬆的語氣，聽得楚筱妍心中陣陣難受。他們越是懂事，她就越覺得愧疚。對孩子們的虧欠越來越多了，不知何時才能償還清楚。馬車重新上路，只是這一回的目的地不再是江南，而是朝着西梁皇城方向筆直前進。「諸位，我先走一步，得把諸位接受聖上請求的消息帶回去。」京城裏來的特使騎着棗紅馬踏雪疾行，不一會兒就把段蕭然和楚筱妍的車隊遠遠甩在身後。「看來六皇子一定遭遇了棘手之事，我們也得加快速度趕去京城。」段蕭然目送特使消失在雪地中，放下馬車門簾同楚筱妍商議，「乾脆我們換一輛馬車趕路吧，三輛馬車太麻煩。」「前面就是雲州府了，到那裏換一輛大馬車，以便儘快趕回京城。」「好，就照你說的辦。」楚筱妍點點頭。眾人從雲州府的車馬市場里換了一輛更大的馬車，帶上的行李也挑揀出一部分丟棄。重新啟程后大人們輪番駕駛馬車，避免路上找地方休息浪費時間，如此一來即使是夜裏也能繼續趕路。「姐姐，姐夫，吳大哥，趕車一事交給我來吧。」每到夜裏，韓淡便自告奮勇出來趕車。他心裏是有愧的，覺得能從尉遲家的災難中活下來，又得到楚筱妍的救治，受之有愧。楚筱妍說不用他做牛做馬報答，可不做點什麼，就這麼接受她的好意，他的良心真的過意不去。「你能撐得住嗎？」韓淡身上可還帶着傷病呢。楚筱妍擔憂地看着他，後者安撫地朝她一笑，主動掀開馬車門簾坐到正在駕車的暗衛劍一身邊，「請相信我。」「劍一，把馬車交給他。」段蕭然發話了，暗衛劍一自然不會拒絕。韁繩馬鞭交入韓淡手中，劍一毫不留情地鑽進了馬車車廂。門簾隔去了冬夜寒風，半夜裏天上又飄起了雪花，馬車行駛在積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刺耳聲，喚醒閉眼小憩的楚筱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