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二人間無限放大，門外來叫他們去吃飯的劍一察覺氣氛不對，便老老實實守在外面不敢進來。時間點點流失，始終等不到洛長楓開口的段蕭然一顆心逐漸沉入淵低。薄唇微蠕，他沙啞著嗓子低問：「是不是永遠都恢復不了了？」定是如此，否則洛長楓為何久久沉默不語？他一定是看出妍兒再不能恢復記憶，一時接受無能才不回答的。「其實你就算不說，我也能猜到個大概。」段蕭然轉着右手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淡然道。半斂鳳眸掩去眸底傷痛，他盡量控制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要太難過。洛長楓還是不說話，長久沉默著面對他的自問自答。段蕭然便以為自己猜中了洛長楓的心思，殊不知洛長楓是故意這麼做的。目的就是為了混淆視聽，引導段蕭然以為楚筱妍再也無法恢復記憶。說是出於私心也好，歹念也罷，總之，洛長楓現在就是不想告訴段蕭然，楚筱妍記憶再過不久就能恢復的事實。「讓你先着急一會兒再說。」心底有道聲音卑劣笑了，洛長楓垂眸遮住眼中玩味，故意作出失落神色加深這場誤會。段蕭然見他眉目落寞寂寥，心裏最後一絲希望也沉了下去。「果真如此。」殘忍的真相浮現時，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說服自己去接受這個現實。即便剛才為了安撫楚筱妍，他說出了「沒有過去的記憶，我們可以一起創造」這種話，可當他真正意識到這點后，還是無法抑制的難過起來。處於極度悲傷下的他沒有發現，洛長楓雖然眉目落寞寂寥，可他卻一點也不顯得擔心。如果段蕭然足夠冷靜的話是能從中看出一絲異樣的——以洛長楓的身份來考慮，他絕對不希望楚筱妍就這麼忘記一切。這個男人，畢竟也是深深心悅著楚筱妍。假如楚筱妍真的再也想不起從前的一切，他絕對不會表現得如此淡定。可惜段蕭然滿心悲痛，根本沒注意到洛長楓平靜的反應。「雲兒、清兒怎麼樣了？他們沒跟你們一起來嗎？」房中氣氛實在凝重，饒是洛長楓都有些招架不住，他主動轉移了話題，問起楚筱妍一雙兒女的情況。段蕭然沉浸在悲痛中難以自拔，洛長楓的詢問他雖聽進耳中，卻是沒精力詳細作答。只隨口回了句「他們跟來不方便，我讓吳言幫忙照看着他們」便掀開了一道道帷幔，來至裏屋床前，靜靜守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洛長楓目送他消失在層層帷幔間，眉梢忽而上挑，「讓你吃點苦頭也是應該，誰叫你娶了我心悅的人為妻。」低微嗤笑一聲，他收起醫藥箱推門而出。劍一發覺有人出來還以為是段蕭然，看到洛長楓的身影后，不由抿了抿唇。洛長楓不曾察覺到他態度的轉變，將寫好的一副藥方遞過去，「按上面寫的去抓藥，要快，這是給你們夫人抓的。」

「我這就去。」劍一接過藥方仔細收起揣入懷中，一個縱身躍上牆頭，狸奴一般輕巧敏捷地消失在了雪夜中。洛長楓朝他離去的背影揮了揮手，背着藥箱到廚房去吃東西填飽肚子。等再回到正房已然是半個時辰后。「你不去吃點東西嗎？」拖過一張凳子坐下，面前是一個取暖用的小火爐，洛長楓用鐵筷子撥弄著裏面的煤炭，有一搭沒一搭的同段蕭然聊天。「我不餓。」段蕭然頭也不回道。得知楚筱妍再無恢復記憶的可能，他便半點食慾都沒有了。「嘖嘖，真不愧是西梁戰神，我一頓不吃就餓得慌。」洛長楓說得有些陰陽怪氣，段蕭然這次聽出來了，索性直接不去理會他。裏屋再次歸於寧靜，洛長楓去到廚房要來一隻砂鍋洗刷乾淨，回來架在小火爐上烘烤。等劍一把葯抓回來，就可以煎藥了。聽段蕭然話里的意思，雲兒、清兒這兩個小娃娃應當和妍兒相處的不錯。也是，縱然忘記了前塵過往，妍兒也依舊是以前的那個她，對待她這一雙兒女自然是盡心儘力。看到他們一家和睦安好，他真心為妍兒感到高興。天色終於大亮，下了一天一夜的飛雪也停下了。楚筱妍從睡夢中睜開眼，杏眸有那麼剎那的茫然懵懂。她兩眼直勾勾瞪着頭頂上方深色的床幔，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今夕何夕身在何處。一旁用手撐著閉目養神的段蕭然似有所感睜眼看來，見她從昏迷中蘇醒，忙打起精神關懷詢問：「妍兒你醒了，感覺有哪裏不舒服嗎？你還記得我是誰嗎？」會不會一覺醒來，又忘了他？段蕭然的聲音有些顫抖，火爐前正在煎藥的洛長楓聞言瞥來一道餘光，旋即意味不明地嗤了一聲。楚筱妍聽到動靜向他看來，發現他守着一個小火爐在那兒用一把破扇子扇風，模樣顯得滑稽可笑，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妍兒？」段蕭然不解喚她，她看上去心情很好，就是不知道身子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楚筱妍抬手撥了撥他額前壓亂的碎發，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想收回手時，男人早已先她一步握住了她的手，包裹進自己的掌心裏。她試着小幅度掙扎了一下，沒能成功掙開，反而換來男人更加用力的握緊。她嘆了口氣，如實道來，「我沒事，剛睡了一覺渾身舒坦，倒是你看上去氣色很差，不如去休息一下吧。」「我也好的很。」段蕭然握着她的手來到唇邊，繾綣迷戀地輕輕親啄，「看到你醒來，我便好的很。」妍兒沒有抗拒他的親昵，很好，看來是沒有再次失憶了。「咳咳！」一直默默注視着他們夫妻的洛長楓咳嗽了幾聲，試圖引起楚筱妍的注意。楚筱妍如他所願投去自己的目光，看到他在那裏扇風煎藥，再次勾唇一笑，「我記起來了，我的確是認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