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三日是蘇清的生辰,這一日虎子他們在私塾里回來時買了酒菜,都到蘇家給蘇清過生辰。
蘇老,二花,還有蘇清虎子四個圍着木桌團團圍坐,滿桌的佳肴,還有蘇老親自做的長壽麵。
簡單,卻溫馨。
劉大壯倒了酒,憨聲笑道,「蘇清,沒有你,我們家還在挨餓受苦,我還是整天混玩的野小子,這一杯我敬你,感激的話我不會說,但是在我心裏,你是親兄弟!」
桃妮也舉起酒杯,「蘇清,我也敬你,是你讓咱們都過上了好日子,不光咱們幾家,村裏的人都念你的好!」
蘇清挑眉看着兩人,歪頭笑道,「我說,這是給我過生辰,還是你們給我開表揚會呢!」
眾人都笑起來,氣氛熱絡。
虎子笑道,「那就不說了,今天咱們就吃好喝好,給蘇清過十五歲生辰,以後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
蘇老笑呵呵的端了酒淺抿一口,「虎子這話說的好,以後你們四人要互相幫助,無論貧窮富貴,都要不離不棄!」
桃妮睨了虎子一眼,彎眼笑道,「不光有兄弟,還有兄妹,可別把我忘了!」
眾人又笑起來,吃菜喝酒,說着眼下的境況和長遠的打算,好不熱鬧。
二花坐在蘇清身側,雙手托腮,安靜乖巧,眼眸溫柔的看着蘇清,看着她洋溢着笑容的臉,覺得無比的開心。
……
吃了飯,虎子幾人回家,蘇清送他們出門,正好醒醒酒。
虎子走在最後面,在門后停下,轉身將一個東西塞給蘇清,低低道,「我親手做的,送你的生辰之禮!」
天色黑暗,蘇清摸著像是個簪子,男子也是需要用簪子挽發的,隨收起來笑道,「多謝!」
前面桃妮回頭看過來,笑道,「虎子哥,你又和蘇清偷偷說什麼呢?回家了!」
「來了!」虎子應了一聲,又回頭看了蘇清一眼,才轉身大步追上大壯兩人。
回到屋子裏,蘇清拿出簪子,果然是男子用的發簪,摩挲的發亮,想來虎子雕刻了很久。
只是虎子卻在發簪上雕刻了一朵蓮花,女子喜歡用的花紋,看上去有些違和的古怪。
蘇清想到桃妮說他們這幾日正在學《愛蓮說》,想着虎子可能是受了文章的影響,隨即釋然,將發簪別在頭髮上。
「清清!」二花拉住蘇清的手
,對她神秘的一笑,「跟我來!」
「去哪兒?」蘇清問了一聲,腳步已經跟上去。
鐵花跳着跟在身後。
二花拉着蘇清往後院走去,走上一個小山坡,停在一顆桃花樹下,笑道,「清清閉上眼睛!」
「要送我什麼?這麼神秘!」蘇清彎唇一笑,閉上眼睛。
陌水位置偏南,春來的早,二月底,桃花已經含苞欲放了,蘇清閉上眼睛,聞到空氣中泥土青草的氣息里裹着淡淡花香,讓人心曠神怡,又靜謐祥和。
「嗷嗷!」旁邊鐵花歡快的叫着。
身後,二花清俊的雙手突然蒙在她眼睛上,帶着她往前走了幾步,在她耳邊道,「好了!」
隨即放開手。
蘇清睜開眼睛,只見黑暗中無數星光閃爍,在桃枝間,在青草上,飛舞,漂浮。
是螢火蟲,點點靈動的光,如漫天的星辰灑落下來,圍繞在他們身邊。
蘇清笑了笑,眼眸閃動,低聲道,「真漂亮!」
二花站在漫天星辰之中,傻傻的看着她笑。
她慢慢走過去,有螢火蟲落在她肩膀上,一下下閃耀着光芒,她握住二花的手,仰頭看着他如畫的眉目,如水清澈的眸光,笑道,「謝謝你的生辰之禮!」
他一定爬了很高的山,走了很遠的路,才收集到了這麼多的螢火蟲。
二花伸臂將她抱在懷裏,「清清喜歡嗎?」
蘇清點頭,「喜歡!」
說罷自懷裏掏出一塊玉佩,遞給二花,「這是我送你的!我不知道你的生辰,所以以後每年的今天就是我們兩個人的生辰,這是我送你的生辰禮物。」
玉佩為圓形,雕刻着雙魚戲水的吉祥圖文,成色算不上上乘,是蘇清今日在一家玉器店裏花了二十兩銀子買的,上面淡藍色的絡子是她自己打了栓上去的。
二花笑的很開心,拿着玉佩左右的翻看。
蘇清將玉佩系在男人腰上,看了看,很是滿意。
君子如玉,溫潤謙和,是她對他最好的祝福。
即便他一直這樣如孩童,也願他平安康健。
……
二月底,桑樹苗全部種好,魚塘也已經挖的差不多了。
蘇清特意帶着蘇老去桑林里看了看,給他指到,「如果養蠶順利,將來這一片山,我都種上桑樹。」
蘇老由衷的高興,幾乎熱淚盈眶,握著蘇清的手連連點頭,「好,真好!」
春暖花開,鶯飛草長,蘇清看着她的桑樹林,心裏充滿了幹勁和希望。
她想,她會帶着整個村子裏的人發家致富,再也不必挨餓受凍,要讓每個樸實的村民都過上好日子。
轉眼到了三月,初二這日,蘇清進城給醉鶴樓送魚,張掌柜派夥計來請她去大堂敘話。
大堂后休憩的屋子內,張掌柜已經泡好了茶等着她。
蘇清坐下,問道,「張爺找我有事?」
「是!」張掌柜親自給蘇清倒了一杯清茶,溫聲道,「昨日我有個朋友自涿州過來探望我,說起一事,我想應該告訴你。」
「什麼事?」蘇清坐直了身體。
「涿州太守有兩個兒子,據說小公子三歲時高熱不退,燒了三日成了痴傻,形同幼兒,卻長的極為俊美,而在去年的十五燈會上,小公子和下人出門一起去看燈,之後失蹤,再也沒回來。」張掌柜緩緩道。
蘇清皺了皺眉,「你的意思是,二花、是涿州太守家的小公子?」
張掌柜點頭,「我詳細問了那位小公子的年齡,和你救的二花十分相似,也許他就是太守的兒子。之前你和我提起過,所以我想有必要將這件事告訴你。」
蘇清心裏撲通一下,剎那間有些紛亂。
二花的親人找到了,她應該高興才是,可是心頭卻莫名的有些失落。
也許是這一年的相處,她已經完全把他當做家人,以為他不會再離開蘇家,會像爺爺鐵花一樣永遠和她在一起。
可是,現在突然有了他家人的消息。
「蘇清、」張掌柜轉頭看過來,「你打算怎麼辦?」
蘇清沉眉思忖一瞬,淡聲道,「我親自帶二花去涿州一趟,去找他的親人!」
她不捨得二花,卻也不能自私的為了把他留下而讓他失去真正的親人。
他的父母,兄弟,也許正在焦急的等着他回家。
張掌柜點頭,「恰好,涿州太守下個月的生辰,城主有賀禮送給太守大人,是一尊石佛,由振遠鏢局押送去涿州,我和鏢局裏的鏢師打個招呼,帶你們同行,也省的你們路上遇到麻煩。」
蘇清感激的笑,「多謝張爺!」
「都說了不要和我客氣!」
「那我先回去和二花將此事說一下!」
「好,我等你消息!」
兩人說定,蘇清自醉鶴樓出來,趕着牛車往店鋪里走,一路心神恍惚,到了店鋪后交代了幾句便回村去了。
今日她回來的早,一進家門,見二花正在幫爺爺種菜,袍角上沾了泥土,卻做的格外認真。
鐵花叫了一聲,二花才發現她回來,迎著陽光對她溫暖一笑,「清清!」
他大步走過來,握住蘇清的手,問道,「累不累,我去倒茶!」
過了年以後,二花的神智又有了恢復,變的更加懂事體貼,每日她從城裏回來,他都和鐵花坐在門口等着她,然後倒茶拿板凳,晚上幫着她一起做飯燒水。
夜裏兩人躺在床上,他會纏着她給他將城裏的事,也會和她細細說白日裏他做了什麼。
他早已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如果有一日他真的不在了,蘇清覺得自己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適應。
「清兒,今日怎麼回來的這麼早?」蘇老拿着鋤頭走過來。
蘇清坐在院子裏的桌子旁,淡淡道,「二花的家人有消息了。」
蘇老一怔,回頭看了眼正在給蘇清倒茶的二花,眉頭微蹙,「消息準確嗎?真的是二花的家人?」
蘇清微一點頭,將在張掌柜那裏聽來的消息告訴蘇老。
蘇老輕輕點頭,「那看來是沒錯了。」
「所以,我打算這幾日帶二花跟着鏢局的鏢師一起去涿州,如果真的是二花的親人,把他放下我再回來!」蘇清道。
蘇老點了旱煙抽了一口,「相處了一年,我都把二花當成家人了,這一說離開,還真是捨不得!」
蘇清微微垂眼,「可是,我們畢竟不是真他真正的家人!」
蘇老輕輕嘆了一聲,「二花很依賴你,恐怕也不願意離開,你好好和他說說。」
「是,我知道!」
此時二花端了茶自屋裏出來,放在蘇清面前,笑道,「清清喝水。」
蘇老站起來,「你和他說吧。」
「嗯!」蘇清點頭。
喝了幾口水,蘇清放下杯子,溫和的看着二花,「二花,我找到你家裏人了,過兩日帶你去找他們好不好?」
「家裏人?」二花鳳眸轉動,有些恍惚,「在哪兒?」
「在很遠的地方,但是我和你一起去找他們。」蘇清聲音輕緩。
「那清清和我一起留在那嗎?」二花有些緊張的問。
「不,等你見到了親人,我就回來,這裏還有爺爺和鐵花!」
「那我不去!」二花立刻搖頭,「我不離開清清,不離開爺爺,不要家人。」
蘇清挑眉,「你不是想念你的娘親,她正在等你回家。」
「娘親?」二花目光微亮。
「是,你娘親在找你,你回家就會看到她了!」
這次二花垂下眼眸,沒再說話。
蘇清知道他本就智商不全,她說的話他需要好好思考,也不打擾他,起身離開。
一直到晚上,二花的情緒都很低沉,似乎並沒有因為要回家感到高興。
兩日後,張掌柜通知蘇清,次日鏢師就要押鏢去涿州,讓她早點帶二花進城跟着一起走。
蘇清應了下來。
夜裏和蘇老說了一下,蘇老沉聲點頭,「走吧,早晚也是要走的!」
他慈祥的看着二花,「回了家,不要忘了清清和爺爺,要好好保重自己,若爺爺和清兒有機會去涿州,一定會去看你的!」
「爺爺!」二花美目含淚,哽聲喊了一聲,「我不捨得你們,不想和你們分開。」
蘇老喉嚨梗塞,慈愛的拍了拍他肩膀。
睡覺前,蘇清打點了一下行禮,去涿州來回差不多要一個月,要帶足了衣服。
躺在床上時,二花正睜着眼睛看着床頂,猛然間翻身抱住蘇清,低聲道,「清清,我不要娘親了,我不離開你!」
「傻瓜!」蘇清撫着他的頭,「娘親都不要了?」
「我不走,看不到你,我這裏疼!」男人深深的看着蘇清,將她的手放在胸口的位置。
蘇清心頭一縮,按在男人胸膛的手那般清晰的感覺到他心跳的震動,不由的蜷起手掌,抬眸和他對視。
暗夜幽靜,四目相對,這一刻,男人彷彿變成了真正的男人,執著而不舍的看着她,含着太多情意。
三百多日的同塌而眠,有些屬於男女之間的情愫已經悄然暗生。
蘇清突然有些惶恐,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恥和震驚,她前世沒有經歷過男女之情,這一世難道要喜歡上一個心智不全之人?
明明,二花對她的感情只是依賴。
深吸了口氣,將這些雜亂的心思摒出腦外,她冷靜的看着二花,「行禮已經收拾好了,明天一早我們就出發。到了涿州,你就會看到你娘親了!」
「清清、」
「睡覺!」
二花失望的放開蘇清,躺到自己的位置上,翻身沖床里側,身體微微蜷起,看上去很悲傷難過。
蘇清狠了心不理,翻身背對着他,看着窗子映過來的冷月清輝,緩緩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