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彥啊，坐！」

  程柏強的辦公室，程柏強招呼著方彥。

  「雖然老爺子沒有正式收我，不過你喊我一聲師伯，我也就厚著臉皮應了。」程柏強笑著道。

  「程師伯您說笑了，一碼歸一碼。」方彥笑著道。

  論年齡，程柏強就是方彥的叔叔伯伯輩，又有著跟著老爺子學醫的淵源，喊一聲師伯倒是應該的。

  有著夢境中的上千年經歷，到了現在，方彥等於已經洗盡鉛華了，在性格方面，脾氣方面，還有和人相處方面，拿捏的都非常精準。

  而且方彥也不要什麼傲氣和架子，和人相處，全憑本心。

  雖然就經濟方面，方彥並沒有太多錢，權勢方面，方彥也沒多少權勢，可方彥的思想方面和醫術方面那絕對算是無人能比的。

  換句話說，方彥現在真的可以活的很隨性，很隨心。

  「那你給程伯伯說句真心話，你這次來江藍縣是？」程柏強問。

  「我這次來是奔著林院長來的。」方彥笑著道。

  「小林。」程柏強一愣。

  方彥這位省保健局的專家冷不丁來了江藍縣，今天一個上午，程柏強有著種種猜測，可還真沒猜到方彥是為了林江宇而來。

  「對，就是林院長。」方彥道。

  「是廳里？」程柏強試探著問。

  「按說這個事不該給程伯伯說的。」

  方彥道：「不過我信得過程伯伯的為人。」

  從昨天到今天，方彥了解的一些程柏強的情況，都讓方彥對程柏強很欽佩，這樣一個人，方彥也是願意談一談的。

  不僅僅是眼下中醫的現狀，還有江藍縣中醫醫院。

  「廳里準備籌備一個中醫急危重症醫療科研小組，林院長算是備選人之一。」方彥道。

  「中醫急危重症醫療科研小組！」

  程柏強聞言大喜：「早就該如此了，現在中醫在急危重症領域越來越不占優勢了，長此以往，也就真的淪落到養生賣藥了。」

  關於中醫的未來發展，有一部分專家表示，中醫更擅長治未病，所以中醫其實可以著重養生保健這一塊，以預防養生為主。

  既然中醫現在在臨床方面被步步緊逼，那麼就讓中醫發揮自己的長處，和現代醫學形成互補。

  這個意見甚至得到了一部分人的支持，因為從古至今，中醫人自己都認可，中醫更擅長治未病。

  就像扁鵲三兄弟的故事。

  說扁鵲有兄弟三人，扁鵲的名氣最大，扁鵲的兩個兄長卻幾乎沒多少人知道，很多人都知道扁鵲是名醫，是神醫，可扁鵲的兩位兄長卻籍籍無名，就有人問扁鵲說：「你們家兄弟三人，都精於醫術，到底哪一位最好呢？為什麼你的兩位兄長名聲不顯，那麼低調呢？」

  扁鵲就說：「我們三兄弟之間，長兄醫術最好，中兄次之，我最差。」

  然後詢問的人就很不明白，問：「那麼為什麼你最出名呢？」

  扁鵲就說：「我長兄治病，是治病於病情發作之前。由於一般人不知道他事先能剷除病因，所以他的名氣無法傳出去，只有我們家的人才知道。我中兄治病，是治病於病情初起之時。一般人以為他只能治輕微的小病，所以他的名氣只及於本鄉里。而我扁鵲治病，是治病於病情嚴重之時。一般人都看到我在經脈上穿針管來放血、在皮膚上敷藥等大手術，所以以為我的醫術高明，名氣因此響遍全國。」

  從這個故事其實可以看出兩點，第一點就是治未病要比治療已經爆發的病症更難，第二點是難以彰顯名聲。

  其實從這個故事也可以看出，所謂專家的提議其實並不靠譜，甚至其心可誅。

  臨床尚且都搞不明白，如何能在治未病上有所建樹？

  無論是治未病也好，還是臨床治療也好，都要遵循中醫基礎，遵循中醫辨證，其實中醫治未病方面的學問要更高深。

  高明的中醫醫生是可以通過一個人的稟賦還有後天生長環境等等來推算一些事情的。

  就像中醫的運氣學說，也就是五運六氣，以天干地支配合二十四節氣，從而判斷該年氣候的變化與疾病的發生，提前做出預防。

  連最基本的辯證和常識都搞不明白，然後去搞運氣學說，那不是不會走就想跑？

  再者，醫學的地位就是靠臨床來體現的，就像是扁鵲三兄弟，如果不是扁鵲揚名，他自己說出他的大哥和二哥，又有誰能知道扁鵲的大哥和二哥呢？

  中醫放棄臨床陣地，以養生保健為主，慢慢的，相信中醫的人就會越來越少了，看不到效果，發揮不了作用，中醫就真的成為騙子了。

  到了那個時候，中醫人甚至連辯駁的餘地都沒有。

  人家一句話，你幹了什麼，中醫人就會啞口無言。

  只有作為內行，有時候才能明白一些東西，有些建議和有些說法那真的是牽扯到利益的，什麼治未病，養生保健，說穿了不過就是為了借著中醫的名義賣藥而已。

  程柏強堅持了這麼多年，不就是為了中醫嗎，聽到方彥的話，程柏強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程伯伯，今天上午我在醫院轉了一圈，說實話，雖然醫院破舊，也窮，但是卻很正。」方彥笑著道。

  「正有什麼用？」

  程柏強笑著道：「我馬上退休了，原本我是打算退休之後把醫院交給小林的，現在嘛，那就算了。」

  林江宇有更好的去處，程柏強自然不會捆綁著林江宇，也不會道德綁架。

  「其實即便是林院長接手醫院，也不一定能把醫院做好。」

  方彥道：「林院長可沒有程伯伯您那麼大的面子。」

  程柏強的人脈那是這三十來年積攢下來的。

  早些年，程柏強救的人不少，這麼多年過去了，總有一些人發跡了，可林江宇不同，林江宇在江藍縣也就這麼幾年，人脈關係還有資格面子都沒辦法和程柏強相比。

  其實即便是方彥，要不是運氣好正好遇到了田國平，負責給田老治病，成了省保健局的專家，而德惠集團的高惠強又正好病重，有著種種因素，方彥還真不可能短期內讓德惠集團向老爺子道歉。

  「你說的也是。」

  程柏強嘆了口氣：「即便是我自己，有時候都快扛不住了，都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意義在哪兒。」

  「其實有些時候堅持是一方面，變通也是一方面。」

  方彥道：「縣中醫醫院堅持中醫的理念是對的，改制也是必須的。」

  「小彥你有什麼意見？」程柏強問。

  「作為院長，為患者考慮肯定是應該的，但也要站在醫生們的位置想一下。」

  方彥道：「不能只讓大家靠著信仰去戰鬥，既要有信仰，也要有麵包呀。」

  「可......」

  程柏強沉吟道：「可中醫望聞問切，收費肯定是比不過西醫的。」

  「所以適當的提高掛號費，用藥也不一定就要最低價，可以適當的提升醫生的收入。」

  方彥道：「我了解過了，咱們醫院現在主要的收費就是掛號費、床位費還有藥材，這些收費都不高，其實掛號費只要稍微提高一些，藥材和床位費按照標準範圍提高一些，醫院的局面絕對不會如此。」

  醫院收費，國家確實是有統一標準的，但是這個標準是有一個浮動的，也就是一個範圍，而江藍縣中醫醫院掛號費是最低標準，藥材也便宜，床位費也是如此。

  所以搞得醫生們生活很艱難。

  「程伯伯，竭澤而漁的道理您是懂得，為患者考慮是應該的，但是在為患者考慮的同時，讓醫院長期堅持下去也是應該的。」

  這一次的江藍縣之行，其實也讓方彥明白了一個道理。

  中醫想要發展，提高中醫從業者的待遇和就業也是勢在必行。

  就醫學生就業而言，西醫專科的醫生就業最容易，中醫專業的醫生就業就難了些，待遇方面，不同專業的醫生待遇都是不同的，中醫醫生待遇算是最差的。

  方彥在市第一醫院中醫科工作過，中醫科都被稱之為混子科室，中醫科醫生的獎金什麼的可以說是全院最低。

  待遇差，成長慢，門檻高，也是不少中醫醫學生畢業之後選擇學習西醫，或者說向中西醫結合方面靠的一個因素所在。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世上很多事，說穿了也就一個「利」字。

  「呼！」

  程柏強突然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苦笑道：「我活了這麼大歲數，竟然沒有你看的明白，說實話，我都有點想把醫院交給你了。」

  「其實也不是不可以。」方彥沉吟了一下道。

  程柏強愕然的看向方彥。

  「現在不是有科室外包政策嗎？」

  方彥道：「我們福生堂可以和江藍縣中醫醫院合作。」

  說著方彥頓了頓道：「剛才我不是說了提高掛號費和藥材收費等情況嗎，這個鍋我們福生堂背了，不讓程伯伯你為難。」

  程柏強聞言站起身，向著方彥深深一個鞠躬：「小彥，不，方醫生，我代表江藍縣中醫醫院，代表江藍縣中醫醫院的所有醫護人員，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