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擎宇前世的社會環境，這種話說出來，任誰也不會在意。

  但80年代，跟嫂子之間，這種仿若情人的對話，還是有些露骨了。

  周擎宇訕訕一笑，正要轉身，金鎖聲音弱弱的開口。

  「擎宇，嫂子也沒你看的上的東西，你，你想要什麼獎勵？」

  「嫂子，我就是隨便說一下。」

  周擎宇急忙撇清。

  正是因為嫂子什麼也沒有，他才覺得這個玩笑開重了，一個年輕女孩子，除了身體，還有什麼？

  特別是這樣的夜色中。

  愈發顯得有些曖昧。

  正要轉身走人，金鎖再次開口。

  「擎宇，我小時候晚上睡覺，爸爸就給我講故事，要不，嫂子給你講個故事吧。」

  「額，好。」

  周擎宇只能答應。

  現在，猶如箭在弦上，若是說不聽故事，未免更加令嫂子難堪。

  索性回屋，搬了兩個板凳出來。

  在門邊左右各放一個，等金鎖坐下了，這才坐了另外一個板凳。

  夜沉如水。

  金鎖微微思索片刻，開口。

  「擎宇，我要講了，我小時候，家裡有很多書，爸爸也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一直教我認字兒，大概四五歲的時候，我已經能讀懂很多書了。「

  「後來上了學，育紅班的小人書，我已經不想讀了。」

  「所以，爸爸就帶我去他講課的學校里，每次我看到課堂上的學生，崇拜的看著爸爸，我就想，以後一定要成為爸爸那樣的人。」

  「可是，擎宇，好景不長，那些曾經爸爸的學生，就成了一群壞人，他們闖進我的家裡，將爸爸捆起來，帶到台上批鬥。」

  「每次我跟媽媽躲在台下，看著爸爸被人打，媽媽承受不了這種待遇，早早去了。」

  「我不記得多少年了，我跟被人從教室里，被趕到牛棚里，再之後我讀書，爸爸就狠狠地罵我。」

  「爸爸說，讀書是會讀壞腦子的。」

  「直到很多很多年後，我遇見你哥，你知道嘛，擎宇，剛剛你說話的樣子，跟那時你哥好像，他也是經常壞壞的笑……」

  開始，金鎖還在講故事。

  但隨著到了後來，她已經完全沉浸在童年的回憶中。

  漸漸地，聲音啜泣。

  周擎宇也是忽然明白了。

  嫂子哪兒是給他講故事，她是又想起了哥哥。

  自己跟哥哥確實長得很像，

  不同的是，自己比哥哥年輕了三四歲，大概這時候的自己，跟金鎖見到哥哥的時候，應該有八分相似吧。

  看著身邊那具瑟瑟發抖的、小小的身體，周擎宇還是忍不住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嫂子的脊背。

  她們這一代人，是真的苦。

  十年浩劫，不知道有多少驚才絕艷的人，死的不明不白，死的毫無價值，但更多的是失去了信仰。

  想著金鎖父親，在牛棚里，辱罵自己的女兒。

  其實，他何嘗不想讓金鎖多讀書，只是那個世道，讀書除了遭到辱罵輕視，又有何用？

  何況金鎖又是女子。

  一句女子無才便是德，讓多少擁有聰明才智的女子，淪為時代的犧牲品。

  大概哥哥的出現，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光！

  若不是周擎宇出了事，恐怕如今的金鎖跟在哥哥身邊，早就走出了那段霧霾。

  「嫂子，你放心，這次你讀書，一定不會有人攔你了。」

  「我知道，擎宇，我知道的，擎宇。」小女人驟然撲過來，身體抽動著，「擎宇，我剛剛看她們在做那道題，好羨慕，可是，我根本看不懂。」

  「嫂子，我教你。」

  周擎宇鼻子也是酸酸的。

  他實在沒注意，自己只是隨手給牟星銳出了一道題，就讓嫂子回憶起那段痛苦的回憶。

  隨手從地上撿了一根樹枝，

  周擎宇三兩下折成一支筆的模樣，又在地上畫出剛剛的七橋問題。

  「嫂子，這道題叫做一筆畫，是有一個公式的，先把七座橋連起來，只有從偶數頂點出發，才能回來……」

  講解一番，又將手中的樹枝，遞給她。

  金鎖吸了吸鼻子，將筆接過去。

  但一時之間，也搞不懂其中竅門，再加上天黑，周擎宇畫在地上的線條，也不甚清楚，畫了半天，依舊不得其法。

  周擎宇只好抓了她的手。

  「嫂子，應該從這邊出發，然後到這邊，就走不動了。」

  「那應該怎麼辦？」

  「你想想，看能不能有什麼好辦法。」

  「擎宇，好像需要再加一座橋啊，只要有八座橋，這個題就可以解出來了。」

  「對頭，嫂子，應該畫在這裡。」

  周擎宇索性，在圖上將七橋補成八橋。

  瞬間，

  曾經在幾百年前，難住大數學家歐拉的一道幾何題，豁然變得明朗，而金鎖，也在第八座橋畫出的第一時間，將走不通的一條線路補上。

  「擎宇，解決了。」她原本彎著身子，在地上畫圖。

  隨著抬頭，周擎宇也是心臟停跳了半拍。

  月光下，

  小女人的一張臉距離自己只有咫尺之遙。

  肌膚猶如牛奶一般散發著光澤，精巧的小鼻子，月牙兒般的嘴唇，微微呼出的氣息噴在周擎宇臉上。

  此情此景！

  只要是一個正常的男人，都會忍不住有些衝動。

  周擎宇硬生生忍住，想要捧住那張臉的衝動。

  金鎖卻仍舊沉浸在解開難題的喜悅中，宛如小女孩一般催促問道。

  「擎宇，我做的對嗎？」

  「嫂子，對，很對。」周擎宇咽一口唾液，隨著喉結滾動，壓下喉嚨里的乾燥。

  金鎖終究是覺出了氣氛的不對。

  低了頭，才意識到自己的手還在周擎宇手中。

  猛然縮一下手臂，將手從周擎宇的大手裡縮回來。

  起身微微後退兩步，再開口，聲音就忍不住低了下來。

  「擎宇，不早了，還是早點睡吧。」

  「額，是啊嫂子，確實不早了，嗯，就，就睡吧。」

  一時間，周擎宇有些帳然若失。

  本來，金鎖也只是少女心性，自己卻硬生生，將一場好氣氛破壞的淋漓盡致。

  但看到金鎖有些紅潤的臉，周擎宇還是站起來。

  「嫂子，晚安。」

  「擎宇，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