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宜,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沒有朋友,沒有家人,沒有軟肋。」
夜色黑如許,樓外掛著一輪月亮,她待在連月光也無法觸及的黑暗之中。
男人從後方抓起她的頭髮,聲音冰冷猙獰:「說你把那批貨藏到哪兒了。」
「你猜啊。」姜宜說,疼痛讓她的眼睛不受控制地落淚,可她依舊維持著微笑,眼睛腫了一隻,她看不清男人的嘴臉。
「呵,」男人嘴角輕扯,聲音譏諷,他從一隻黑包里取出一個工具包,刀刃在月色下閃著寒光。
男人修長手指從那些刀上撫摸過去,挑出當中最尖銳鋒利的一把,他用拇指摩擦過刀刃,陰惻笑道:「這把刀要是扎進你的背,穿過骨頭挑斷血管,會有多疼。」
他這麼說,也就這麼做了。
「姜大警官,你想過暴露的下場了,對嗎。」
「那些東西究竟藏在了哪裡。」
刺骨刀穿過骨骼縫隙,皮肉被切割,剔骨刀狹窄的刀片上下緩慢地剝離著她的皮和肉,骨頭被像撬開河蚌閉合的嘴一樣撬動。
「啊啊啊啊啊啊——」
在劇烈的疼痛面前,人是清醒的,沒一寸皮膚,每一寸經脈都會牢牢記住今日的痛苦。
「疼,好疼....」
救命,救命。是誰都好,殺了她,實在太痛苦了。
「姜宜。」
「殺了我。」她在睡夢中不斷呢喃。
楚戎輕拍她的面頰,額頭與她的額頭相抵,輕聲呼喚:「你快醒來,姜宜。」
「屬下無能,屬下該死。」黑耀跪在床邊的地上,淚水不斷湧出,他不時地抬起手臂擦拭,他怎麼能被陶罐砸暈過去倒在院子後的草垛里三個時辰才醒來。
等他醒來,大火已將楚家小院吞噬殆盡,他原以為楚戎死在了火里,抱著燒焦的木樁痛哭流涕還是吳大叔路過給他指路,黑耀才知道主子被接來這兒。
楚戎此時眼中只有姜宜,他甚至聽不見除她呼吸以外的聲音,到如今不管是誰,都比不上她。
「姜宜。」在大火里,生命即將終結之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從未喊過她的名字,從未將她列入自己人生。
他們原只是彼此的過客,是她一點一點撐起,像個支柱。
楚戎做了半生別人的支柱,大康的支柱,頭一次被人撐起,還是這樣一個柔弱的,易碎的,小女子。
眼角溫熱,他的心也是溫熱的。
黑耀瞪大了眼睛,他沒看錯吧,昔日戰場上的殺神竟然....落淚了。
正當他驚得出神的時候,楚戎看過來,凌厲的目光將黑耀打出了一身雞皮疙瘩,他連忙低下頭去。
不多時身前丟下一封信,封面上書「祭酒親啟」。
「將我的手書送去盛京。」他說罷,眼中又變得只有一人,方才的狠戾不復存在。
黑耀將信收進懷裡,道:「是。」
····
午後,微風和煦,帶著淡淡的清涼。
她緩緩睜開眼,窗外有株玉蘭,還未到開花的季節,枝丫也才抽出新芽而已。
深吸一口氣,呼出去,藏在內心深處的恐懼才稍稍緩解了一些。
許久沒做那個夢了,真的不想再做那麼可怕的夢了。
她垂眸,腰上竟多出了一隻手,她視線順著那隻胳膊看向左邊,只一眼,就被美貌擊中。
鬢如刀裁,眉若長劍,眼睫長而濃密,鼻樑高挺若垂膽,唇色艷而形薄,放在人群里遺世獨立,但放在枕側,每日看著能叫人長壽。
見了這張臉就什麼憂愁都沒了。
「楚戎什麼都不好,但這張臉是沒話說。」姜宜喃喃著,一時忘了自己正躺在人懷裡呢。
下一秒,楚戎墊在她身下的手朝里收緊。
「嗯嗯嗯?」二人的距離漸漸貼近,姜宜的下巴抵在了楚戎的胸口上,她雙手護在胸前,不由驚得瞪大了眼睛。
抬起頭,姜宜撞進了楚戎溫柔眸光,不由怔住。他什麼時候醒的?
她眨巴眼睛,一時不知說些什麼,胡亂說了句:「早。」
「不早了,已經酉時了。」
「啊,是嗎?我睡了多久。」
「三日三夜。」
竟然睡了這麼久。興許是才醒來,麻沸散微微的麻意還未過去,手臂和身上的疼痛並不明顯。
她兩隻手臂上纏著繃帶,脖子上緊緊纏繞了一圈白色紗布,雙腿包了一圈草藥,是了從大火里出來,可不得遍體鱗傷嗎。
可楚戎怎麼會睡在她的床上?
「這是哪裡?孩子們怎麼樣?沒有多餘了房間了嗎?你有沒有受傷?」
楚戎無奈,嘴角輕勾:「你一次問那麼多問題我要先回答哪一個?」他聲音輕柔,叫姜宜還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起火的原因找到了嗎?你可還記得大火是怎麼燒起來的。」她突然想到問。
楚戎聞言沉吟了片刻,劍眉皺起:「哪裡疼?」
「啊?」姜宜皺眉,他竟答非所問,而且這是什麼問題。
「你在夢中喊疼。」楚戎的視線分毫沒有從她身上移開,「是哪裡疼。」
柔和的聲音,讓姜宜聽得意外。
她輕笑著逃避這個話題:「我不疼,你還沒說家裡的火是怎麼燒起來的。」
「我只記得珉兒與我在屋中習字,火燒到了腳邊才聞見味道,原以為是鄉親在燒秋日剩下的草垛,但肯定,火不是從常用火的廚房燒起來的。」她不回答,他便不再多問,垂下眼睫說。
姜宜對他仍有戒備,救他也只是出於心善。
無妨,他們的時間還長,他能一點一點走進她心裡。
「不行,好好的三間房子就這麼燒沒了,我們住哪兒,還有我這幾日賺的銀子都是貨款。我們這幾日豈不是要喝西北風,我得去把起火的原因找出來。」姜宜說著,艱難的坐起身就要下床。
楚戎扶住她的腰讓她躺回床上,雙手將她摟進懷裡,他的話語極輕:「你身上有傷,先休息,之後的事我會處理。」
他說這話時眸光晦暗,有無盡的嗜血殺戮。
「處理?」他一個下身癱瘓的人要怎麼處理。
楚戎並未答話,他把下巴輕輕放在姜宜的肩頭,四下靜謐得只能聽見二人心跳:「我欠你的,還不清了。」
她神色怔愣,臉上的笑意很快淡了下去,原來他這是在感激她。
「說什麼欠不欠,你不必謝我。若是讓你們燒死在火里,我後半生都不會安寧。」她說,語氣有些制式。
過了一會兒復又笑說:「若是真想謝我,就別再消極治療,快點治好腿站起來吧,我也能早日……」
早日天南地北的去賺錢,蓋個大莊園。
「你想讓我站起來?」楚戎這話幾乎是在她耳邊說的,輕柔地想耳畔飄過了一片羽毛。
姜宜微微蹙眉:「你能站起來不是件好事嗎?」
他指尖繞起一縷少女的秀髮,將它們攥進了手心。
「未必就是件好事。」他的腳恢復了,她便要離開了。
姜宜:「?」
雕花雙開的木門外。
「你不能上去。」說話的聲音是梁甜甜,她像是在攔著什麼人。
秦遠香朝她甩了一袖子:「我怎麼不能上去,受傷的是我的二掌柜,合作夥伴懂不懂?我看你是不會懂的。你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是不是你放的火,我告訴你要是姜宜出點什麼事兒,我砸了你的甜香館。」
「呵。」梁甜甜氣笑了,「我蛇蠍心腸,我看你才是狼子野心。」
他輪起袖子打她:「你說什麼說什麼呢你。」
「覬覦有婦之夫你不是狼子野心是什麼。」
「你胡說什麼你這個骯髒的女人。」
「你再說一遍!」梁甜甜吼道。
二人小學生吵架似的你一言我一語。
三個孩子借著這個空擋悄默聲地鑽到了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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