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何出此言？」林曦那澄明如桃花的雙眼，在暮色朦朧的夜晚裡顯得更加明亮而迷人，眼底的迷惑增多，溫暖色彩卻減少了一些。

  家族之仇尚未報，江南眾多士子的冤屈尚未清洗，怎能輕談「喜歡」二字？

  陸雲帆察覺到少女眼神中的生疏之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似乎過於草率：「花千樹的背後藏匿著眾多秘密，且與此案深有牽連，過分接近他，難以預測後果。」

  他嚴肅地將話題拉回正軌。

  林曦內心難免泛起一絲難以言說的不悅。

  然而，正是陸雲帆批准花千樹和眾人待在一起的。

  「大人盡可放心，林曦心中有數。」林曦將情緒短暫的泄露之後迅速收斂，同樣用一種嚴肅務實的語氣回應。

  「罷了，我們去查驗屍體吧。」陸雲帆直接向船艙的地下一層走去，他眼中的懊惱沒讓兩人看見。

  「小姐，您是不是生氣了？」在通道內，跟隨在後的青橘小心翼翼地抓住林曦的衣袖。

  「並沒有，只是感覺陸大人的話讓我略感失落。」林曦心軟了一下，反過來緊握著小丫鬟的手，低聲說：「我沒事的。」

  京都如此之近，案件卻頻頻發生，她不得不格外提高警覺，生怕洗冤未遂又引出更多事情。

  「奴婢覺得，陸大人似乎有些吃醋了。」青橘說後，自己也覺得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不，陸大人這種英勇之士，應該不會吃醋的。」

  林曦十分同意地點了點頭：「可千萬別在大人面前胡言亂語。」

  三人進入班大為的房間，他的屍體仍舊安靜地躺在寬大的桌上，面容祥和，仿佛沉睡。

  陸雲帆已經能清楚看到他額頭出現的屍斑。通過林曦的解說，他對驗屍的結果也有了更加直觀的理解。

  「留下的線索實在太少。而符合條件的人卻少之又少。」陸雲帆揉了揉太陽穴。

  根據林曦對嫌疑人身高的推理，幾位道士、花千樹、彭崢都有可能是兇手。

  當然，林曦直覺地排除了彭崢作案的可能……怎麼說呢，或許是因為彭崢那副極度吝嗇的態度，實在不像會拒絕巨額財富去行兇的那類人。

  畢竟，在這世上，只有一個蕭雲。

  當正事討論完畢後，林曦和陸雲帆不約而同地落入了尷尬的沉默。

  陸雲帆本想就之前輕率的言論道歉，但這位少女從頭到尾都保持著一種公事公辦、溫文爾雅的態度，宛如溫軟的棉花，讓人無從下手。

  他鬱悶地沉默了好一會，然後建議林曦回去休息。

  「作為衙門中人，大家都在進行巡夜，我和青橘也不例外。不妨我們去看守言靈婆婆師徒吧。」林曦主動提出：「這樣也可以進一步排除她們以及船上的支姑娘們的嫌疑。」

  直覺告訴她，言靈婆婆留下的血字遠非簡單的預言所能概括。

  陸雲帆左思右想，又擔心任何行動都可能加劇少女的不悅，最終只好勉為其難地同意了。

  林曦主僕告別陸雲帆，回到地上一層。

  途中，他們目擊許多陌生的船員在船艙和甲板上巡邏，瞭望台上的雷老大正用望遠鏡密切監視著船上的動靜……這樣的安保措施，的確讓人感到安心。

  方諾看到林曦兩人回來，既驚又憂：「林姑娘，難道是我師父……」

  「老婆婆病勢還算穩定，方姑娘別太擔心。我們這是來夜守的。」林曦輕輕一笑，悄聲說：「既然老婆婆預留了預言，我們不能讓任何漏洞出現。」

  聽此，方諾眼中湧出感激之情：「林姑娘，太謝謝你們了！」

  林曦與青橘輪流休息，青橘先睡，半夜後換林曦。確保其中總有一人保持清醒，隨時留意旁邊和走廊的動靜。

  酉時一刻，對面偶爾有人來來往往，幾個房間裡不時傳來喧鬧的歡笑聲。

  屋內，除了靜靜沉睡的言靈老婆婆，三個少女滿臉羞赧凝聽著那些放肆的言語。

  她們還都未曾出嫁，羞澀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後急忙別過臉去，僵硬地坐著，一語不發。

  實在是令人臉紅。

  到了戌時，對門的人群歡笑歸室，便再無其他聲響。整個船艙漸歸寧靜，僅有零散的鼾聲在長廊中迴蕩。

  林曦舒了口氣，望向青橘和方諾，見她們一臉輕鬆，三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之前的尷尬氛圍頓時一掃而空。

  「方姑娘，您先休息吧，我們守著呢。」林曦柔聲安慰。

  「嗯。」方諾輕聲響應，閉上雙眼，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青橘坐在榻上，不多時便翻身倒下，睡相四仰八叉，頗失優雅。

  林曦無奈一笑，給青橘蓋上毛毯，自己則拿著凳子坐在門旁，通過門縫能清晰見到對面緊鎖的門扉。

  起初還能堅持，但隨著時間流逝，林曦漸感睏倦，幾度頭顱低垂。

  林曦趕緊給自己施了提神針，再次坐定以待時間流逝。

  青橘醒來，接替林曦的位置，林曦靠在軟榻側即沉沉入夢。

  夢中，血跡斑斑的大字遍布整個船艙，林曦不但找不到青橘，陸雲帆、冷劍，冷河，甚至是方才還在一起的言靈婆婆師徒，皆消失無蹤！

  「青橘！陸大人？河護衛、劍護衛，老婆婆，老婆婆……」

  不知何時，林曦被自己的呢喃聲驚醒，猛地睜開眼睛，卻與一雙溫和如水的栗色瞳孔對視。

  正是花千樹。

  「花公子？」林曦的睡意頓時消散。

  「林姑娘還好吧？」花千樹滿臉關切，溫熱的手輕觸林曦的額頭後迅速收回：「看起來你像是著涼發燒了，一直在胡言亂語。」

  「啊，多謝花公子，我沒事。」林曦的額頭上冒著細汗，確覺有些發熱。

  「我剛才沒說些什麼吧？」林曦盡力顯出侷促：「讓花公子見笑了。」

  她背後早已密布冷汗，害怕自己夢中說出了不當之語。

  「你一直在叫『老婆婆』。」花千樹對林曦無奈一笑，「她老人家安然無恙。」

  「是的小姐，我們這整個晚上都很平安，沒有任何問題！」青橘立即接話。

  看到小姐那蒼白的臉色便知她心中所想。

  目光掠過正在清晨整理的方諾和依舊沉睡的言靈老婆婆，林曦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但並非全然太平。」花千樹苦笑一聲：「又有人死了。」

  「是誰？」林曦驚問，急切追問。

  「雷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