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裡一般人家生孩子都在家裡。

唐玉芬做月子在郭秀麗的東屋，現在那屋擋著窗帘，屋子門緊關著。

歷翠霞和母親、三哥住在西屋。她一回家就開始收拾自己的衣服，她的嘴緊緊的抿著，有些難為情的看著那幾件打著補丁的衣服。

大嫂給做的新衣服，連她原本稍好一些的衣服，都被唐玉芬拿到她那屋了。還說她打掃衛生，穿的太好不像。

她就是嫉妒自己有新衣服。

可是母親現在只聽她的，所以她現在才穿著唐玉芬不知道從哪淘來的破衣服。

歷天明沒上那屋去，聽到她們回來，也沒人問一句。他看著妹妹那幾件破舊衣服，搶過來往地上一扔，「你的衣服都是這樣破的？媽都不給你做新衣服？」

「做了，都在二嫂那。」她的聲音小的歷天明差點沒聽到。

「出息！」他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去，把你衣服要回來，她要不給，你就自己翻。」

歷翠霞有些不太敢，這幾個月被二嫂欺負的她沒有之前膽子大了。

可是看大哥陰著臉，她怕大哥生氣不帶她走了。想了想，她推門進了那屋。

唐玉芬正睡著呢，屋子裡郭秀麗正在目不轉睛的看著孫子，嘴裡還哼著，「我的大孫子喲……」

看到小女兒進來，「你不是上班呢嗎？怎麼跑回來了？我跟你說，我可不能小小年紀偷懶啊，你這樣誰敢要你啊……」

歷翠霞聽到母親拿了唐玉芬的話來說她，忍不住道：「媽，我是你親姑娘不？哪有當媽的問也不問怎麼回事就這麼說的？我才多大，就沒人要沒人要的？我將來嫁不出去媽挺高興唄！」

郭秀麗聽唐玉芬說的多了，順嘴就吐露了出來，聽到小女兒的質問才行思過味來。不過，被小女兒這麼說，她又有些不高興，覺得唐玉芬說的對，自從小女兒跟著鄭慧雅，就不拿自己這個媽當回事了，看看，她不過說一句，她就有十句在那等著。

歷翠霞說話歸說知，手下可沒閑著，家裡就這麼大點地方，東西擱哪她門清呢。

翻出一件是自己，這件也是，還有這件，郭秀麗見她翻衣服，壓低了聲音罵道：「你作死呢，拿你二嫂的衣服幹啥？」

「媽，你說反了吧！這件是我大嫂給我做的，這件也是大嫂給我做的。這件，是大姐扯的布，你給我做的，你忘了？」她說著說著眼圈紅了，「也是，媽現在有二兒子和二兒媳，現在又有了孫子，哪裡還記得你小女兒有幾件衣服啊！」

郭秀麗見女兒身上那件破舊衣服，心裡有些愧疚，「看你說的，我一天的那麼多事，哪有閑心記你有幾件衣服啊！那啥，你上班打掃衛生穿那麼好的浪費了，你二嫂喜歡，就給你二嫂穿唄！都是一家人，計較那麼多幹啥？」

「是啊，都是一家人計較那麼多幹啥？我拿回我的衣服，你計較啥啊！」她拿了轉身就要走，就聽那孩子吭哧了兩聲，郭秀麗立刻過去把孩子顛顛抱起，「哎喲我的大孫子喲，奶奶抱啊，不哭不哭……」

「媽，你大孫子不是他，他只能排老三。」歷翠霞覺得聽不下去了，大哥在那屋呢，讓他聽到心裡是啥滋味？

「還有，媽，我大哥回來了，在那屋呢，你不過去看看？」

郭秀麗愣了一下，「你大哥回來了？竟胡說八道，他光顧著他那媳婦孩子了，還記著有我這個媽？哼，你就糊弄我吧！」

「你愛信不信，不信拉倒。」

郭秀麗看著被她摔上的門，愣了愣罵了句：「能耐了，跟我還摔打上了。」

歷翠霞去了西屋，看到大哥正往衣服兜里裝什麼，「我跟媽說你回來了，她還不信。」

「我先出去，把你轉學的事辦了。你要是不願意在家呆著，就去老姨家，我晚上去老姨家住。」歷天明叮囑之後，拿著從母親柜子里翻出來的戶口本出去了。

他要直接把小妹的戶口遷出去，到時候跟顧姨商量一下，落到她家裡，多給她些錢就是了。

他先去了派出所辦了戶籍遷出手續，又去了學校教育局辦了轉學，這才去了程志那裡。

程志看到他回來，意外中又有些瞭然，「為了你妹妹回來的？」

「是啊，這點破事，讓你們笑話了。」

「笑話啥？誰家沒點糟心事？走吧，別苦大愁深的了，去我家，讓你姐給炒兩個菜，咱倆喝一盅。」

歷天明推辭，「今天不行，我剛回來，等我把那家裡的事捋清了，我再找你。」

「行，看你也沒心情喝。不過，你今天過來是有事？」

「對！」他狠狠的吸了口煙，「還是當初慧雅的那事。你跟我好好說說……」

從程志那裡出來，他邊琢磨著，回了家。

郭秀麗正在做飯，看到他，很是意外，「你妹說你回來了，我還以為她騙我。老大，你咋回來了，有事？」

她有些心虛的看了眼東屋，把自己的屋子讓出來給兒媳婦生孩子，她已經被娘家嫂子和妹妹說了。

她壓根沒往小女兒身上想。

不上高中的女孩多了去了，別說高中，好多連初中都沒念就下去幫著家裡幹活了，鄭慧雅不就沒上初中？所以，郭秀麗壓根就沒認為自己錯了。

「我回來，是想問問，媽是咋打算的？」

他沒頭沒尾的話把郭秀麗弄愣了，「啥咋打算？」

「媽以後是只認你二兒子二媳婦了，不要其他的孩子了？」他問的毫不客氣，

郭秀麗張大嘴，眼圈慢慢紅了，「我知道，老大你能耐了，媳婦也能，看不上你媽了……」

歷天明打斷她的話，「媽你別說這些沒用的，你上哪打聽打聽，也沒有我這樣好欺負的兒子。一個月十塊錢不夠你吃喝的？你的工資呢？媽你可才五十多點，你把錢全添了你二兒子，你不就考慮考慮你將來老了咋整？」

你把其他兒女的心都傷透了，二兒子一家要不養你，你咋辦？

這話他沒說，說了也是嚇唬人，做不得數。

真要到那時候，他能不管嗎？

郭秀麗想到大哥和妹妹說的話，心裡更是一陣陣心虛。可是，都到這份上了，她和大兒媳的關係是不能彌補的了，只能和二媳婦搞好關係，將來，她可指著她養老呢！「那啥，你大姐你弟他們，都在媽身邊，時不常的買東西給我。你離的遠，那一個月給點錢你還抱屈啊！」

歷天明不跟她多說，跟她就掰扯不明白。「媽，我這回回來，是想問問你，老三和小霞，你是咋打算的？老三還有不到一年就高考了，你現在不讓他上學，那不是毀了他的大好前程嗎？媽，你可是他親媽，你不是只有老二一個兒子，老三也是你兒子。我和老二之間你偏心老二，我不怪你，我畢竟在外面十來年，老二陪著你的時候多。可老三，是從小在你跟前長大的，你這樣，多傷他的心啊！」

小妹的事已成定局，他肯定是要帶走的，乾脆就別提了。

可老三，他不可能帶走，也帶不走。

說到三兒子，郭秀麗的眼裡閃過一絲愧疚，「老三不上學是有點可惜。他是我親兒子，我能不向著他？可我馬上就要退休了，我退休，他正好可以接我的班。他上大學，為了啥？不也是為了分配個單位？接我的班，直接就有班上，還用費那個勁？多花錢不說，還得浪費好幾年時間。」

郭秀麗認準這事對兒子，對她都是有利的事。「他要萬一考不上，再想接我的班就晚了。」

這話倒是實話，很多人家裡到了退休年紀，不管孩子多大，是否還在上班，恨不得立馬讓他接班。

歷天明語氣微軟，「媽，你想的對，可也得考慮實際情況。我下午去了老三學校，見了他班主任和各科老師。老師們都說他學慣用功，成績也好，肯定能考上大學。」

「媽，老三憑自己能力考上大學，能分配個好工作，最起碼一上班就是國家幹部，那和頂你的班當工人，是不一樣的。」

「媽，你是好心，可也得徵求他的意見啊！他不是小孩子了，要擱前幾年，高中沒復學，他也是參加工作的人了。你這麼簡單粗暴的命令他不上學，他能接受才怪呢！」

郭秀麗聽的訕訕的，可還是不服氣，「那萬一他考不上呢？那時候工作咋辦？」

「他要真考不上，我花錢，想辦法給他辦一個工作。媽，這樣行了吧！」

話說到這份上，她要還不讓念，那可就真傷了小兒子的心了。「行……那就聽……」

東屋突然響起孩子的啼哭聲，郭秀麗顧不上說話，轉身就往那屋跑。

過了一會，她出來，臉上神情有些不自然，歷天明心裡明凈的，可臉上卻不露分毫，就等著看，那個挑事的女人又給她出了什麼主意？

「老大啊，老三上學這事，聽你的。不過，他要真考不上，你可得管他啊！」

「媽放心，我不是答應了嘛！」歷天明不動聲色。

「那個，那個啥，還有不到一年，我緊巴緊巴，能拿出這錢來。可是聽說，上大學上不少錢？老大啊，你是家裡的老大，你爸不在了，這錢，你就替你爸拿了吧！」郭秀麗到底把話說了出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