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不作聲，拿起筷子把菜底吃了，抬起頭，又一次送客，「我吃好了，要睡了，你回去吧。家裡沒人，你待在這裡不方便。」對於他說相親的事乾脆不提當沒聽見。

歷天明心裡更加奇怪了，聽程志的意思，這姑娘從小沒了娘，在後娘手底下沒少受氣，急切的想找個城裡人嫁了，既離開了那個家，又不用在農村受苦。

可眼下，這姑娘和程志嘴裡描述的好像不是一個人似的。

「我還沒說完呢，你這態度可不太好。」歷天明好像沒聽見她往外攆他，接著自己的話題往外說，「我家裡的情況就是這樣，咱們結婚以後，你跟我媽他們住一起，等我再往上提一提，你就可以申請隨軍了。」

鄭慧雅要撫額了，歷天明是她這輩子見過的臉皮最厚的男人，沒有之一。

她忘了，她這輩子剛過了一天。

可要讓她對他橫眉立目，像前世對那些，以為她是寡婦就對她百般調戲的男人一樣罵幾句，拿著條帚疙瘩打出去，她還做不到。

不為別的，只為他是她女兒的爹。

「歷天明，」鄭慧雅呲牙，慢慢的試圖跟他解釋，「昨天我來的時候，是想跟你相親來著。可是吧，昨天晚上我想了一宿，覺得吧，咱們不太合適。」她指了指他乾淨利索的軍裝，「你看看你的條件多好，」又指了指自已身上破舊的大棉襖，「我就一農村妞，就這秋衣，還是知道我要來相親，我姐給我充門面的……」

歷天明突然伸出手，在她嘴角邊抹了一下，把鄭慧雅嚇了一跳，這動作也太親密了。怒瞪他，卻聽他溫和的捻了手指上的米粒給她看，「有米粒，你看不到，我幫你擦一下。」

鄭慧雅要哭了，眼圈不由自主的有些紅。前世的記憶雖然漸漸模糊了，但她知道，二人在一起有限的那幾天，是沒有這親密的動作的。

她長吸了口氣，把自己不合時宜的感動壓下去，盡量裝作若無其事的接著說，「你看，我這就是這麼粗俗埋汰的人……」

「我不覺得你粗俗埋汰。」歷天明打斷她的話，「你和大多數人一樣，沒什麼不同。咱們國家，人人生而平等，你不用自卑，我覺得你挺好的。」當然，說話的時候再稍微講究點就好了。

喵的，我沒自卑，我在拒絕你好不好？

「我要工作沒工作，要文化沒文化，而你這麼年輕，都是連長了，前途無限，我不能拖你的後腿。咱們的事，就不用提了，我知道你可憐我，真不用。」鄭慧雅絞盡腦汁的想著二人的差異，就差指著自己的臉說「請看我誠實的臉」了。

「你是小學畢業，在農村已經很不錯了，現在農村不識字的人很多。」

鄭慧雅要抓狂了，為什麼他的關注點和別人不同？

她說是小學畢業，實際上就上了三年，那些認字啊知識啊，都是前世和女兒一起學習學的。

歷天明眼裡的笑意愈加明顯了，嗯，娶這樣一個妻子，應該也挺好吧，最起碼不會很無趣。

鄭慧雅可不知道，她的拒絕反倒把這個人的興趣勾了起來。要是她能鑽進他肚子里聽一聽他心裡的話，她一定會破口大罵：真是賤骨頭！

難道，真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鄭慧雅弄不明白歷天明的心思，她說了這麼多，不就是想拒絕遠離他嗎？為什麼他像是認定了自己似的？

前世二人說是看對了眼，實際上最先看好她的是歷母。歷母覺得她老實又實在，會過日子，先拍了板同意這樁婚事的。當然，她當時並不知道，後來聽歷母無意中說漏嘴才知道。

「是啊，還不錯。那個，我們可以做個朋友，同志，對同志。你這麼好的人，會找到更好的姑娘配你的。」當然，最好是一兩年之內別找，免得又害苦了一個姑娘的一生。

「我們現在已經是朋友了，男女朋友。」歷天明這回把話說的更露骨，讓她想裝傻都不行。這個年代，男女朋友是啥意思，那就是處對象啊！

「為什麼，我們素不相識，我又沒相中你，為什麼你非要覺得我合適？」鄭慧雅覺得和他說話很累，乾脆把話挑明了直說。

「其實吧，剛開始我也沒相中你。」歷天明慢吞吞的說。

鄭慧雅眼裡一亮，飛快的接道：「那好啊，你沒相中我，我也沒相中你，這事就此打住，就當沒這回事。」

歷天明看著她眼裡多了分神采，不再是之前那樣幽深，好像裡面埋藏著深深的痛苦和不甘，讓他心裡很不舒服。他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了些，這樣有神采，明亮的眼睛果然看著舒服多了。

「我是說剛開始。」他仍然慢吞吞的說，「我們走到大門口的時候，正好你在我們前面進屋，你說的話，我和你姐夫都聽到了。」他說完，笑意深深的看著她，等待她的反應。

院子里說的話？她說什麼了？

她歪著頭想了想，臉上突然暴紅，她不過是小聲的嘟囔了那麼一句，怎麼就這麼不巧讓兩個大男人聽到了，這讓她一個大姑娘臉面往哪擱啊！

她身體往背後的被垛上一靠，心裡哀嚎了聲。咦，不對，他聽到不是更好，就能看出她的粗俗了。鄭慧雅皺眉，坐直了身體，盯著他的臉想：既然因為這句話不喜歡她，又為什麼同意了？

難道，是表姐和表姐夫跟他說了啥？

「那個，你看吧，我就是這麼個不講究粗咧咧的人。」她說著，眼珠一轉，乾脆當著她的面摳了摳鼻子，然後朝他傻嘻嘻的一笑。

有句話說，情人眼裡出西施。

雖然歷天明對鄭慧雅的感覺，遠遠達不到這種程度。但他這幾個小時仔細的觀察下來，發現這姑娘，還真的是挺有意思的。有了這種心理，加上他心中那種說不表道不明的對她的奇怪感覺，她那些小毛病在他眼裡，已經無限縮小了。

至於摳鼻子這種想為自己抹點灰的形為，他更加沒放在心上。只能說，鄭慧雅忘了，現在是什麼年代。剛吃飽飯，甚至很多地方吃不飽飯情況下，普通人的這個行為，實在不算什麼大毛病。

何況，歷天明自然看得出，她是故意想要自黑才做出的這一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