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姐,請。」呂生給薛安然倒了一杯茶。
明明身在陋室,茶具卻一應俱全,非常精美。
屋子裡只有他們二人,沒有別人。
「請問薛小姐是哪裡人?」呂生微微笑著問道。
薛安然道:「我是漢人。」
呂生微微一怔。
薛安然見他有些不解,便解釋道:「身在曹營心在漢。」
呂生目光閃了閃:「薛小姐,我是做生意的,你說的這句話,我聽不太懂,你知道的,我們生意人,只認憑證。」
薛安然道:「若是我有憑證,還能這樣完美的接近瑞王殿下嗎?」
呂生面上笑著,卻並沒有說話,他的手無意識的旋轉著杯子,顯然在思考薛安然的話的可信度。
「你如果敢在這裡動我,你也可以試試。」薛安然淡然道:「但是你知道的,上頭培養一個我這樣的暗樁,少說得花十幾年的時間,你要是壞了上頭的大事,什麼後果你自己承擔。」
呂生停住了旋轉杯子的手。
薛安然只是靜靜等待著。
半晌,呂生笑了:「薛小姐,那麼你此次在我跟前暴露身份,是為了什麼?」
薛安然伸出手:「拿來。」
呂生:「……什麼?」
薛安然嚴肅道:「藥方!」
呂生道:「薛小姐可否給個明示?」
薛安然冷冷道:「你知道這次的事弄的有多大嗎?」
呂生遲疑了一下:「……發現藥方不對勁時,我已經請示過主上,主上說沒事,所以才繼續推進了下去……」
薛安然道:「那時候只是小賃村一個村的事,舍了便舍了,但是現在整個大胤都發現了這種疫病,主上不知道輕重,你不知道勸一勸?!」
呂生徹底被她問懵了,已經完全不知道薛安然的主子到底是哪個主子了。
春雨綿綿人獨去,謎底是三。
他的主子是三皇子。
三皇子的身份看似顯貴,但其實不然,呂生清楚,三皇子背後的世家勢力遠比三皇子這個人的勢力要更大。
只是不知道薛安然到底聽命於哪一家……
三皇子的生母是陳貴妃,也是皇上的後宮裡唯一誕下成年皇子的世家女。
如果想名正言順,兵不血刃的榮登大寶之位,世家的人選只有一個,就是三皇子。
但是世家卻有四大世家……
呂生雖然在小賃村看起來威風,但他自己清楚,他充其量只算是個跑腿的,薛安然如果是安插在瑞王殿下那處的暗樁的話,她的身份他根本沒資格過問。
他自然不敢擅自處置薛安然,心底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將這件事情上報給三皇子拿主意。
他接觸不到四大世家的人,唯一能接觸的最高級別的人物就是三皇子,就這,還得等三皇子有空閒理他的時候,才能遞上消息。
三皇子就根本沒把小賃村這裡的事當成事……
「試藥不但沒有成功,反而讓整個村的人都染上了怪病?這件事會影響父皇對我的看法?那就全殺了吧。」當初三皇子輕描淡寫的說。
呂生真是叫苦不迭,殺一個村子的一百多號人被三皇子說的跟殺雞似的。
哪裡有這麼簡單!
一個村子無故消失,官府不會調查嗎,民間不會討論嗎,讀書人不會寫野史嗎,這事不是殺人能瞞得住的!
薛安然不耐道:「讓你給個藥方磨磨蹭蹭的,這藥方是金子做的嗎?」
呂生想了想,這藥方拿著也沒啥用,上面又看不出來到底是誰寫的,就給了薛安然,他給的藥方是導致這次疫病發生的藥方。
薛安然橫豎看不懂,便收了起來,問道:「疫病只能抑制,不能根治嗎?」
呂生點點頭。
薛安然皺了皺眉:「那他們……?」
呂生道:「好死不如賴活著著,多活一天是一天。」
他也沒告訴薛安然,村民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總有一天要死的。
「在客棧投毒也是三皇子的意思?」薛安然準確說出了三皇子。
呂生心底又信了她的身份幾分,遲疑了一下道:「這事鬧的大了,總得找一個背鍋俠,不管是不是三皇子的意思,恐怕上頭都是這個意思……」說到這裡,他心頭有些惴惴,因為他不知道世家的意思到底是什麼。
看薛安然的態度,世家好像並不贊成這樣做。
但有沒有可能,薛安然其實就是瑞王殿下的人?
他心底疑心又起。
薛安然卻輕鬆的笑了起來:「做得好。上頭其實派我跟著瑞王殿下的人來這邊,就是藉機跟你接頭,來解決這件事的,沒想到你做的比我想的方法還要好。」
呂生愣了一下,下意識道:「大人謬讚了。」
薛安然道:「你且放心,等我回去,會向上面為你請功的,你想要什麼,說說看?」
呂生微微有些吃驚,忙道:「這是小人份內之事,不敢居功。」
他對薛安然剛起的那點子懷疑又打消了。
如果薛安然是瑞王殿下的人,不可能把這樣的事說的這麼面無慚色吧?
瑞王殿下是不可能真的招這樣的人當自己的下屬的吧?
瑞王殿下明明最討厭這樣的人。
薛安然又道:「把抑制疫病的藥方也給我,我要帶回去。」
呂生想了想這藥方不能說明什麼,薛安然的身份若是假的,過幾天就知道了,他只要看好薛安然,將她困在小賃村就可,她一個女子,還能飛天?
若她是瑞王殿下的人,到時候把她殺了就好,若她不是,他現在可不能得罪她,且順著她些。
呂生便將所有藥方都給了薛安然。
薛安然誇讚了他幾句,將藥方收好。
呂生為薛安然安排好了房舍,兩人各自無話,便散去。
呂生自己回到屋中,在屋內渡步來渡步去,雖然面上沒露出什麼,但任誰都看的出他內心不安。
他此次帶來的心腹道:「掌事,若是這薛安然有問題,過幾日上頭貴人那裡就會來信,你不過多留她幾天吃個飯,不礙著什麼,何必如此憂慮。」
呂生道:「哎……這薛安然若是世家安排在瑞王那邊的內應,她現在過來到底是為了什麼?雖說我將這事上報了,但是三皇子那個性子,你還不曉得?怕是十天半個月也拿不到回復,我難道要在這等十天半個月?若是十天半個月沒個信,一直沒信,難道我們要一直滯留在這裡?」
呂生搖搖頭道:「哎……還不如自己趕緊把這事了解,若她是真的,咱們直接把她帶離小賃村,送到上頭跟前去,也好過自己蹚這趟渾水。若她是假的,也直接綁了送到上頭那裡去,聽聞瑞王殿下對自己人一直很是護短,將她送給上頭,也算是立了一件大功了。」說到這裡,他微微嘆息。
心腹問道:「那要如何確定這女人的身份是真是假?」
呂生沉吟片刻道:「你晚上摸進她的房中,搜搜她隨身攜帶的東西,總能判斷一二,她若是個假的,身上必然會帶些東西,畢竟假身份過來非常危險,她不可能一點防備都不做。她若是個真的,總不能是心血來潮過來小賃村,要讓上頭相信她的身份,身上必定會帶些特殊的物品。」
心腹道:「主子英明!」
「對了,你去囑咐那些村民,嚴厲警告他們不准動這位薛小姐,話說的明白一點,不然他們聽不懂。」
「是。」
是夜,薛安然獨自平靜的睡在床上。
想了想,她在包里塞進去一封信,還有餘掌事給她的暈暈藥。
蘇沫兒留給她的地圖,她貼身放在了胸口處。
熄燈睡下不久後,一個黑影悄悄溜進她的房中,在她的包裹,房間各處都仔細翻了翻。
除了一些換洗的衣物,只翻到了一封信。
呂生當夜就拿到了這封信,拆開一看,臉色大變。
他心神大亂,直接跌坐在坐凳上。
心腹不解,拿起信一看,只見上面寫著一行字:疫病之事已在全國鬧的沸沸揚揚,萬望處理好首尾,不留後患。
呂生呆了片刻,又問道:「還在她包里發現了什麼?」
心腹道:「還有一些藥丸,但屬下不知道這是什麼,這裡也沒有大夫……」
呂生眼中閃過一絲狠色:「找個村民,把藥給他們服下去。」
心腹應了聲是。
心腹不敢耽擱,火速去辦。
呂生如坐針氈,居然一夜未眠。
到了第二天下午,心腹回來道:「屬下偷偷在一個症狀很輕的村民食物里下了藥,沒多久,他就昏倒過去,但是性命無虞,但是……他睡了一天一夜都沒醒,若是蒙汗藥的話,沒有這麼強的藥效……」
呂生腦門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糊塗啊!
他只看到了跟著三皇子的權勢富貴,一心想爭著在三皇子這裡往上爬,卻忘了自己也可能會成為替罪羊!
薛安然居然是來處理他的!
也是,也是……
疫病之事鬧的這麼大,連瑞王都有所察覺,三皇子到底是皇室,哪能這麼分不清輕重?自己惹下的事天天不當回事還在那花天酒地。就算三皇子無知,三皇子背後的人又怎會無知?
原來他們早就計劃好了,只是瞞著自己,要悄無聲息的處理了自己,把這個黑鍋給他背。
這種手段世家內部屢見不鮮,他也不是沒聽說過!
但他當時嗤笑是那些下人做不好事,手腳不乾淨,惹的主子生氣,死了也活該,沒想到現在就輪到了他!
只是,為什麼是薛安然……?
薛安然一個深閨女子,到底有什麼特殊之處?
是了,是了……
要在瑞王殿下身邊安插人十分不易,軍中他們一向插不進手,只能從女色上下功夫……
而現在薛安然是瑞王陣營的人,就算處理了他,也不會讓別的人寒心……
那自己現在該怎麼辦……
將薛安然哄騙走?不妥,就算薛安然走了,也會有別的人來處理他,而且他將薛安然騙走,上面就知道了他可能發現了什麼……
呂生想了想,低聲吩咐道:「你把這個藥下在薛安然的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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