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9am

「叮鈴鈴——」

達拉萌巴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

她痛苦地皺着眉，實在睜不開眼，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喂？」

「小萌你還在睡覺？」

電話那頭的聲音來自公子楚，達拉萌巴的同事。

達拉萌巴艱難地掀起一道眼皮縫，看了看時間：「八點半么這不是？又不用定點打卡……」

番茄小說實行彈性工作制，像達拉萌巴這種夜貓子通常選擇晚去晚走。

「今天是新季度預算審批第一天。」公子楚聲線平和，黑框眼鏡下是一張處變不驚的臉。

這寡淡的語調讓達拉萌巴遲鈍了片刻，才猛然從床上彈起：「！」

達拉萌巴：「艾瑪妮到了嗎？」

艾瑪妮是公司財務，掌管預算審批大權。

公子楚：「還沒。」

達拉萌巴剛鬆一口氣，就聽對面說：「但是商務已經到了，正在財務工位旁邊等。」

「咳嚕嚕——呸！」達拉萌巴一邊吐出口中的漱口水，一邊提着褲腰帶原地亂蹦，「我馬上到公司！」

她掛斷電話。

修身牛仔褲三秒內被她套到身上，昨天帶回家原封沒動的提包背好，鞋子也來不及穿好，勉強踩着鞋跟瘋狂奪門而出。

「吧嗒！」

大門風風火火被關上。

一秒后，那門又重新打開。

達拉萌巴飛身衝到卧室，拿走了床頭那個保溫杯，再次關上大門。

.

達拉萌巴在番茄小說的職務是市場，負責對外推廣番茄小說，讓好故事影響更多人。

在如今這個時代，同類閱讀軟件層出不窮，想要吸引用戶的注意，營銷活動必不可少。

達拉萌巴有不少好的企劃案都過了審批，但執行這一切的前提是，得有錢。

番茄小說總部實力雄厚，但也有着嚴格的成本管理，分給每季度的費用是固定的數。

儘管達拉萌巴的企劃案優秀，但其他部門也不乏好點子，需要花錢的地方很多。於是每季度的預算撥付之日，就是各團隊的「搶錢大戰」開始。

在花錢這件事上，達拉萌巴的最大競爭對手就是本公司的商務——五百億。

五百億是昵稱。

互聯網公司氣氛活潑，員工平日工作用綽號，達拉萌巴、艾瑪妮這些全都是自己起的昵稱。

據說五百億以前昵稱「五億」，入職不久后在公司迅速變胖，忍痛改名為「五百億」，並立志減肥。

至今成效顯著。從上個月的「距離目標還差10斤"減到本月的"距離目標還差15斤"，創下月減肥負五斤的傲人成績單。

在達拉萌巴拚命往公司趕的時候，五百億已經站在了財務工位旁邊，圓墩墩的身子把工位入口堵得嚴絲合縫。

她不時抬起手機看時間。

財務負責人艾瑪妮，是個嚴謹到有強迫症的人。

根據她的職業習慣，每天早上九點整她將會準時在工位前坐好。

現在距離九點還有五分鐘。

五百億抱着打印好的預算面容忐忑，內心不斷打着草稿——不管艾瑪妮怎麼說，她都一定要在本季度爭取到足額的經費。

而且要搶在市場部的達拉萌巴之前。

達拉萌巴已經入職兩年多，在公司有多個亮眼的企劃案，去年還得了全公司的優秀員工。

五百億平時跟她關係不錯，也欣賞她的工作能力，但在「搶錢」這件事上，可沒有姐妹情分之說。

上個季度，達拉萌巴快她一步，從艾瑪妮手裏搶走了三分之二的經費，導致商務預算驟減，很多採購被迫終止。

這一回她可學精了，一定要趕在小萌之前，不能讓她有發言的機會。

.

8:57am

達拉萌巴衝進寫字樓，在閘機口刷了員工卡，眼看着電梯門吞下最後一個員工高大的身影，正在緩緩關上。

「請等一下——！！」

伴隨這聲音，她把背包往後一甩，兩手撐著閘門口一躍而進，緊接一陣百米衝刺飛向了電梯門。

電梯里的人看到這彪悍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退。

達拉萌巴二話不說沖了進去，在大門即將關上的最後一刻，成功擠進。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看時間。

還有兩分鐘，應該能趕上。

艾瑪妮九點整準時到辦公室，這個女人有強迫症，絕對不會早到，更不會遲到。

她這樣想着，連忙打開手機，把昨晚做好的預算表拿出來重新檢查了一遍。

電梯到達樓層時，她的檢查也剛好完畢——數字無誤。

「叮咚。」

門開了。

達拉萌巴鬆一口氣，走出大門。

對面的電梯也剛好打開。

財務艾瑪妮的身影正從上面走下來。

達拉萌巴：「！」

逆光之下，艾瑪妮的身影被鍍上一層淺金，如一捆行走的人民幣，散發着奪目誘人的氣勢。

電光火石之間，達拉萌巴從這該死的極富魅力的女人身上回過神，大喝一聲：「艾瑪妮！」

艾瑪妮：「？」

達拉萌巴閃現到她身前，送上一個可愛無比的笑容：「嘿，關於這季度市場部的預算……」

.

一分鐘后，站在辦公室里的五百億，眼睜睜看着達拉萌巴和艾瑪妮並肩走了進來。

五百億：「……」大意了。

她三步並作兩步往這邊沖：「艾瑪妮！」

五百億笑盈盈地在艾瑪妮身前站定：「怎麼對着手機就看起來了？我們商務部可是把報表都打印好了哦，您請看。」

達拉萌巴瞪她一眼。

五百億不甘示弱。

艾瑪妮看看她，又看看達拉萌巴，不苟言笑的臉把報表收下來：「你倆的意思我明白，報表我待會就看。」

兩人異口同聲：「好的！」

她們回各自的工位坐下。

番茄小說辦公室是個大開間，所有人都在一起辦公，領導與下屬之間沒有隔閡感。

艾瑪妮、五百億、達拉萌巴三個人的工位連在一起，艾瑪妮在中間，其他兩人各佔一邊。

每到新季度預算髮放，左右兩邊的達拉萌巴和五百億就像兩個門神，把艾瑪妮堵得死死的，不得到結果不敢放鬆。

眼下，已經就坐的艾瑪妮打開了電腦。

作為財務，每天都有無數流程經過她的手，剛打開電腦辦公軟件就響個不停，催辦的、結轉的、申報的……層出不窮。

但艾瑪妮有條不紊，打眼一看就分出了個輕重緩急，開始有序處理。

片刻后，艾瑪妮停下手裏的動作，無奈地說：「兩位監工大人累不累？要不去喝杯早茶？」

達拉萌巴：「……」

五百億：「……」

兩人同時把探過來的小腦袋瓜縮回去了。

達拉萌巴打開自己的電腦。

新季度廣告投放計劃就在桌面上靜靜躺着。

最近某視頻大平台正在籌備不錯的劇本殺真人騷類綜藝，達拉萌巴瞅準時機，提交了一份跟這個綜藝的合作計劃，已經通過了boss的審批。

錢到位，立刻就能執行。

問題就是錢。

晨間的辦公室還沒完全蘇醒，偶有幾個同事，說話的聲音也很小，艾瑪妮敲鍵盤的聲音便愈發清晰。

一下一下，就像敲在達拉萌巴焦灼的心上。

等了半晌，估摸著一時半會也輪不到審預算的事，達拉萌巴越過艾瑪妮的工位，朝那邊的五百億比了個手勢，輕聲說：「喝茶去？」

同樣焦灼的五百億抿了抿乾燥的嘴唇：「走。」正好盯緊她，防止小動作。

兩個人抱着各自的杯子相伴去茶水間。

路上，五百億默默勾住了小萌的胳膊。

達拉萌巴：「……我又不會逃跑。」

五百億如臨大敵：「非常時期，不得不防。」

達拉萌巴：「……」

.

茶水間走不遠就到。

番茄小說的辦公環境很不錯，水櫃里咖啡、紅茶、飲料……應有盡有。

但達拉萌巴卻對那些視而不見，默默拿出了自帶的材料包。

五百億一看她那個材料包，就戴上痛苦面具，要不是還要實施盯人戰術，她早就跑得沒影了。

自從一年前在公司組織的員工體檢中得知身體有些小毛病後，達拉萌巴迷上了養生。

儘管那些小毛病在五百億看來壓根不是什麼問題，醫生也只是說讓她注意改善飲食。

從此達拉萌巴口袋裏隨時裝着泡茶的材料，抽屜里也全是參片、阿膠之類的黑暗零食。這便罷了，她還熱衷分享，時不時就往別人手裏送。

五百億「少不更事」時喝過達拉萌巴送的養生茶，那滋味兒，差點讓她原地升天，去了半條命。

她寧願吃一輩子不加鹽的水煮白菜也不想多喝那玩意兒一口。

五百億默默往後退了半步，拆開一袋低卡速溶咖啡給自己泡上壓壓驚。

達拉萌巴一邊從材料包里數了八顆枸杞放進保溫杯，一邊實施戰術性談話：「哎，最近那個綜藝就要開播了，眾所周知，綜藝廣告就是早投早享受。萬一等熱播數據起來，再想上車就得加價，可把我急死了。」

她說着又投下兩顆苦瓜片，臉上賣慘的表情彷彿比苦瓜片還苦。

五百億明顯不吃她這套：「對你的仁慈就是對我自己的殘忍！」

達拉萌巴：「……」賣慘計劃失敗。

五百億反將一軍開始倒苦水：「你知道我上個月的日子是怎麼過的嗎？眼巴巴看着好書在那放着，但是版權預算不夠啊！我跟對面的編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砍價，差點得了個新綽號叫'版權乞丐'！"

達拉萌巴：「我看過你的預算，按照你的大手筆，我們市場部的經費全都拿去買書了。一兩個季度可能沒什麼影響，但是很多個季度之後呢？如果不能影響更多的人來到番茄，而之前在番茄看書的老用戶又被其他閱讀軟件吸引走，番茄整體廣告收入降低了，又哪來更多經費買書？這樣會逐漸陷入惡性循環……」

五百億：「……」

是啊，只靠現有的讀者向身邊的人推薦，數量和速度都是有限的，又怎麼保證持續有錢給讀者買更多好書呢？

不得不承認小萌同學說得很有道理。

兩個人對視一眼，又同時賭氣轉開目光：「哼。」

回工位的路上，還偏偏要互相勾着手，生怕對方比自己走快一步在艾瑪妮那邊搶了先。

隔壁部門新來的同事不明所以：「那倆人什麼情況？」

老員工淡定地答：「害，每季度上演一回，習慣就好。」

.

她們回去的時候，艾瑪妮仍是原來那個姿勢，聚精會神地工作著。

達拉萌巴還以為預算的事沒有進展，坐回工位上，打算收收心先干自己的。

這才發現辦公軟件消息框在閃爍。

打開，艾瑪妮的消息躍入眼帘——

艾瑪妮：預算成本過高，建議-40%。

達拉萌巴：「……」好狠的女人！

她第一反應是去看五百億。

那邊的預算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