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鐘,林聽被叫醒了。
她扶著頭迷糊了一會兒,終於想起來自己幹了什麼。
好消息:喝醉後她很老實地自己上床睡覺了。
壞消息:上錯床了。
「呃……」
林聽看著蔣宗,臉紅:「對不起,喝醉了。我……我讓服務員給你換一套床單。」
「不用。」蔣宗制止了她,「五點了,你該回家了。」
若不是到了時間,他也不想喊她起來。
「可是……」
「下午父親找我說了一些事,我並不在這邊。」蔣宗安慰道,又補充一句,「還有,張亮說,車海波住院了。」
後半句話成功地轉移了林聽的注意力。
她下了床,一邊把自己睡過的床單拉平,一邊問:「他傷得很重?」
「不重,但他一定會表現得很重。」
林聽點點頭:「明白了。」
她的手微微一頓,側頭看向蔣宗:「所以……他到底傷到哪兒了?」
不知道過程不要緊,告訴她一個結果,她可以自行推理!
蔣宗別過頭,躲閃著不與林聽對視:「不知道。」
明顯在因為說謊心虛。
林聽:「……」
表現得過分明顯了啊。
看來……她只能明天去問張亮了。
林聽沒想到,她沒等到明天就知道了想知道的事。
晚上,林爸回家時明顯很疲憊,眉頭緊鎖似乎遇到了什麼難事。
「爸爸,今天手術很多?」林聽泡了杯茶端給林爸,然後繞到沙發後,「來,我給你捶捶肩。」
林爸喝了口茶,勉強笑著:「沒事兒,我就是被鬧得頭疼。」
林媽給他拿了根冰棍:「那晚上吃清淡些,蒸土豆和茄子怎麼樣?我再做個雞蛋醬。」
「好,聽你的。」
「聽兒,你陪你爸歇會兒,我去做飯。」
「好。」
林媽沒有打著關心的旗號大肆追問丈夫到底碰到了什麼為難事,她靜靜地去做一頓他最喜歡的飯菜,安靜的陪伴著,等他想開口傾訴時再靜靜聆聽和循循開導。
煙火氣,最撫人心。
茄子和土豆蒸騰出的清香中,林爸嘆了口氣,似乎想把心中鬱結都隨這一口氣嘆出。
他拍了拍林聽的手,示意她不用捶了,然後起身走進廚房。
「媳婦……」
林聽:「……?」
父母是真的愛。
她是真多餘。
她還是湊了過去,理智的沒有擠進廚房,默默在餐廳坐下,豎著耳朵聽。
「媳婦,我今天,差點兒就耽誤了一個病人。」
林爸這些年見多了生死,但每次遇到,依舊傷懷。
可以見慣,不能習慣。
林媽沒立即答話,放下手裡的筷子,轉回身去輕輕擁抱他。
林爸說:「不是手術失誤,是……他媽的一個被鞭炮炸裂了屁股的男人,一點兒皮外傷清創而已,非要讓我給他做。」
林爸難得爆粗口,可見他有多氣憤。
林媽沒說他有辱斯文,而是又拍了拍他的背,溫和問道:「然後呢?」
「那傢伙像猴子似的上下亂躥,陪他來的人更不正常……進門就說要主任會診,被急診拒絕了之後先找院長,又找了什麼領導,亂七八糟一大群人,差點兒耽誤了急診那邊一個突發心臟病的大爺看病。」
林爸咬著牙,恨得牙根直痒痒。
「院長給我打電話,讓我趕緊進手術室,問起來就說手術開始了……我當時的確有一台手術,結果你猜怎麼著?他們竟然想闖手術室!」
「我們科的護士長懷孕六個月還挨了一巴掌,要不是小莊攔著,說不準要出什麼事。」
林媽的呼吸都急促了,她按了按心口,問:「這人到底是誰?哪來的這麼大排場?」
「聽說是紡織廠的副廠長,官不大,官威倒是大得離譜……」林爸抹了把臉,「他們非得要住院,我做完手術之後還攔著我,說要舉報我。」
林媽被氣笑了,她深吸口氣,儘可能按捺住怒火,平靜地安慰丈夫:「別跟這種人生氣,公道自在人心,你行得端坐得正,咱不怕。」
「嗯。」林爸點點頭,像受了委屈的大型犬,彎腰賴在媳婦懷裡,「我就是一想到明天上班還得見著他,心裡堵得慌。」
林媽拍著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丈夫,哄小孩似的:「行了、行了,總不好因為這樣的人在就不上班了吧?還有許多正常人等著你救治呢。」
「那肯定不能,我的手術都排到下星期了……」
廚房裡,媽媽在哄爸爸。
廚房外,林聽摩挲著白瓷杯,一陣惡寒。
難怪蔣宗的評價是「噁心」呢,敢情是屁股開花了。
她慢吞吞地喝了口水,眼底冷意乍現。
當晚,林聽在書桌前伏案到深夜才擱下鋼筆。
次日一早,林聽把一摞稿紙塞給張亮:「亮哥,你去找個印刷廠,把紙上的內容印十萬份,多花些錢不要緊,速度一定要快,今天晚上下班之前,要把這些紙發出去。」
張亮沒看紙上的內容先表示:「嗯,行,我之前給一個印刷廠的老闆當過半個月臨時工,我記得那家廠活不多,我先去那邊問問。」
「行,你看著安排,有什麼問題隨時聯繫我。」林聽面色微寒。
張亮覷著她的臉色,遲疑片刻後掃了一眼稿紙。
剛看了三行他就瞪大了眼睛:「老闆,這東西,真敢發嗎?」
「發。」
擲地有聲的一個字。
張亮舔了舔嘴唇,心跳開始加速。
跟著老闆總能做大事哎,有點兒興奮。
他沒猶豫,重重一點頭:「行,今天晚上,我一定把這些紙全部發出去!」
張亮去忙了,林聽也沒閒著。
她今天上午得去送蔣父,去酒店的路上,她還給方德良打了通電話,約他下午見面。
恰好方德良也很想見她,便又約在了最適合談事情的茶樓。
「林老闆,昨天的動靜可不小,我大哥的同事都接到車海波的電話了。」
電話里,方德良委婉提醒。
林聽心情不佳,但態度很輕鬆:「方先生不必憂心,我自有打算。」
這種時候聽到輕快的音調,很能讓人放寬心。
方德良想想也覺得沒必要擔心,一個副廠長而已,他還能翻了天?
出乎林聽的意料,車海波這點兒破事竟然傳到了蔣父的耳中。
他自覺這時候要擔負起教導徒弟的責任,便問:「囡囡,與君子斗的是智,你可知與小人要斗什麼?」
林聽此刻戰鬥欲爆棚,繃著小臉答:「斗他的命。」
蔣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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