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怒至極的聲音，自陸澤口中發出。

  在整個教室內漂浮蕩漾。

  下方有那麼一部分學生，甚至被嚇的抖了幾抖。

  這一次，沒人敢再開口多說一句。

  因為他們確實感受到了來自陸澤身上的強壓，那是誰都無法挑戰的東西。

  陣陣拖行板凳的聲音，交錯而起。

  足足五十三道身影，從座位上起身，垂頭喪氣又失魂落魄的朝教室外走去。

  只不過，他們沒走太遠。

  沉默聚集到走廊一端後，憂心忡忡的目光齊齊朝前投去。

  幾分鐘後，那三人走進視野中央。

  連看都沒看他們這群小屁孩一眼，徑直推開五班前門，冷臉走了進去。

  又過了幾分鐘，一位穿著保潔服的中年婦女，大汗淋漓的跑進走廊。

  滿臉焦急的她，臉上猶自掛著風乾的淚痕。

  踉踉蹌蹌的跑到五班門口，喘了幾口粗氣後，顫顫巍巍的推開門，佝僂著身子走了進去。

  某些註定發生的事情，終於要發生了。

  五班學生們，也不由自主的朝臨近走廊的窗戶靠了過去。

  教室內，光線昏沉。

  隔著那扇不算乾淨的窗戶。

  他們看到。

  陸澤安安靜靜的坐在椅子上，雙手交叉在腹部，似笑非笑的看向眼前幾人。

  而後，便是傳入耳中的對話聲。

  「我是高三七班趙夢的媽媽，目前是蓉城興盛地產的董事長。」

  「這位是喬昌的爸爸，蓉城點眾金融董事長。」

  「這一位........」

  雍容華貴的女人頓了頓，沒有代替去介紹。

  那位看上去比陸澤大不了多少的年輕人笑了笑，微笑著點點頭。

  「蓉城市委第二秘書處負責人，林副市長專職秘書。」

  「我叫陸澤，一個老師。」

  淡淡的聲音中，陸澤也做了一下自我介紹。

  「我們幾個今天來，目的很簡單」，中年婦女撩了撩頭髮，字正腔圓的說起來。

  「孩子在學校里被欺負了，我們做家長的，無論如何都要為孩子討個公道。」

  「我家趙夢去拍了片子，肩膀軟組織挫傷，端杯水都要抖。」

  「說實話，我女兒被我保護的一直很好，從小到大都沒有受過這種委屈。」

  「我家昌兒也是！」

  女人話音剛落，眉頭緊皺的中年男人也順勢接過話茬。

  「你還真是捨得下手啊，整張臉都腫成了饅頭，孩子疼的哭都哭不出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緊緊鎖住陸澤，眼神似要吃人。

  「林副市長有些不方便出面」，那位年輕人，同時開口。

  「不過我這次來之前，領導也專門給我帶了個話。」

  「他說學生之間小打小鬧的，沒什麼關係。但老師打學生，往嚴重里說，就是師德失范的問題了！」

  「像陸老師這樣的人，有一個算一個，要堅決........從教師的隊伍中，清出去！」

  驟然落下的聲音里，這位皮笑肉不笑的秘書，給陸澤下出了通牒。

  而陸澤，在安靜聆聽了半晌後，終於緩緩抬起了頭。

  「幾位的抱怨，我聽完了。」

  「剛好，我班學生的家長來了。我呢，也在這裡！」

  「現在，說說你們的訴求吧。」

  「那個女生！」

  中年婦女朝木然坐在窗邊的顧詩楠指了指，聲音凌厲。

  「我要她當著全校同學的面，給我家夢夢道歉。」

  「然後.......自己退學！」

  「劉........劉總，我........我是楠楠的媽媽，也是您公司的員工........」

  一道裹滿了哭腔的聲音，在沉默措詞了許久之後，終於響起在空曠的教室里。

  此前一直自卑站在幾人身後的滄桑女人。

  雙腿發顫著來到中年婦女面前。

  鼓足了幾乎全身所有的力氣說出那句話後，「啪」一下跪了下去。

  爾後，便是貫穿了整個教室的哭聲和哀求聲。

  「劉總，求求您了，求求您原諒我家楠楠好不好。」

  「孩子讀書這麼多年不容易，我省吃儉用就想讓她考個大學，求您給她一次機會。」

  「我道歉，我讓她給你家女兒道歉，怎麼道歉都行。」

  「只求........只求您不要讓她退學，孩子還小，給她一次機會，一次機會好不好.......」

  撕裂的聲線里，女人本就佝僂的脊背幾乎快要與地面貼合。

  所謂的尊嚴和臉面，在這一刻，顯得是那麼的不值錢。

  絲絲昏暗的光線滑過她的頭髮，映出一片刺眼的白。

  坐在窗邊的女孩，嘴巴張大抽噎著。

  小小軀體無法盛放的難過和絕望，將周身所有空氣灌滿。

  一天前，她剛剛撕心裂肺的求過別人。

  一天後，自己的媽媽又在用更加卑微可憐的方式去求人。

  她想不通，她是真的想不通........

  女人的哭泣聲，經久不息。

  站在陸澤面前的劉姓婦女搖了搖頭，舉步朝門口走去。

  「做錯了事，就要承擔責任。」

  「欺負我家女兒，那就要付出代價。」

  「兩天之內，辦完手續，我不想在一中看到顧詩楠這個人。」

  「啪嗒！」

  清脆的關門聲里，滿頭白髮的中年婦女癱坐地上。

  失魂抽泣幾下後，又猛地一骨碌爬起來。

  跌跌撞撞的朝門口追去。

  饒是知曉最終結局已定，可她還是想在垂死掙扎一次。

  同一時間，陸澤也從凳子上起了身。

  趕在另外兩人說話之前，從容開口。

  「你們的訴求就不必說了。下午我會自己辭職，離開一中。」

  「沒那麼簡單的，陸老師」，年輕秘書笑著搖搖頭。

  「最晚明天，教育部門和司法部門會組成聯合調查組，針對你體罰學生的事情進行調查。」

  「哦，調查啊」，陸澤點點頭。

  「那我等他們來調查，一定配合！」

  陸澤話音落下的這一刻，兩人相互對視一眼，表情中滿是疑惑。

  這個老師，冷靜淡定的可怕。

  明明是天塌下來的事兒，怎麼他給人的感覺，像是解脫了一般。

  奇怪.........

  心裡如此想著，他們也沒在多說，一起離開了教室。

  畢竟，事情已經解決了。

  以他們的實力和勢力，這個老師的結局，不可能好到那裡去。

  目的達到了，便無需在和一個小小的老師多說什麼。

  只需要，等待他覆滅即可。

  .........

  教室中，重歸安靜。

  目送兩人離開後，陸澤舒了口氣，來到顧詩楠身邊。

  女生不知何時停止了哭泣。

  像是一隻上岸許久快要渴死的魚，木楞楞看著門口自己母親消失的地方，瞳孔中滿是晦暗。

  陸澤盯著她看了許久，抬手，剛要朝女孩頭髮摸去。

  下一秒，他便聽到了世上最難過的聲音。

  夾雜著無盡的心酸、無數的不甘。

  在氣氛壓抑的教室中，徹底彌散。

  「陸老師........我好想問，我好想知道啊........」

  「長的漂亮，就有錯嗎？」

  「家裡窮，就有錯嗎？」

  「陸老師，你是老師，你告訴我.......告訴我好不好。」

  「嗚嗚嗚，陸老師，為什麼他們都要欺負我啊。」

  「為什麼我明明沒有做過那些事，他們偏要造謠啊。」

  「嗚嗚嗚，陸老師.......憑什麼、憑什麼啊........」

  悲戚的哀鳴，融入風中。

  讓本就搖搖欲墜的情緒，徹底崩成碎片。

  模糊一片的視野中，那道安靜站立的身影先是沉默了許久。

  最終還是將停滯空中的手擱上了女孩的頭。

  他很溫柔很溫柔的安撫了她一會。

  隨後，淡淡開口。

  「對不起啊，陸老師可能沒有辦法讓她們閉嘴。」

  「但沒關係的，等我解決完一些事情之後。」

  「老師盡力，讓她們失去在你耳邊搬弄是非的機會。」

  「我會站在你身邊的。」

  「無論如何，都會在。」

  」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