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馥奇轉過頭。

  他看著像是血海中擱淺的人，一時間不敢相信這是十幾分鐘前，還在和他談笑風生的愛人。

  再看著那條長長的，望不到盡頭的血軌，他從沒有像這一秒，如此痛恨自己是條聽不見聲音的聾狗。

  極度的恐慌與悲傷之下，萬馥奇流不出眼淚，也做不到抱著李卯失聲痛哭，他比任何時候都要沉著冷靜，腦子裡只剩下了接下來該如何做。

  他彎下腰，一根一根掰開李卯昏死過去前，緊扣住他腳踝的手指。

  然後走到李卯身邊，蹲下身，將地上的人翻轉過來，一手伸入背下，一手插進膝彎。

  萬馥奇抱起李卯的動作依舊顯得那麼輕鬆，仿佛懷中那個身型高大的Alpha沒有任何重量。

  可當他站直身體的那一刻，從李卯身上各處傷口成股湧出的鮮血，還是徹底將他擊垮。

  萬馥奇抱著李卯，瘋了般朝外跑去。

  他嘴巴微張，卻發不出聲音，他已經忘了曾經靠摸著老師的喉嚨，一點一點學會的發音方式。

  滾燙的淚掉落。

  愛讓世界上專屬於李卯的那片海泛起潮汐。

  司機驅車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附近的醫院。

  但因為李卯傷勢過重，身體各項指標均達不到手術的標準，只能先對傷口進行簡單處理，做完基本搶救措施後，等待他的身體能夠承受接下來手術，再進行進一步的救治。

  萬馥奇坐在搶救室門口的走廊座椅上，每當有醫護人員進出，他就會緊緊盯住對方。

  偶爾有些需要他簽字的地方，他也會心不在焉地在紙上籤下名字，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對方的嘴巴上，生怕錯過什麼有關於李卯的重要消息。

  柯庭很快也趕到了醫院。

  看到柯庭的瞬間，萬馥奇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柯庭先將自己帶來的助聽器交到了萬馥奇的手中，看著萬馥奇佩戴好後，才開口道：「醫療隊我已經帶過來了，他們正在和院方進行李先生的病情交接，估計很快就可以展開對李先生的手術了。」

  醫院內嘈雜的環境讓萬馥奇更加心煩意亂，他隨意地「嗯」了一聲。

  手術方面的事他沒有什麼發言權，但對於柯庭帶來的這支醫療團隊，他還是很信得過的。

  畢竟這支醫療團隊，是從他出生起建立，服務對象只針對於他。

  後來在萬家的資助下，他們在國外設立實驗室，潛心研究Enigma這一稀有性別。

  今早出門前他回復的那條信息，就是關於醫療隊落地後的安排。

  但他沒想到召回的醫療團隊，竟然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柯庭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萬馥奇的神色，見他情緒還算平穩，便確認道：「少爺...現在李先生有突發情況，那關於標記手術的事情......」

  聽到柯庭的話，萬馥奇猛一怔愣。

  這次他召回醫療隊，就是因為收到了他們有關於清洗掉Enigma永久標記的最新成果匯報，他是想將這個消息作為真正的新婚禮物，送給李卯。

  雖然知道李卯保留自己永久標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還是決定把清洗的標記的選擇權，交還給李卯自己。

  但現在李卯命懸一線，這個決定又不得不由他來做。

  他私心不想放開李卯的手......

  其實只要他不說，沒人會知道這個私人醫療隊的研究成果。

  只要他不說，四十多天後，李卯就會成為他的專屬Omega，且一輩子都無法擺脫這個身份。

  只要他不說，他的愛就贏了李卯想要的自由...

  可當想起停車場中，自己身後那條長長的血路，萬馥奇垂下了眼。

  他好像懂了一個道理，原來人會在愛里，變成一個膽小鬼。

  萬馥奇輕聲道：「有把握的話就一起手術吧。」

  柯庭抿了抿唇，隨後再次開口提醒道：「少爺，文醫生讓我告訴您，目前清洗Enigma永久標記的手術並不是很成熟。」

  「目前實驗成果均有不同程度的副作用，基本上成功清洗標記後，Alpha就會對Enigma的信息素有免疫作用，Enigma的信息素壓制會對該Alpha失效，並且無法再次標記該Alpha，臨時標記都無法做到......」

  「您確定要為李先生進行永久標記清除手術嗎？」

  萬馥奇沒再猶豫，他點了點頭，回答道：「但李卯的生命安全要放在第一位。」

  「好的。」

  柯庭應了一聲，便拿出手機，告訴了醫療隊萬馥奇的最終決定。

  在醫療隊和院方完成最後的交接後，昏迷的李卯就被從搶救室里推了出來，準備帶往特殊布置的手術室進行手術。

  當李卯被推過萬馥奇身邊時，萬馥奇突然叫住了護士。

  「等一下。」

  這一聲命令讓在場的人都有些緊張，屏氣凝神地等待著萬馥奇的下一步動作。

  萬馥奇只是在眾人的注視下，走近李卯，他抬起手，想要捋順李卯額前散亂的金髮，可看到那道傷疤，他又不忍落手。

  到最後只是輕輕地撩起鋪散在白色床單上的金色發梢，在手指尖繞了個圈兒。

  他不敢耽誤時間，髮絲松彈後，他便將手移到了李卯的手旁。

  與為李卯戴上這枚戒指時的強硬態度截然相反，萬馥奇取下李卯無名指上鑽戒的動作盡顯溫柔。

  乾涸的血跡讓摘取戒指的動作並沒有那麼順利。

  每轉動一下那枚戒指，都像一把鈍鏽的刀，在萬馥奇的心上割鋸。

  他的眼眶有些濕潤，喉結滾動地乾澀又遲鈍。

  他才發現，原來做放手的膽小鬼更需要勇氣。

  戒指脫離的剎那，萬馥奇的心好像也跟著坍塌了一個邊角。

  他不舍地摸了兩下李卯的發頂，退後一步，讓開了道路，對著護士說道：「可以了，推他去手術室吧。」

  在柯庭的目光示意下，醫護人員推著李卯快速離開。

  萬馥奇沒再跟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目送著李卯離自己而去。

  他在想，李卯總是對他存在偏見，連個改正的機會都不願意施捨給他。

  親愛的，我怎麼捨得看你不快樂。

  親愛的，今後請好好享受自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