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呀笑語仿若隔世。

  李卯看著那張和朱櫻有八分相似的小肉臉，尤其那一笑時，復刻在唇角的淺淺梨渦，他確信懷中抱著的就是失而復得的爾爾。

  但爾爾不早就因為服用過量安眠藥，搶救無效死亡了嗎？

  那他懷裡抱著的是誰？

  墓園裡埋著的又是誰？

  李卯抬頭望向已經坐回他對面的萬馥奇。

  一切的答案都需要由這個人揭曉。

  「爾、爾爾不是死了嗎？」李卯沉靜的發問。

  他的金色長髮在懷中嬰兒的揪弄下，繃直又松彈，看起來有些滑稽，但這並不影響他此刻壓迫感十足的氣勢。

  看到爾爾的那一刻，他心底最沉重的石頭挪移了幾分，讓他得以擁有分秒的喘息。

  但接踵而來的，並不是所謂的欣喜與興奮，而是一種被蒙在鼓裡戲耍的惱羞。

  他想知道，萬馥奇這樣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爾爾於他而言，不過是這世界上萬千正遭受劫難的陌生嬰兒之一。

  為什麼要騙他爾爾已經死了…

  長命鎖、母女墓、死亡證明…

  他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了看自己崩潰？

  為了成為自己最後一根浮木？

  為了將自己置之死地，而親手將其復生？

  李卯想不通，這也更顯得他一個小時前，去屠殺許志華與那些打手，玉石俱焚，看似悲壯的行為更加可笑。

  如果在以前，李卯對這人必定恨上加恨。

  但今天，在剛剛還未熄滅，代表著希冀閃耀的燭光前，他想聽聽萬馥奇的回答。

  李卯的反應似乎在萬馥奇的預料之中，但當真的看見那愛人那警惕懷疑，望向自己的眼神時，遲鈍如他，臉上的笑也有一瞬僵硬，心臟抽痛一跳。

  萬馥奇很快掩飾好自己外露的情緒，揚起笑臉，回答李卯道：「爾爾確實是死了，有醫院下發的死亡證明，你懷裡抱著的是走合法合規途徑收養的棄嬰。」

  李卯對萬馥奇模稜兩可的解釋不太滿意，他無意識地順著發間的力道微微歪頭，配合著緊鎖的眉頭，更加看起來疑惑不解。

  萬馥奇只好繼續解釋道：「爾爾是那個女Beta和她老公的女兒，那個女Beta已經跳樓身亡，但她老公下落不明，但只要人沒有明確死亡事實，那就是一個不可控因素。」

  「朱櫻的事我也在柯庭那裡聽過一些，我覺得如果孩子救下來，到時候因為某些環節出現差錯，比如她那個人渣父親來和你爭奪撫養權，不管怎麼說，你一個養父，肯定是爭不過她生理意義上的親生父親。」

  「當時我趕到醫院，看到你對這個孩子這麼在意，我就決定幫你留下她。」

  萬馥奇盯著李卯的雙眼，放慢了語速，「從各種意義上的留下她。」

  「我讓柯庭動用我能動用的一切關係，竭力搶救服食過量安眠藥的孩子，同時也讓院方按照正常流程，宣告爾爾死亡，賦予了她一個新的棄嬰身份，這樣你就可以從法律途徑收養爾爾，而不是一時興起，抱回家養大，還留有一個後患。」

  「那天在醫院對你態度不好的醫生和護士，我也已經讓院方找理由辭退了，當天我沒理會他們，是因為我不想在搶救病人的時候，增添阻力。」

  萬馥奇笑眼彎彎，永遠都能把震懾性的話，說的輕飄飄。

  「我認為事後算帳一樣能讓他們記住教訓，親愛的，你覺得呢？」

  看著那雙沒有燭火，卻依舊閃爍的星眸，李卯不知該作何回答。

  當然不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那些態度不佳的醫護人員的處理結果，而是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萬馥奇的愛。

  他一直認為萬馥奇不過是一個新鮮感至上的富家少爺。

  他從來沒想過他會在那麼短的時間內，頂住多方壓力，籌謀這樣一件事情。

  萬馥奇這些話，徹底顛覆了李卯對他的認知，他從來不是一個幼稚隨心，惡趣味作祟的有錢人。

  他只是從肉體關係的捷徑出發，在還不懂什麼是愛，如何去愛的時間段，快速愛上了一個規避愛情，過於清醒的自己。

  許久，在那雙星眸中的光漸漸黯淡下去的時候，李卯才開口問道：「為、為什麼不、不早告訴我？」

  星眸中的點點爍光重新燃亮。

  萬馥奇的語氣都輕鬆了不少，他聳聳肩膀回答道：\"失而復得總比得而復失更好接受一些不是嗎？沒徹底確定結果前，我不會隨意邀功請賞，我想看你開心，而不是空歡喜一場。\"

  「因為製造爾爾假死是臨時起意，要在短時間內調動大量關係。每一個環節都打通，才能順利達到目的。」

  「當天那種情況，時間緊迫，根本來不及把每一環都布置的十分周密，只能儘可能的減少知情人員，除了我和柯庭外，只有極少數參與搶救的醫院高層才知道這件事，所以我也對你隱瞞了計劃。」

  「但……」萬馥奇有些欲言又止。

  再開口時，他不再掩飾自己這段時間來的委屈，控訴道：「我那天明明求你聽我的話一次的，可你連一次機會都不願意給我…」

  「你以為我攔著不讓你去手術室，真的只是任性，只是想控制你人生的每一步嗎？」

  「李卯，我只是愛你，我只是想讓你快樂，我只是想在你快樂的時候身旁有我，你的幸福和我也有幾分關係，我不是想殺了你，我想讓你好好的活下去。」

  「我們都不是這個世界上最該死的人，或許愛我比死更容易呢？也許相愛比死更幸福呢？」

  「一起試試吧，親愛的。」

  李卯破天荒的在面對萬馥奇的時候，失去了幾分底氣。

  他舔了一下乾裂的唇瓣，和萬馥奇那些情真意切的話比起來，他的回答略顯單薄。

  「謝、謝謝…」

  李卯想不出比兩個字更適合的回答。

  在此之前，他就已經不再盼望萬馥奇的死亡。

  相愛當然要比赴死更加幸福，這是毋庸置疑的道理。

  可他不行，他身不由己，他給不了萬馥奇承諾，萬馥奇也救不了他。

  「親愛的，你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個答案。」萬馥奇強顏歡笑道。

  李卯低下頭看了看還什麼都不懂，只知道瞪著個大眼睛四處打量的爾爾，輕輕重複了一遍自己的答案。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