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在場的所有人都只看到，這位身上各處都纏滿了無上大道、於此曇花一現的光頭大帝，站在那兒久久無言，平靜而默然的看著他們。

  而就像是為了印證這時光流轉的軌跡一般，來自於天穹之上的光陰長河，再度分流出十幾條河流，從各處湧來包裹住了潘元，透露出來的意思已經很明顯……那就是如果他現在繼續出手，或許可以強行抹殺這個時期的莫古，但他也無法再回到原來的時空了。

  是選擇留下，當個英雄，然後沉溺在他一手締造的虛假過去之中？

  還是葬下既定的過去，回到真實的未來，解決掉真正的禍患源頭亂元大帝？

  他心中已有答案。

  「如果這些傢伙再敢亂來……我會再一次出手，不論何時。」

  作為從天而降的謎之人物，面對著各形各色人們期盼的眼神，他終究還是給出了一個重逾千鈞的承諾。

  三聖一脈護佑諸天，可有朝一日若是人族三聖傾覆，還有他。

  很快，磅礴浩蕩的光陰之力從九天之上滾滾垂落人間，將潘元的身影徹底淹沒於其中，他在此地驚鴻一現，抓緊這短短的時間橫掃了整條天路、打廢了年輕莫古，可也因此觸動了更大的禁忌，無法容許他在這裡繼續久留下去了，臨走之時，他看到那些攀上山峰而來的人族修士在追趕。

  每一個人，都在山峰上充滿敬畏與好奇的目送著他遠去。

  這其中也包括了人群中那個懵懂稚嫩、卻滿心神往的小姑娘。

  可現在，潘元並不認為這是大自然的恩賜了，恰恰相反，這於他而言是一場短暫卻沉重的旅行，在最後他在這座大域上留下了自己的名號，讓包括人族一脈、鮮血淋漓近乎於身死的年輕莫古，以及諸天大域之上的不少大族都聽見了。

  可在同時，還伴隨著他對於人族一脈微不可聞的一句：

  『抱歉。』

  潘元並沒有撒謊，他會出手。

  只不過，在光陰長河的席捲之下誤打誤撞回到了這裡的他註定救不了這些早已在歷史之中逝去的人們。

  他真正應下的，其實是在萬古之後屬於他的那個未來截殺莫古。

  亂古紀元。

  人族史上第一位未被記載、卻被當世不少人所熟知的大帝，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力挽天傾，一戰幾乎廢盡了大凶帝子莫古的全盤謀劃。

  只可惜，這位一戰硬生生將自己送上了遠古十凶之首、給無數大妖留下心理陰影的光頭大帝就此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

  但也不知是不是命不該絕，大凶帝子莫古並未死，很快就重振旗鼓，糾集了一幫遠古大妖捲土重來、意在掃清阻礙殺上天路，可人族一脈三聖后人首當其衝的承受了最大的壓力，各家先賢陸續在抗爭之中隕落，這期間不乏有人強行證道稱帝，戰況無比的慘烈。

  可那位無敵的光頭大帝，再也沒能重現過。

  人族一脈，沒有人怪他，甚至有人覺得是他有什麼難言之隱、無法現世，特地讓族人焚盡了所有的摘要手記，為保護那位光頭大帝。

  到最後，亂古紀元以包括人族在內各大古族的隕落、慘敗為結果告終。

  那個紀元，出了一個竊取了三代人天命加身的證道稱帝者，名為莫古，稱亂元大帝，不顧各族之約強登星路，去往觸碰萬古禁忌。

  人族一脈亦在這漫長而慘烈的抗爭過程中，被生生斷去了萬年氣數，沾染了恐怖的邪祟，世代再起不能，可好在人族的末法時代，還不乏有人深深牢記著當年那個僅用三個時辰就打贏了人族一脈千百年來都打不贏的仗的光頭男人，一直都記得他曾說過那句『我會出手』。

  這個驚才絕艷的女子，出自於文聖一脈。

  她自小就不喜舞文弄墨，可到了三聖一脈盡遭打壓、血脈橫斷之際，卻也是她以一介女流之身，擔起了文聖一脈的最後香火。

  她以早年所見大凶之首的拳法，自創霸道神通拜魔拳，以此橫掃八方大敵、在舉步維艱的環境之中強行證道稱帝，卻因文聖一脈的桎梏而從不以真名與真身示人，在亂古紀元的最後，她就這樣成為了最後一位為人族撐天而行的大帝，後世無數人談及神往，稱之為……青衣大帝。

  在人族輝煌已至末尾的年代，天下人只知這位人族大帝行事作風稱得上是強勢霸道，橫壓各大禁區，直上天外天，一生都只為人族千古宿怨而清算大敵。

  卻殊不知……

  這一切的一切，不過就是一個小姑娘在最懵懂青澀的年紀，遇到了最能讓她銘記一生的承諾罷了。

  『它再亂來，我會出手。』

  短短一句話，卻讓她記了一輩子。

  「如先祖、太爺他們那般讀書，與那些人講道理，改變不了什麼。我的道理，統統都在拳頭上。」

  「那位曾經說過，他會出手的……」

  「他們所有人都不記得了也沒關係，我會一直等下去。」

  可壽元亦有窮盡之日，等到後來，當人族史上最後一位大帝也終於開始顯露疲態，等待著她的就是各方諸敵的圍攻。

  直到最後再也無法為人族負重前行，她也依然沒能等來兒時記憶中那個寬厚無敵的背影。

  可她沒有放棄，她拼盡最後的壽元與精力強入第九境，以震古爍今的手段重現了當年的種種一切，她冒著身死道消的天大代價，取出了自己這麼多年來都珍重存放著的菸頭，並以此為媒介強行連通那位的因果命魂，在後世不斷的試圖重現他的身影，可無一例外的都失敗了。

  那些到頭來，都不過只是她以大神通瞞天過海、創造出來強行『契合命數』的冒牌貨罷了。

  「那個時期的人，已經剩下我一個了，你還沒有來……」

  「哪怕是整合了人族最後幾條大道的我無法威脅到莫古，他已經觸及到了最深處的隱秘，凌駕於三聖之上，走得太遠了，這片星空之中恐怕也沒有人再能攔得下他……」

  在接連不斷的失敗中，人族最後一位大帝也慢慢的絕望了，她再也無法，只得帶著當年偶然得到的那一截菸頭，以骨血鑄就萬里雄關屏蔽天機，為人族最後留下一線生機，就此隕落消散於虛空之中，只餘下一抹殘魂，她至死都在守著人族一脈，等著那個人的重現。

  可說來也是造化弄人，如果是以真身示人的她，與後世的潘元相遇，兩人必然第一眼就能認出對方。

  只可惜，兩人的時間就像永不交匯的河流。

  青衣大帝生前苦等了千載，卻在死後不知多少歲月，才在人族雄關之下，以一縷殘魂看見了那個六親不認一腳踹開關隘大門的光頭男人。

  而潘元直到最後也沒能看見這個最後證道稱帝、以男兒身與文聖一脈示人的絕艷女子，眼角那顆似曾相識的動人淚痣。

  可現在再來說這些，已經稍顯多餘了。

  因為連通過去未來的光陰長河深處，那個人狠話不多的光頭大魔王，已經是在徒手撕開阻礙逆流而上了，他面對洶湧席捲而來的時光河流幾乎是面無表情，一路追索著記憶中自己和莫古交戰過的位置而去，這次他的目標已是再簡單純粹不過——

  干碎莫古。

  這已經不光是涉及到整片星空各大古族和自己的小命問題了，這更是萬年前自己親口給出的承諾，他或許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

  然而，此時的亂元大帝莫古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他只知道那個光頭不僅沒能在光陰長河中殺掉自己，反而還讓自己因禍得福、間接性的成全了自己的第十境，如今他離跨出那一步僅有一線之隔，甚至端坐在光陰長河的上游，他已隱隱蛻去凡胎、朝著他當年竊取三聖命數偶然窺見的那個名為『仙』的無上層次進化。

  肌膚、血肉、骨骼，他大半張臉都在一點一點的脫落，被漆黑不可名狀的物質所取代，原本碧眼紫髯的中年人形象，逐漸變得詭譎起來。

  與此同時，他在這片星空之中已當得上是震古爍今的修為亦在節節攀升。

  卻渾然不知……

  就在他身後的時光河流之中，那個本該被淹沒在滾滾洪流中的人逆天而上，找他來了。

  人族魔主，血魔大帝，已是過去式了。

  現在要登場的，是僅憑一拳橫跨過去未來萬萬年的人族史上最強，無敵光頭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