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吾欲光欲
安卡林淪陷惡魔之手已經十年。
這個曾經養育著周圍十幾個世界，甚至能為遠征軍團提供口糧的農業行星成為了一個戰場。
帝國與惡魔、異形的戰爭，在一個星球上，有時能進行百年之久，區區十年而已，並不稀奇。
在過去相當漫長的一段歲月，初代帝皇天使，也就是雷霆戰士們，在各個世界征戰。
直到星際戰士這些相較於雷霆戰士們更穩定的新天使降生。
雷霆戰士們本就有著諸多不可控的缺陷，當替代品出現後，他們感到極度不安。
兔死狗烹的事，在帝國已經有太多次了。
於是他們中的一大部分人發起了叛亂。
這些為帝國打下偌大疆土，身高至少二米三的半神們最終死於帝皇和他的禁軍鎮壓。
只有一小部分沒有參加叛亂的，因為感到痛苦從而避世不出。
也有的為了逃避這個事實，選擇去投身最殘酷的戰場，海恩當年就是因為自己軍團的兄弟們都在叛亂中被掃清，從而對帝皇產生了心灰意冷的念頭。
光欲在那時站了出來，他自暴自棄投入了這個邪神的懷抱，沖向了當時最可怕的戰場，也就是黎庭的前身。
現在，他像個小孩子，臉上糊滿了奶油，雙拳難敵四手，被三個門徒按在椅子上繼續糊蛋糕。
這個雷霆戰士就算是過生日也是昔日的作風。
通過空降倉降落到一大片敵人中間，然後同時進攻多個目標。
不過顯然，在變成小孩子後，還在奶油蛋糕大戰中同時襲擊三個目標是不智之舉。
在安卡林上駐紮的軍團和凡人們通過一副畫看到了這個畫面。
這是一副美妙得仿佛不應該存在於這個現實中的畫。
作畫者在安卡林的傍晚時分來到這裡，現在已經入夜。
軍團能夠毫不猶豫相信作畫者的原因，是因為作畫者是一位物質提供者。
這位畫家俊美而優雅，談吐間有種令人忍不住想要親近他的氣質。
「努斯格林先生，您與我們所知的物質提供者在樣貌上有很大的出入。」
最初這些星際戰士對努斯格林的到來雖然不抱有敵意，卻也是牴觸的，他們雖然沒接觸過物質提供者，但從其他接觸過參戰物質提供者的兄弟那裡聽到過許多傳聞。
他們信任物質提供者，他們願意將後背交付給物質提供者，但他們不願意物質提供者與他們一同奔赴前線。
這種傳染式的心理風暴，甚至令帝國高層為之震動。
從二十七年前開始，便投身各個戰場的物質提供者們已經漸漸成了星際戰士們的一種心理象徵，他們對這些帝皇光輝充滿了敬意。
努斯格林的身材和這些星際戰士們一樣高大。
星際戰士，又名阿斯塔特修士，是帝皇用以取代雷霆戰士這些初代天使而造就的戰爭機器。
他們的身高要遜色於雷霆戰士一些，但自身基因的狀況更穩定，他們大多數都在一米九以上，正常情況下不會超過兩米二。
也有極個別在植入特殊腺體，接受基因原體的血脈時發生特優變異的情況，因此身高罕見的達到了雷霆戰士的程度。
「那是我的父親。」
沒有多餘的話語，兩米二的努斯格林就這樣直視著摘下頭盔的星際戰士小隊長。
「……」
努斯格林的話將在場所有阿斯塔特的目光聚集了過來。
是啊，二十六年了，那位物質提供者的樣貌從未變化過，他應該有孩子了才對，只是……
「您說的父親，是像我們與基因原體一樣的關係嗎？」
有一名剛剛被努斯格林復原了手臂的阿斯塔特用那隻重生之手高舉。
所有阿斯塔特的力量，都來源於基因原體。
這二十一位基因原體，是帝皇之子，但他們在一場亞空間風暴的襲擊後，失落在銀河中，至今還未被找回。
帝皇以基因原體為藍本，創造了阿斯塔特的基因種子，這些基因種子造就了所有的阿斯塔特。
而阿斯塔特在某些地方和他們的基因原體有著極高的相似度。
「當然。」
努斯格林已經看到有阿斯塔特差點摸過來準備綁了自己。
他們不想這位物質提供者和他的父親一樣，成為無法離開戰場上的人。
雖然不明白那位物質提供者是如何在各個軍團同時參戰的，但這些來自於火蜥蜴的戰士們對那並不高大的身軀做出的犧牲之動容的程度，連他們自己都沒意識到。
為了避免那位物質提供者的兒子為他們犧牲，他們準備把努斯格林綁了。
努斯格林回頭制止了躡手躡腳的阿斯塔特：「你們為你們的原體和帝皇而戰，我也是在為我的父親，你們應該能體會我的心情。」
身穿綠色動力甲的阿斯塔特們雙手一攤：「好吧，努斯格林先生，您說得都對。」
努斯格林說著，手直接伸進畫裡，搶走了畫中海恩手裡準備用來反擊寂靜修女的蛋糕，然後塞進自己嘴裡。
畫中的海恩表情都因此變得委屈而憤怒，他武器沒了！
這神跡一般的表現，火蜥蜴們已經見怪不怪了。
對方甚至能在看傷員一眼後，拿出畫紙畫上完全符合對方身體構造的器官，然後麻利的給對方接上去。
火蜥蜴的凡人僕從在各個軍團中的待遇算是最好的。
隨軍參戰的星界軍亦是如此。
星界軍與星際戰士都是帝國的主要軍隊，不同的是，星界軍完全由訓練過的凡人組成，而星際戰士則是接受了基因原體血脈的半神。
這支身陷重圍的軍團由四十七名火蜥蜴阿斯塔特和數千人的星界軍構成。
他們的援兵此刻正在安卡林的太空對著與惡魔同流合污的異形戰艦開始跳幫戰，戰況激烈到實在沒法分心照顧地面上的他們。
而太空戰的火力牽制，令地面惡魔對他們的進攻弱勢了不少。
「安卡林太接近前線了，所以惡魔攻勢很猛，我們軍團拿到星圖時嚇了一跳，周圍幾個次星區都在異端的威脅當中，除了那個叫黎庭的巢都世界還算平靜，不，黎庭甚至沒有任何暴亂。」
阿斯塔特小隊長沒有往努斯格林的蛋糕上看一眼。
克制己欲是他們的修行之一，不放縱慾望，是對帝皇最好的忠誠，是對異端和惡魔持續時間最長的反擊。
「惡魔們對安卡林的進攻，是為了造就更多的痛苦，失去大量食物供給，次星區的很多地方都會變得有些緊張，它們渴望且期待看到帝皇的軍隊因為差別待遇而爆發內部衝突。
不過帝國早有預案，提前囤積了十二年的糧食，兩年內奪回安卡林，且保證上面的土壤不被污染，我們就能獲得勝利。」
一個沒帶頭盔，腦後有光環的阿斯塔特對勝利在望信心十足。
他手裡的狙擊型爆彈槍，意味著他是火蜥蜴偵查小隊中的狠人，不過偵查小隊因為腹背受敵，只剩下他這個不戴頭盔的活下來了。
現在這四十多人，好不容易接應到了他，接著繼續舉步維艱。
努斯格林到來後，他們的補給得到了保證，傷員數量大減，甚至更是鼓舞了士氣。
「真的不吃點？」努斯格林掰下一小塊蛋糕遞給小隊長。
小隊長接過後，轉手送進旁邊的星界軍女兵嘴裡，對方剛剛接迴腸子，注射了止痛劑，現在恪盡職守的準備著戰鬥，神經緊繃異常。
努斯格林看著這一幕笑了出來，接著他面容變得嚴肅。
他表情的變化被阿斯塔特們捕捉到。
「準備戰鬥！」
小隊長高聲喝喊，提醒著周圍視力無法與阿斯塔特相比的星界軍。
「為了帝皇！」
頭頂光環的偵查小隊倖存者端著大狙就沖在了所有戰士最前方。
機魂大悅的狙擊型爆彈槍整個在嗡鳴，隨後噴發出照亮前方的火焰。
匍匐著的惡魔們已經悄然摸到了附近，醜惡的面容令人作嘔。
他們肯定不是恐虐的惡魔，恐虐的惡魔敢做出大規模集體偷襲這種事，簡直就是在否決自己的存在價值。
努斯格林的身邊，那名剛剛吃了蛋糕的星界軍聽從帝皇天使的命令，守護這個物質提供者。
「幫我扶穩畫板。」
光欲的大魔溫言細語，側頭時，因為必須的近距離接觸，讓那名還不到他肩膀高的星界軍女兵有點臉紅。
努斯格林開始作畫，他在畫紙上繪畫出阿斯塔特們的英勇，又畫出惡魔的恐懼，最後，他在這副畫的天空部分，將異形戰艦的色彩畫得逐漸明朗。
整個戰場的趨勢都在沿著努斯格林的畫開始接下來的發展。
這亞空間的力量，吸引到了炮灰惡魔後方的一個身影。
它擁有兩種性別特徵，但長相極其醜陋，毫無美感可言，它的背部有大量的扭曲小手，小手上又長著亂七八糟的眼睛，最令人心理不適的，是這些眼睛相當嫵媚。
「幫助人類……」
它的聲音男女混雜，聽上去說不出的怪異。
「不過，很完美，符合偉大歡愉王子的要求。」
作為藝術與美麗之神的大魔，它很清楚色孽對於努斯格林這種在繪畫和容貌上都相當傑出的存在，有多麼渴望和滿意。
色孽的目光因為它的注視，從亞空間中投來，看到了努斯格林。
混沌邪神發出驚喜的呼聲，接著觀察起這個畫家。
有一說一，對於自己的惡魔被消耗，祂沒有任何在意的。
這樣的色孽惡魔，亞空間內，太多了，只是因為難以丟到現實宇宙而已，而且就算死了，也能復活在亞空間中。
色孽對光欲之子很滿意，滿意到祂已經想好了對努斯格林的欺騙。
努斯格林還沒法發現這注視，但光欲的力量驟然在他身邊濃郁了許多，黑夜都要被點亮。
努斯格林開始用白色顏料毀去自己這幅畫。
當他一筆勾勒過畫上時，一道光芒從他這裡激發出來，掠過整個戰場。
光芒途徑之處，阿斯塔特感覺自身進入了相當亢奮的狀態。
而惡魔們，則是在光芒中慘厲消融。
努斯格林開始氣喘吁吁，縱使他是大魔，一筆又一筆勾勒出這種攻擊，也會讓他感到疲憊。
旁邊的星界軍女兵不由自主的靠近了他，想要為他支撐身體。
阿斯塔特們奮力砍殺殘餘的惡魔，最後發現了藏身惡魔潮流後的色孽大魔。
一個並不知名的大魔，完全無法給阿斯塔特們帶來任何恐懼。
「哼。」那大魔輕笑著吃下了一發重狙，接受了這次失敗。
隨後被一擁而上的火蜥蜴們用鏈鋸劍劈砍開，爆彈槍最後淨化了污穢。
當一切平定，星界軍們喜悅之時，火蜥蜴小隊長和偵查狙擊手皺緊了眉頭。
他們作戰經驗豐富。
敵眾我寡，勝利卻如此輕易，有些過於反常了。
他們的擔心最先落到了後方。
這場戰鬥最大的功臣，是【傳說中的物質提供者】的子嗣。
那位畫家此刻大汗淋漓，有些虛脫。
他幾乎以一己之力清理了八成以上的惡魔，還用筆鋒壓制住了色孽的不知名大魔。
這對他而言嚴重透支，以至於有些眩暈。
說到底，他還是第一次參戰，沒有什麼經驗。
這時，努斯格林眼前的畫上，出現了那道他熟悉無比的身影。
「拉司忒」站在畫中，對他流露出難以遏制的欣賞。
祂向努斯格林伸出了手：「伱沒有辜負我的期待，我的孩子。」
努斯格林得到鼓舞，睜大了眼睛，他以為自己離開了家，沒想到父親的注視還在身旁。
「拉司忒」話鋒一轉，祂道：「擁抱了自己的權能之後，我已經變得更加完美，我有了些許的變化，我的孩子，你想嘗試和我一起改變嗎？」
努斯格林原本準備下跪伸出手去接住光欲之手的，但是他現在忍住了。
「什麼改變？」
「我，不會做錯事，我過去的所行所為皆是正確，我會以絕對完美的姿態帶領你走向榮光。
我不會那麼脆弱，我的強大超乎你的想像，我是你期待的父親的樣子，你期待的無比堅強偉岸完美的父親……」
色孽的低語和誘惑，直擊努斯格林內心深處曾經對拉司忒的最美好腦補形象的各個要點。
努斯格林終於認出，眼前的是個什麼東西。
「你？怎配與我父親相提並論！毫無憐憫的畜生！」
努斯格林一拳砸爛了自己被污染的畫作，將畫裡偽裝成拉司忒的色孽撕了個粉碎。
色孽無法直接來到現實宇宙，這是祂的心理暗示和投影，努斯格林對光欲的虔誠信仰能讓他在認出對方身份後輕易摧毀這些。
火蜥蜴們終於反應過來——這位物質提供者遭遇了他們始料未及的特殊襲擊。
努斯格林癱坐在地，旁邊的星界軍女兵連忙上前攙扶。
這把努斯格林嚇到了，他生怕這種親近又是色孽的詭計。
他想要推開星界軍女兵，卻在動手之時掐滅了這種想法，因為星界軍女兵身上的陰影被蒸發了。
對方確實差點成為了色孽的棋子，用來墮落他，但是她吃下蛋糕的時候，光欲的目光也落到了她的身上。
現在，祂驅逐了星界軍女兵身上的影響。
「努斯格林先生！」
火蜥蜴小隊長走過來，看到了那副畫，也看到了汗如雨下的畫家。
「沒事了，我的父親拯救了我。」
努斯格林像個小孩子，炫耀自己的父親有多優秀。
他道：「骯髒的畜生偽裝成我的父親，想要引誘墮入沉淪，它自稱完美，稱我父親的憐憫是缺陷！
它說我父親因為過錯的內疚是恥辱，它說它就沒有……
愚蠢的蠕蟲，它根本不知道我因何而崇拜我的父親。
我怎會把信仰交給它這種認為傷害他人，轉移自己的痛苦是理所應當的畜生！」
努斯格林優雅的狂熱很快結束，周圍的阿斯塔特目光變得有些糾結。
新手大魔努斯格林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他開始道歉：「對不起，我不該對你們說這些。」
他的行為，有點像是在眾人之間傳教，他的父親沒有做過這些。
帝國不允許機械教以外的神明崇拜，努斯格林有點逾矩了。
「這不怪您，您剛剛遭遇了我們無法想像的異端……」
阿斯塔特小隊長的腦子不是白長的，他有點害怕接下來的發展。
雖然相處時間很短暫，但這難能可貴的溫馨時刻，刻進了這些穿著綠色動力甲的火龍之子記憶中，也讓那些星界軍銘記。
努斯格林還是提出了道別。
「不，我不能容忍你們冒任何的風險，縱使你們原諒了我，你們也會遭遇猜忌。
我不該說這些的，再會了，各位，這裡的戰爭應該很快就平復了，我該趕赴下一個戰場了。」
這場十年戰役本就到了關鍵時刻，努斯格林打破了天平，加劇了勝利的到來，現在，沒有什麼能阻止帝國收復這顆農業行星了。
那名星界軍女兵因為色孽的暗示，以及自然而然對努斯格林產生的好感，沒忍住詢問了一句。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努斯格林看了眼這個凡人，對方的壽命太短暫了，他不敢給予任何期待，辜負他人，是一種罪孽。
他摸了摸這個凡人的頭，再沒有任何話語，他的身後，一張畫紙飛出，他轉身邁進畫中，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的家當又一次排著隊井然有序的跟在他身後一起飛進了這張畫裡。
畫家離開後，阿斯塔特們來到這張畫前，低頭沉默不語。
就在這時，畫上的圖案變了，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蛋糕……
(本章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