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妖擺開陣勢，麾下數萬水族，鱗甲繽紛，張牙舞爪，糾結盤繞，將水路阻了個結結實實，圍住黃尚，等待答話。

在蛟妖眼中，這傢伙頰生六耳，體帶煙氣，神駿威武，卻看不出跟腳。

所以蛟妖予以試探。

但對方的回答，卻是沉默。

不願意對詩？

不會是對不上來吧？

蛟妖的眼中先是有了訝然，然後逐漸轉為鄙夷。

但凡大妖，都有傳承。

打從娘胎一降生，別的可以不會，天賦神通可以不學，一張口，必要成詩。

否則碰到一個對手，怎麼介紹？

連作詩都不會，那就是不配擁有名姓的小妖！

「這什麼破毛病……」

黃尚覺得這個毛病得改。

他雖然可以抄……作詩，但這種通過詩詞，把自己的來歷跟腳自爆一遍的操作，本來就很迷。

他現在這個身份是六耳獼猴啊，本來追求的就是一個神秘感，除了如來和諦聽，誰都不知道我是誰，多麼厲害！

結果我自己做一首定場詩，每次登場時念一遍，每次自曝一回？

神經病吧！

蛟妖並不知黃尚所想，見他不答，手中現出一根烏黑細棒，指著這武器道：「既堅且硬瘦還長，知是陰陽久鍊鋼，搗通虎穴鋒偏利，探入龍窩勢莫當……」

「住嘴！」

黃尚聽不下去了，大手一揮，制止了這種行為。

武器都要用詩詞介紹一遍，還有股開車味！

而且你還沒成龍呢，一條鐵棒，就探入龍窩勢莫當了，不覺得自己打自己臉嗎？

作為一位正直的六耳獼猴，最是見不得這種事情，伸出毛茸茸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招了招。

蛟妖怔住。

直覺上，他覺得這是挑釁，但從來沒見到這麼古怪的挑釁姿勢。

不過妖族的脾氣都不好，既然對方露出了明顯的敵意，那也不必多言，雙手一擰，猛然握住鐵棒，身形開始放大。

讓我的妖怪變大！

原本蛟妖只是丈許高，此時妖力升騰，身軀陡然漲大，迎風直漲，到了三丈有餘，身後一條長尾搖擺，烏黑的鱗甲，如同銅錢一般密密麻麻覆蓋全身，一雙蛇目光芒四射，高喝道：「鱗甲稜層氣勢雄，九尾山前顯神通！」

話音落下，蛟妖騰身而起，手持鐵棒，如泰山般自半空里打將下來。

湖中的魚妖們紛紛高呼：「大王牛逼！大王牛逼！」

大妖和小妖之間，層次分明。

面對這一棒，黃尚並不硬接，直接一閃身，破空聲響起，出現在千米開外。

不是輕功身法，而是自然而然的，與天地融為一體。

這就是妖生。

妖族是最重出身的種族，一頭妖在降生之際，基本上就決定這輩子的上限，不少甚至連下限都決定了，再差也不會差到哪裡去的那種。

沒有種族比妖更懂自然，他們對於自然環境的利用，從來不需要學習，而是一種刻入血脈深處的本能，在這個強大的神話世界，更是足以覺醒戰鬥天賦，從降生起就直接獵殺捕食。

這還是最基本的妖族，如六耳獼猴這種最頂尖的存在，那是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後，萬物皆明！

此時黃尚就聆聽「風」的聲音，直接讓風帶著他移動，這和仙劍世界有異曲同工之妙，卻更為高級。

畢竟按照年齡，黃尚現在還是個寶寶，不僅長得高大威猛，還能直接與蛟妖這種修鍊幾百年的戰鬥。

可惜啊可惜，不會作詩……

而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鐵棒撕開空氣，捲起萬鈞之力，一連十二響，卻沒有沾到半點毛，眼見這個新生妖族對於天地的適應與運用正在飛速提升，蛟妖的面色頓時凝重起來。

他當機立斷，嘴巴鼓起，隱隱有一股呼嘯風雷的氣勢，在胸腔內醞釀，放聲道：「開喉一旦能吞象，伏氣三年便化龍！」

黃尚目光一動，六個耳朵直接閉上，並運用妖力，改變其結構，徹底屏蔽外界聲音。

果不其然，下一刻伴隨著尖銳的叫聲，蛟妖做出龍吟之勢，以音波攻擊殺了過來。

不比滄海龍吟，威嚴好聽，這蛟叫得跟鬼吼似的，刺耳至極，波濤狂卷，山石崩飛。

蛟妖見黃尚有六個耳朵，故而以此為殺手鐧，希望能建功，卻不料自己早就漏了底。

大招直接打空不說，立刻就見一道身影，閃電般逼了過來。

他心中一沉，身軀一轉，手中的鐵棒掄起陣陣旋風，還高聲道：「巨口張時偏作霧，高頭昂處便呼風。」

霎那間，大雨傾盆，颶風環繞，一攻一守。

呼風喚雨是龍族的基本神通，蛟妖目標直指龍族，修鍊了數百年，也有了幾分火喉，範圍不廣，卻也似模似樣了。

誰料黃尚身形一轉，循著風雨的縫隙，逼到蛟妖身側，握起拳頭，一下子打在他的下巴上。

根據這傢伙的自我介紹，鱗甲防禦力肯定極高，所以黃尚避實就虛，攻其弱點。

六耳獼猴是頂尖妖族，先天神力，下巴的重擊，直接把蛟妖三丈高大的龐大身軀，打得飛了起來，雪雪呼痛之際，卻也徹底激發出凶性。

「身長九萬人知否，繞遍崑崙第一峰！」

他放聲長吟，棄了半人身，就要化作一頭長達數百丈的蛟，片片鱗甲倒豎，上下開合翕動，嘩嘩有聲，十分威猛。

可惜這一招尚未完全，黃尚伸手一探，將那根探入龍窩勢莫當的鐵棒抓了過來。

沒辦法，一聽詩就知道要做什麼了，直接進行預判。

正常情況下，其實是不能做到這一步的，因為蛟妖的詩和招數是同時進行的，並沒有前後之分，但誰讓他是六耳獼猴，能知前後呢~

所以不容易啊，蛟妖四句詩，將自己的招式劇透了一遍。

這還不夠，眼見烏棒被敵人奪了去，黃尚掄起就砸，攜帶風雲，氣勢更高。

一條鐵棒忽上忽下，夭矯若龍，一條長蛟或左或右，來回似蟒。

黃尚一棒接著一棒，憑著一股子天生神力，完全不用以前的技巧，就是莽干。

「倒還真是個好寶貝！」

他越用越是順手，卻是因為這條烏黑鐵棒，確實是一件難得的好寶貝。

跟如遇金箍棒，鎮海神針鐵沒法相比，不能變大變小，如意隨心，但也是天材地寶，未經雕琢，已經有強橫威能，如果仙家煉器，將它練成一件法寶，那肯定威力更大。

黃尚十分欣然。

此寶暫時與他有緣。

等到更有緣的寶物之前，就是他的兵器了！

黃尚雙頰上的三對耳朵，開始輕輕抖動，接受周遭的一切信息。

所謂前知后察，就是一種波動的全知，萬物都有波的道理，在道心種魔大法時期就得以體驗，而現在的先天天賦，簡直是一步到位，完全不需要修鍊，就這麼自然而然的領悟。

為了符合六耳獼猴的身份，黃尚沒有使用什麼特別精妙的變化，就遵循著本能，增加了進攻的頻率和動作！

每三棒為一個周期，期間動作完全一樣，但速度極快，瞬間給予敵人三倍重擊！

普通攻擊重複三遍的精妙變化！

在如此精妙的招式下，蛟妖終於不吟詩了，被連連招呼，哪怕有鱗甲的保護，也受不住那股疼痛。

他不知道這具體緣由，只以為這根先天玄鐵棒在自己手裡，和在對方手裡的契合度，是天地之別，武器一失，連真身都沒有顯化完全，就被萬千棍影打蒙了。

黃尚一棒接著一棒，引動萬千風雷，直接將他錘得陷入地面，然後跟打樁一般，隆隆下沉。

「走！走！」

蛟妖自知再也不是對手，立刻引來湖水，腳下重疊起萬千浪濤，把他的身體扣出，往九尾山逃去。

反正已經不準備正面力敵了，刻在細胞裡面的詩華又湧上心頭：「千重雲水萬重山，南北東西道路寬……哎呦！」

「讓你作詩！讓你作詩！」

黃尚怒從心頭起，三段攻擊煌煌展開。

這回還有差別，左右對調，如鏡像般，左右左地對蛟妖當頭錘下。

砰！砰！砰！

蛟妖沒想到天底下還有如此精妙的動作，已經傻眼，被左右的鐵棒輪番打擊，身子東倒西歪，如無頭蒼蠅般亂闖亂撞，直接沒了章法，硬生生抽了回來。

「饒命！饒命！」

再挨了五次三連擊，連那堅不可摧的鱗甲也有些不支之態，蛟妖頓時雙手高舉起來。

黃尚理都不理，三棒再度抽了下去。

眼見著就要打了個腦漿三次崩裂，但一股莫可名狀的光芒，突然出現在蛟妖頭頂，令他的動作下意識停止了下來。

「咦？功德？」

黃尚心中一奇，仔細打量這種氣息。

功德是佛門的用詞，其實就是氣數，道理是相通的。

這個世界，有個說法，叫做氣數未盡。

意思就是身上的功德之力，尚且沒有耗乾淨，依照天數，就不能殺他。

這種功德的來源有很多，也不見得一定是自己所為，還可以繼承。

比如父母或祖輩做了好事，就能庇護後代。

而功德積累起來困難，想要消耗那真是再簡單不過，做一些倒行逆施的事情，氣數唰唰往下掉。

這也是妖族和龍族被淘汰的原因。

這兩族都喜歡隨性而為，不比人族能守住底線，一開始功德旺盛，氣數悠久，自然無所謂，久而久之，就把自己作死了。

不過這蛟妖為什麼有功德？

「看起來還真有些背景……」

黃尚念頭一轉，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蛟妖可憐兮兮地道：「覆海！」

這名字挺耳熟……

但看著這個小池塘，黃尚蒲團狀的大手拍在蛟妖身上：「志向不錯，以後跟著我混了！」

覆海不太願意跟著這麼個沒文化的，但看著那根鐵棒，還是發揮了妖族的風格，埋頭便拜：「哥哥！」

黃尚用鐵棒把他拉起來：「說說吧，這裡有什麼厲害妖王？」

覆海搖頭：「並沒有，以哥哥的本事，這九尾山很快是哥哥的了！」

黃尚能夠自動辨別真偽，聽得出他語出真心，卻還是細細詢問了一番。

這九尾山二十四洞府盡皆有主，蛟妖就是其一，平時水陸兩棲，想要在水裡了，就來到湖中，不想就在洞中修鍊。

而他之所以帶隊過來，也是為了守住這片水域，畢竟在西牛賀洲這個房價賊高的地方，他真的沒有自信去尋另一處水域，思來想去，只能先下手為強。

蛟妖的實力也能佔據一席之地，從這點就能看出，這個地方只是個小巢穴。

在西遊記裡面，都不夠資格阻攔唐僧西去取經的，裡面根本沒有什麼知名妖怪。

當然，也有可能是西遊的計劃還未定下，那些妖精還在神仙的洞府中當坐騎，根本沒有下凡~

「走吧！帶我去你的洞府看看！」

「哥哥請！」

覆海揮手散了還在叫牛逼的小妖們，帶著黃尚往九尾山而去。

一路上還介紹道：「哥哥，此山有羅漢峰、仙人峰、古佛峰、羅剎峰，其內鴛鴦交頸、石龍女、合歡松，不一而足，其中妙處，且聽我一一道來！」

黃尚：「……」

你可以考慮一下導遊。

不過真正來到洞府處，黃尚發現，覆海還真的沒有誇大。

別看這九尾山在原劇情裡面根本不值一提，但大世界的元氣實在太充足了，以致於處處是美景，靈氣逼人。

明明是回自己的家，覆海見了，竟然也能詩興大發：「煙霞渺渺采盈門，松柏森森青繞戶，雖然曠野不堪誇，卻賽蓬萊山下景……哎呦！哎呦！哎呦！」

然後就被三棒子抽了個狠的。

黃尚忍很久了。

覆海抱住腦袋，委屈巴巴地閉上了嘴，不過又看向了洞府大門左右。

因為那門前，還貼有對聯——

上聯：「靜隱深山無俗慮。」

下聯：「幽居仙洞樂天真。」

黃尚的鐵棒，在手心裏面敲了敲。

覆海哀莫大於心死地將對聯撕了下來。

黃尚念頭通達，這才繼續往裡面走。

文化歸文化，妖族的風格還是不會變的，粗獷中帶著大氣，進去后就是一個大大的石廳，裡面設施簡陋，也沒有什麼好爐好香，都是吃食。

不過覆海還是講究的，很快取出一壺酒，三五碟天材地寶，裡面有山藥黃精，人蔘野精，又有時新果子，都擺在地上，分賓主席地坐了。

覆海將酒斟滿，雙手奉上：「哥哥，此酒是千年異果以山中清泉釀就，喚作出門倒，請！」

神特么出門倒，你要撿屍？

妖族太直爽了，這種擺明著斷片的東西，正常人誰敢喝？

好在黃尚不是正常人，作為天賦大妖，接過那粗陋的酒盞，仰首喝下。

初入口時，一股濃郁的醇香，沁透心脾，咽下去后，就覺得腹中的火升了起來，洞中又是毫無遮攔，被那穿堂風一吹，酒勁越發涌了上來，頓時熏熏然。

「好酒！」

以酒劍仙的品味，這都是好酒，想想出自一個如此低端的洞府，可以想象天界那些天仙佳釀有多麼誘人。

這就是世界等階極高的好處，好東西遍地都是。

蟠桃，吸溜吸溜~

人蔘果，吸溜吸溜~

七仙女……

那個算了，有蟠桃了，誰還管那些！

覆海見哥哥滿意，也放下心來，然後也喝高了。

「哥哥，我們行酒令吧！」

這一喝高啊，就飄了，居然揮舞著拳頭，想要行酒令。

黃尚笑了。

三棒子抽下去。

嘭！嘭！嘭！

覆海趴在地上，嚶嚶嚶哭泣。

這位哥哥是個異類啊，身為妖族，居然不喜歡吟詩，也不喜歡行酒令！

吟詩是為了什麼啊？

為了告訴敵人，哥的來歷有多大！

否則那些眼光好的倒也罷了，如果是個認不得的，那打贏了也不過癮！

至於行酒令，意義其實是相同的，都是吹噓祖上出過什麼樣的大佬！

偏偏這位什麼都不做，難道是身份神秘，不好宣揚嗎？

即便如此，也不該因噎廢食！

他們能夠先天傳承祖輩所學，文化水平豈是那從頭學起的人族可比？

不當妖子！不當妖子！

黃尚不理醉酒後，嘟嘟囔囔，沉浸在往昔風光中的蛟妖，思索著接下來的出路。

妖族的問題，其實蠻嚴重的。

別看背景大，起點高，一出生就吊打他之前一眾分身的起點，但上限也是看得見摸得著，並且時效緩慢。

這和學習什麼功法，跟什麼老師學，還沒有必然關係。

比如這個蛟妖，現在是自己一個瞎練，如果拜了個好師父，可以在短時間內修為戰鬥力大進，可上限還是那麼高，節省的也只是時間。

而妖族，偏偏最不缺乏時間。

他可以花最短的時間，成為這個世界的神仙，卻可能一輩子就在那個境界原地踏步踏。

當然，倒退也是有可能的，比如悟空被鎮壓了五百年，實力明顯不復當年齊天大聖的巔峰時期，這點無論是電視劇和原著都是一樣的。

「突破的最簡單方式，無疑是神魔逆境的路子！」

「不過這次我要挑戰一下自我，挑戰一下這個天地！」

「既然成了大妖，不戰天鬥地，豈不是白來了？」

……

「哥哥，咱們行酒……」

「嘭！」

「就先從糾正妖族的攀比風格開始，沒文化就當不了大妖？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