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石之軒交戰的對手，是寧道奇？」

「這兩人怎麼在這裡打起來了？」

這個時代的長安城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當皇叔通過觸手將地圖展示后，他和陳猛、楊曉波就密切關注著黃尚的動向，果不其然發現黃尚離開了客棧。

他們沒辦法追上幻魔身法，但也開始行動。

第一個目的地，直撲老君觀。

可那裡安安靜靜，一如往常。

楊曉波略作占卜后，則往樓觀派的棲真觀而來。

龍爭虎鬥，巔峰對決。

三人發現后，不敢靠近，遠遠觀戰。

楊曉波和皇叔有些不解，陳猛則看出了其中玄妙，淡淡地說了兩個名字：「浪翻雲和龐斑。」

楊曉波和皇叔頓時恍然大悟。

輪迴者就是有這好處，直接舉個例子，清晰明了。

【覆雨翻雲】中，浪翻雲和龐斑的巔峰對決，就是促進兩人向著更高層次邁進的關鍵一戰，最終成功破碎而去。

不過浪翻雲和龐斑在決戰時，都是成名已久的大宗師，已至天人極限，相比起來，如今的黃尚與寧道奇還弱了許多。

但兩人對於武道至境的濃烈追求，卻是半點不遜色，由於兩者比起浪翻雲和龐斑要年輕許多，更是如同兩團火炬，越燒越旺。

倏然間，兩人罷手。

真氣耗盡。

依舊不分勝負。

但戰鬥並沒有結束。

他們立於原地不動，一邊神舒意閑地恢復著，一邊像至交好友，到此聚首談心。

彼此正式通了姓名和門派后，黃尚開口道：「這一戰，其實對你不公平。」

寧道奇微微一怔，明白了過來，洒然笑道：「多謝，這下公平了。」

這一戰看起來公平，雙方互為攔路石，誰能搬開對方，就可順理成章地晉陞大宗師。

但又有些不公平。

因為兩者的武道之路不同。

黃尚傳承的是魔門，戰天鬥地，要的就是從戰鬥中超越自我，這種交鋒晉陞，完美符合他的武學之路。

寧道奇則是清靜無為的道門，這種方式晉陞大宗師，其實違背了道家上善若水，利於萬物而不爭的理念，無形中他的發揮就會弱上一分。

就這微弱的一分，或許就能決定最終的勝負。

如此複雜微妙的心理氣機牽引，恐怕普天之下除了「狂雷」赫哲與「聖僧」了無外，再無人能洞悉得清晰分明。

旁觀的陳猛能看出兩人藉助彼此磨練武道，卻也難以看穿這一層變化。

但此時黃尚堂堂正正點出，正是不願再占寧道奇半點便宜，要以最為純粹的實力擊敗寧道奇。

眼見寧道奇明悟，他微微點頭：「那便好，你今夜即便敗了，不日後也將成為大宗師……樓觀派一脈，得了天師孫恩的傳承，知道破碎虛空嗎？」

面對這跳躍性的問題，寧道奇也沒有隱瞞之意，頷首道：「貧道知道破碎虛空，天外之境的玄秘。」

天師孫恩是【邊荒傳說】中的人物，道家大宗師，當世第一人，在燕飛的幫助下，破碎虛空離開。

歷史上的樓觀派，與孫恩是沒什麼關係的，但這個世界的傳承，顯然是有所關聯的。

破碎虛空的奧秘，並不是誰都知道。

如陰癸派那樣的頂級傳承，都僅僅是略有所知，所想的還只是天魔大法第十八重，世上九成九的武者，更是認為大宗師已是武道巔峰，進無可進。

寧道奇既然知道破碎虛空，那麼就不會將大宗師當作畢生的最高追求，黃尚嘴角帶著滿足的笑意，欣慰地道：「很好，將來我欲破碎虛空之際，就不缺對手！」

寧道奇看著傲立眼前，意態自若的年輕人，眼神數度變化，突然決定了什麼，有種如釋重負之感，對著棲真觀稽首一禮。

黃尚知道，未來的佛門，怕是要痛失大宗師打手一位了。

慈航靜齋成了網吧，寧道奇去追尋破碎虛空之路，就剩下一座靜念禪院，如今還面臨滅佛危機。

怪可憐的。

心地善良的黃尚為他們默哀了三秒鐘，然後全身衣衫開始拂湯飛揚，獵獵狂響，之前的大寒的風雪再起，繞著他急轉。

寧道奇也恢復完畢，再度豎掌於身前，道袍同樣鼓盪起來，周身如同一道漩渦，開始順應天地之勢，吸納無窮無盡的外界之力。

不約而同的，進入下一個領域的對決。

兩人方才一戰，是招式分高下。

黃尚的不死印法更勝一籌，寧道奇臨陣偷學，融入道家精髓，黃尚再度吸納道家精髓，雙方以敵為師，不斷攀升，以致於最終真氣幾乎耗盡，依舊是旗鼓相當。

這就證明了，如今不死印法的招式優勢，還沒有大到可直接擊敗同層次強者的地步。

但招式較量完了，還有更加高深的領域。

對天地之勢的利用。

乃至於吸納天地精元，為己所用。

前者是利用。

將天時地利人和發揮到極致，順應天地之勢，利用周遭環境，以期發揮出超過自身極限水平的實力。

後者是運用。

無論天時地利人和在不在我，都可逆轉，因為是我用天地！

這一刻，兩人的衣衫膨脹到極致，突然瞬間收縮，那股急劇的反差感，推動著他們的身體倏然向上躍去，然後拳掌在空中瘋狂轟擊。

最為奇妙的是，他們虎躍龍游，乍合倏分之後，就這樣在空中交鋒，絲毫不往下墜去。

因為天地之氣正以兩人為中心，源源不斷地被吸納進這個戰鬥漩渦中，以致於雙方腳下好似有著一層屏障，輕功微點，便可凝住身形。

不僅是托住身形，那天地之氣更納入拳勢掌風中，向著對方不斷轟擊。

藉助天地之氣！

與天斗！

抵抗大地引力！

與地斗！

彼此巔峰對決！

與人斗！

這種全方位的交鋒，令遙遙觀戰的輪迴者三人組都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相比起地下，半空無疑更加兇險。

只要黃尚和寧道奇有少許不支，擋不住對方的拳腳，被擊退下去，落向了後方，那麼在這種晉陞之戰中，便是輸了。

在這種至為濃烈的武道碰撞中，不進反退，則再無半點晉陞的可能。

於是乎，雙方在半空中進行著令人眼花繚亂，嘆為觀止的交鋒，打了多久，輪迴者三人組就屏住了呼吸多久。

幸虧說來話長，這場交鋒終究是兔起鶻落，快到驚雷閃電，百招之後，黃尚和寧道奇就落回了相同的位置，分毫不差，三人長長舒了一口氣，感到酣暢淋漓的同時，身材最為矮小的皇叔，又看向半空，細長的眉頭揚起：「要下雨了？」

楊曉波隨後仰頭，陳猛在這方面的感觸是最遲鈍的，最後才發現。

而小巷之中，黃尚和寧道奇攻勢不停，也齊齊向天上看去，目光彷彿能透出雲霧：「人法地，地法天，天化自然，天人交感，四時變化，這雷雨來得正合其時。」

是的，正合其時。

心之所倚謂之意，武道之意不外乎天人交感，陰陽應象。

兩人對於天地元氣的吸納，甚至一定程度影響到了這塊區域的天象，使得原本要半個時辰后才會落下的雷雨，提前降下。

轟隆隆！

當震耳欲聾的雷鳴聲響起，大雨傾盆而下，黃尚與寧道奇手中奇招跌出，無有盡頭，只是速度變得緩慢起來。

因為到了這個時刻，他們已經脫離了尋常武者的拚鬥，整個天地之氣不再是於外界環繞，而是開始源源不斷地向著體內匯聚，轉化為天地精元，供他們所驅策。

一成！

兩成！

三成！

奪天地之造化，何等兇險？

人身始終有限，天地之力卻是近乎無窮，若只聚不散，輕則走火入魔，重則當場粉身碎骨。

因此即便是平日里打坐練功，都要慎之又慎，更別提如今兩人正在毫無保留地放手交鋒。

當吸收到真氣總量的三成時，這股力量相比起浩瀚的天地，微不足道，卻已是到了宗師能夠自如駕馭的一道警戒線。

但兩者四目相對，感受到彼此的心意與勇氣時，卻毫不遲疑地再升。

他們的目標不是宗師，而是武道大宗師，天人之路！

四成！

五成！

六成！

當雄渾的天地精元浩蕩地流於四肢百骸中時，黃尚感覺到了一種肉體與思維的的雙重蛻變。

不再是上中下三大丹田，不再是略顯虛無縹緲的精氣神，就是肉身與思維，兩種力量的相合，好似一種洗鍊，去偽存真，融合為一，從而演化出一種邁向更高層次的進化。

超凡脫俗！

頓時間，他產生了一種更加強烈的渴望。

對於天地精元，對於無盡能量的渴望。

最好有十成的天地精元，轉為無窮無盡的真氣，才能暢快無忌地揮霍。

這毫無疑問是一種實力驟然膨脹后的錯覺。

他的肉身還不是超凡之體，根本駕馭不住十成的天地精元，一旦順從這股渴望，繼續吸納下去，那必然是爆體而亡。

所以必須進行壓制。

這一步他駕輕就熟。

所謂天地精元，就是天地之氣的濃縮精華。

這是在中武世界才能擁有的外界能量，如低武世界，天地之氣都很稀薄，不可能存在什麼精元。

而低武世界中，黃裳對於天地之氣的參悟，已經到了一種至為高深的層次。

這才是為什麼低武世界的宗師級武者，到了中武世界里可以突飛猛進的原因所在。

不是功法鑽研得夠深，也不是武道境界高深，而是對天地元氣循序漸進的探索，打下了無與倫比的根基。

好比這一刻，寧道奇也遇到了同樣的問題，開始壓制驅除體內的天地精元。

但他的速度，比起黃尚很明顯慢上一拍。

這一慢，就決定了高下勝負。

當黃尚駕馭好天地精元后，精神也在強化凝聚，全力壓制住寧道奇的心神，覷隙而入。

寧道奇一步慢，步步慢，心湖好不容易抵擋住侵襲，就見一個充塞天地的拳頭，破開風雨，在眼前不斷放大。

無可奈何之下，他的雙掌朝前一封。

嘭！

一道比起雷霆更為激烈的響動中，寧道奇通體巨震，只覺得黃尚通過這一拳，將長江大河般的力量，源源不絕地往他的經脈里送去。

由於體內的天地精元未能駕馭完成，這一下簡直就如點燃了炸藥桶，一發不可收拾。

他雙目中露出平和之色，等待著自己被炸成碎片的一刻。

但並沒有發生。

明明他的肉體凡胎，是擋不住這驚天地泣鬼神的進擊，偏偏這個時候，又一股力量湧來，將他的經脈千川百河般匯聚成一片，彷彿真的變成了一個無邊無際的大海，把來自這一拳的部分死氣，狂吸猛納，舒引運轉，轉為了生機。

海納百川，生死轉化。

這是傳功？

不！

因為這股生機沒有湧入寧道奇體內，反倒施施然地回到拳頭，湧入黃尚的四肢百骸之中。

黃尚與寧道奇的兩者之間，彷彿成為了一個共同體，不斷地循環運轉那天地精元。

於是乎，藉此機會，開始突破極限。

由六成再往上，進入七成！

一股恢宏的氣勢從黃尚體內升起，他的黑髮飛揚，如同火焰，暴雨落下，靠近他的丈許範圍，居然主動向著四周傾瀉，形成雨簾，彷彿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出現，將內外分割成兩個世界。

如果沒有寧道奇的分攤，單單以黃尚的身軀，肯定駕馭不住這股力量，勉強為之也會傷及根基，影響日後邁入更高層次。

但這一刻，他以神乎其神的共通之法，將寧道奇的身體當成了一個循環通道，成功地分攤了負擔。

偏偏寧道奇不得不全力以赴地配合，避免被那洶湧澎湃的天地精元炸成粉碎。

這是凌駕於情感之上，純粹的求生意念。

時間僅僅過去了片刻，黃尚的雙目陡然逸出歡暢的神色，寧道奇的古拙容顏里，也飄出一絲心悅誠服的讚歎。

兩人倏然分開，同時仰天大笑起來，連震天的雷電風雨聲都掩蓋不了。

寧道奇向後飄然退去，黃尚則輕描淡寫地向前邁出一步。

這一步，沒有什麼異相，但無論是當面的寧道奇，還是遙遙觀戰的三位輪迴者，都感到天地為之一震。

下一刻，黃尚左手負后，右手抓向天空的烏雲，霎那之間，漫天的風雨朝著那潔白如玉的五指間狂涌過來。

原本外界電閃雷鳴，內部安靜祥和。

如今顛倒。

當小巷內的風雨，被握於一掌之中，黃尚瀟洒揮手，水龍長吟，襯托著他不可一世的背影，消失在小巷的盡頭：

「天人之路，在我腳下！」

「我為大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