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為了破碎虛空。」

當向雨田的體內傳出那股難以形容，卻又令人無比痴迷的能量波動，使得上空開啟仙門之際，黃尚立刻收劍，旋身旁觀。

向雨田的目的，並不難猜。

到了他這個層次，只剩下那最後一步了。

打開仙門！

破碎虛空！

一旦功成，爵士費盡心思布置下的鮮血結界，頓時顯得可笑至極。

鮮血魔法的力量再強，能抵得上這個世界的規則之力嗎？

當然，更關鍵的還是如何邁出。

黃尚收回看向仙門的目光，他對於那種離開方式其實不感興趣，因為有更好的渠道。

他在意是如何在一個中武世界，達到超脫世界的本事。

如果說低武世界是一條小溪，根本養不出騰雲駕霧的神龍，宗師也只是精神上的巨人，難以實踐種種設想，那麼中武級別的世界，就是一條長河，河中可以孕育蛟龍，蛟龍也有了一線躍出去，龍騰九天的希望。

向雨田就是這樣的蛟龍。

他的人生軌跡更是極為正宗，出身邪極宗，天資不凡，雄才大略，又經歷過最動蕩的年代，遇到過最有激勵意義的良友，其後得邪帝舍利，參悟道心種魔大法，再有兩百多年時光，可以說是天賦、傳承、機緣、積累、感悟，樣樣不缺。

這樣的存在，如果還不能邁出這最後一步，那破碎虛空怕不是只有屬於掛逼主角專屬了，其他人都沒希望了。

而對於黃尚來說，能夠目睹向雨田的破碎虛空，也是對於他最有利的。

因為兩者一脈相承，都是學自《天魔策》上的絕學，有互通之處。

說來話長，當黃尚的天一真氣毫不遲疑地探出，向雨田朝著他望了一眼，眼中也露出一抹笑意與傲然來。

他有資格驕傲。

古往今來，無數驚才絕艷之輩，都只能望天，欲與天公試比高已是豪言壯語，但現在的他，即將踏天而出。

既如此，他也就大度地傳音道：「為傳邪極宗道統，我收了四個不成器的記名弟子，如今想想甚是不該，你若能安然離去，就替我將聖門這一脈好好傳下吧！」

黃尚為尤鳥倦四位默哀了一瞬間。

特意點出記名弟子就過分了啊！

就算你的四個徒弟實力很水，也不會怪你的啊，老向！

不過向雨田話語中的意思也很明白了，他還是利用黃尚保駕護航的，認為等到他破碎離去，夜襲團隊不會放過這位後輩。

所以將來的一切有個前提，那就是今夜能安然離開。

黃尚對此倒不擔心，聽了向雨田說明了邪極宗真正傳承的位置后，微微頷首，以示應下，同時飄然後退。

接下來，輪迴者就該徹底暴走，跟向雨田死磕了。

雙方就要位置跌倒了。

原本是輪迴者入了諸天世界，劇情人物在裡面，現在變成了劇情人物出了諸天，輪迴者還在裡面發獃。

雙方交換了體位，執手相看淚眼，這誰頂得住？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血色長虹倏然掠至，狠狠衝擊在向雨田身上。

看似尋常的攻擊，但旁觀的黃尚，都感到腦袋一暈。

因為那股血色長虹中，不僅容納著凝聚到極致的精血能量，更帶著或憤怒、或驚恐、或迷茫、或不甘等種種情緒，遠遠超過了十六進位。

這是亡者的怨氣！

這是夜襲隊長爵士的殺手鐧！血之盛宴！

但凡被吸血鬼殺死的生靈，生死轉換的那一刻，要麼經過極致的歡愉，要麼就經歷無與倫比的痛苦，當臨死前的怨力融入血液中，就變成了吸血鬼最喜愛的食糧，足以讓他們品嘗到靈魂的恐懼。

現在爵士將這道盛宴分享，對於所有非吸血鬼或魔鬼側的目標來說，都相當於靈魂衝擊。

黃尚在這方面沒有得到過強化，僅僅是旁觀，都感到頭暈目眩，首當其衝的向雨田更是渾身難受，古井不波的臉上首度露出凝重之色，雙手徐徐抬起。

霎那間，一股灰黑色的氣流從他的十指間逸散出去，針鋒相對地迎上血色長虹。

那股暮氣沉沉的色澤，讓人立刻就聯想到衰竭、枯萎、腐朽等種種與死亡相關的字眼。

而它不僅僅是像，那與血色長虹碰撞后，更是發出滋滋作響，雙方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消磨一空。

「是死氣！」

爵士和冷影交換了一下眼神，終於確定無疑。

最初他們在邪帝墓遭遇向雨田時，就發現他在做一項奇特的修鍊，似乎在吸納墓地的陰煞邪氣作為修鍊資源，只是後來向雨田並沒使用類似的手段，所以一直存疑。

直到現在，向雨田在破碎虛空的最後關頭，終於毫無保留地動用真正的殺手鐧，抵擋血之盛宴的力量，正是他吸納的蒼生死氣。

向雨田活了兩百多年，見識過燕飛的破碎虛空，對於自己要走的路早有想法。

道心種魔大法確實可以破碎虛空，但他或許是認為此法不夠圓滿，只能令靈魂破碎，並無法帶走肉身，想要達到燕飛那種直接開啟仙門，肉身靈魂一同破碎的級別。

燕飛是以陰陽外掛之力成道，向雨田野心更大，要以生死之力成就，在道心種魔大法上另闢蹊徑，開創出生死魔種，將衰敗死氣轉化勃勃生機，為其所用，是以突破凡人百歲的壽元極限，活到了現在依舊身如壯年，精力充沛，活力無限。

不過這隻能讓他長壽，卻無法讓他打開仙門，破碎離去。

開啟仙門需要極為龐大的力量，人力有所窮時，單靠自身苦修，或許永遠沒辦法達到，因此向雨田就將目光轉向外界。

他開始嘗試吸納外界的死氣，源源不斷地轉化為生機。

在經歷無數次失敗后，他總結出規律和苛刻的條件。

不能親手殺死，怨氣難馴，負擔增加，不能相差時間太久，排除墓群，不能太雜亂，不能太龐大，兩軍戰場上死氣過於濃郁，無法控制生死之間的平衡，小規模廝殺人少了，又不夠使用，仙門無路……

也虧得向雨田活得夠久，換成別人走這條路，早就被逼瘋了，而向雨田經過漫長歲月的積累，四處布置，留下後手，正在邪帝墓進行最後準備呢，可愛而又迷人的輪迴者進來了。

於是乎，他跟著這群人捉了一年的迷藏，在不斷的追逃緊逼中，將狀態調整到最佳，最終來到了塞外。

來到了燕原集。

這個地方不僅人數眾多，而且質量高。

因為敢來到燕原集交易的草原人，要麼是精悍強幹，久經戰陣的武士，要麼是刀口舔血，凶神惡煞的馬賊，反正不會有良善之輩。

一切如他所料。

冷影和爵士相視，雖然修鍊細節上不清楚，卻也大致明白了前因後果。

不愧是一個大世界最巔峰的人物，將見多識廣的輪迴者都拿來當工具人。

他們從追擊向雨田開始，就成為他邁出最後一步的踏腳石，如今的爆發和殺戮，乃至根本毫無作用的圍堵，都是推動與助力。

簡單明了的說，他們就相當於昔日燕飛之於「天師」孫恩，用力一抬，讓向雨田完美無瑕地邁出了破碎一步。

不過他們並沒有放棄。

「無論向雨田是怎麼開啟仙門的，道心種魔大法肯定是他的根基，那魔種就是他的『超凡器官』，打破它，就能讓向雨田跌落境界，重回凡俗之流！」

「我們還有機會！」

當團隊頻道中響起這個堅定沉穩的聲音，三道光芒耀起，三個高矮不一的身形從中走出。

這是正式團隊才能擁有的特權，以主神殿之力催動的團隊集結！

除非極為特殊的情況，否則天涯海角，一支團隊的輪迴者能在瞬間匯聚到一起。

如此凌駕於諸天世界之上的超級能力，方能彰顯主神殿的威儀，可惜每次諸天歷練只能使用一次。

而現在夜襲團隊將這次寶貴的使用次數用在了這裡，因為若讓向雨田破碎離開，他們一年來心血蕩然無存不說，戰神殿也徹底失去了線索。

不過就在這種爭分奪秒的時刻，爵士和冷影的目光，也不禁在柳下惠的頭上落了一下下。

怎麼滴，短短几個月不見，聰明絕頂了？

「你們倆人負責……」

而柳下惠還在下意識的布置，直到傳送完畢，從牢房中換到了血色耀空的塞外了，才猛然愣住。

下一刻，他直接忽視了正副隊長傷人的目光，跟失了魂似的喃喃低語：「為什麼又失敗了？這一次我連攻略都沒來得及公布啊！」

「生機！死氣！」

「又是全新的研究課題啊，如果有……咦，說曹操曹操就到！」

且不說這位慘絕人寰的攻略小能手，黃尚同樣從向雨田的操作中，得到了至關重要的感悟。

相比起陰陽二氣的無處不在，生死之氣其實更加尋常。

畢竟人被殺就會死，人修鍊就想活，生死是永遠繞不開的話題。

而石之軒的不死印法，原定也是在生死之間的轉化，目的其實殊途同歸。

向雨田的方法，他複製不了，也不願意複製，但前進努力的大方向，是一致的。

這種時刻，就需要志願者了。

志願者炮王一個激靈，突然感到渾身發寒。

他趕緊摸了摸胸肌，發現沒有問題。

那自己一個純爺們，怎麼會無故激靈呢？

難道自己和柳下惠一樣，都抑鬱了？

「上！」

眼見最不靠譜的小公主一臉凝重地看著向雨田，小旗子偷偷地躲在她的背後，不敢出來招搖，反倒是以往執行力夠強的炮王和全隊大腦的柳下惠狀態嚴重不對，爵士和冷影莫名其妙的同時，又大喝一聲，率先撲上。

炮王和柳下惠即刻反應過來，拋開雜念，金剛狼爪伸出，西洋劍化作銀白的鬥氣，都朝著向雨田殺去。

迎接他們的，是風暴。

向雨田的兩手高舉張開，雙腳離地，向著半空中的仙門緩緩升起。

天地先靜止了剎那光景，然後狂風大作，一個又一個勁氣漩渦憑空綻放，如實質旋轉的兵刀割體而出，短促有力，愈刮愈猛，沒頭沒腦地席捲四方。

沖得最前的炮王和冷影雙雙被掀飛出去，爵士和柳下惠更是接近不了，就連腳踏實地準備法陣的小公主，都感到腳下的地面彷彿變成泥沼般漂浮不定。

方才爵士將燕原集的人殺得七七八八，也不過是聚集了一層血色結界，勉強算得上河流，但這一刻，他們彷彿淹沒在了永不衰竭、無有窮盡的大海中。

五人根本來不及進攻，一時間將各種防禦手段撐起，然後就聽到刺啦刺啦作響的切割聲不絕於耳，接踵而來。

黃尚同樣也陷入到一個漩渦中，卻是沒有遭到攻擊，看得目不轉睛。

此時此刻的向雨田，已經徹底超過了中武極限，達到了高武的水準。

因為他能夠操天控地，做到真正的引動天地元氣。

在天地那恢宏無匹的巨力籠罩下，任何凡人都只能生出渺小和不自量力的頹喪感，不到真正的四星級，就不可能阻止。

哪怕夜襲團隊五人組手段再多，向雨田幾乎能擁有用之不盡的力量，而他們則在不斷損耗中，這種彼長我消的滔天壓力，足以將精神壓制推入極致。

在這個世界，那就代表著絕對的敗亡。

不過這個狀態下的向雨田，也持續不了多久。

不是實力持續不了，是時間不允許。

他的身形向上飛去，距離仙門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終於，他偉岸的身軀接觸到一個無形的存在，那似乎是一座門扉，又好像只是一條通道，而裡面傳來的隱秘力量，讓不可一世的向雨田都身軀顫動起來。

這就是肉身破碎的難度。

如果只是追尋靈魂穿越，只要開啟仙門，放棄肉身，靈魂瞬間就能躍入，趁著通道反應不過來，直接去往那傳聞中的天外仙界。

但肉身破碎，則要肉身之力能支撐柱這股力量的反撲，那就是難於上青天了。

雖然現在確實是在上青天……

在這種情況下，向雨田終於施展出了壓箱底的最後手段，一道印記徐徐浮現在他的眉心，雙目先是一閉，然後猛然睜開，但之前還黝黑深邃的眸中，卻是現出了雙瞳。

一個瞳孔呈現極致的黑色，另一個瞳孔呈現極致的白色，雙瞳交錯，有種扭曲而動人心魄的美感。

「魔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