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老道仿佛陷入了什麼美好的回憶里。
「當初我師傅也算是威風八面的人物了,也是他說,我這人天賦不行,但是運道不錯,能帶著真元觀在亂世里走下去。」
「可我師傅是真坑啊,他才死,天下就亂了,那時候飯都吃不上,是刨樹根熬水堅持下去的,山下的人都開始換孩子吃了,後來,沒法子了,我帶著師兄弟們去做兵卒了,東混一點西混一點才活下去的,可惜……」
此間事玄清老道並未細說,卻也夠讓孟檀咋舌,想不到啊,這麼戲精一老頭兒還有這麼精彩的過往呢……
這些東西最後化為一聲嘆息,玄清老道還抹了兩把淚,「我不容易啊。」
這真是真情實意的,孟檀感嘆,前世她以為自己打小被父母拋棄,被人欺負,無根無依的長大已經夠慘了。
沒想到這老頭比她更慘,戰亂年代啊,能帶著部分同門活下去已經是極大的幸運了。
嗯,突然感到自己沒那麼慘了呢。
孟檀拍拍玄清老道,玄清老道嘿嘿一笑,「不過現下有了上仙了,上仙您先挑挑這些名號?」
孟檀望過去,一眼便落到了破金道人上,實在是在一片雷字里,這四個字猶如雞群里的鶴,顯得仙風道骨起來。
指向破金道人四字,玄清老道笑得極為開心,看孟檀的眼神跟看寶貝似的,「我就說,祖師爺定是喜愛上仙的,夢裡祖師爺也覺得破金這兩個字好。」
孟檀呲個大牙,很開心,她也覺得不錯。
這算是她踏上另一個征程的里程碑了。
管他是不是哄人開心的話呢,人啊,不能活得太明白。
「既然上仙選定了,那老道我就先回道觀給您刻個牌子去了。」
孟檀搖頭,表示自己還有事,伸手拍了拍陳長運的胳膊。
[三郎,讓他過兩日來一趟,或者讓底下的小道士來也行,我要觀里祖師爺座下銅錢一枚。]
「老道長,我娘要你們觀里祖師爺座下香火錢一枚,你也不用老是自己跑,我看你也年紀大了,差個小道士來就行了。」
「成。」
這吩咐事做,說明就是把他當自己人了。
真元觀重回榮耀有望啊。
玄清老道樂得都快找不到北了,出門的時候還叫門檻給絆了一下。
「娘,那座下銅錢是啥啊?您要來幹啥?」陳長運不懂就問。
[祖師爺座下銅錢,就是每年供奉給祖師爺的孝敬,第二年再拿出來用,又叫賜福銅錢,是壓歲辟邪的好東西。]
[我在長河鎮耽誤也有半月了,我還記得答應了你三叔婆要去參加她玄孫滿月酒的事,算算日子差不多了。]
這一說,孟檀又記起家裡養的豬和雞。
[對了,你們都在這裡,那家裡的雞啊豬啊的,誰餵啊?]
說到這個,陳長運挺不好意思的,「是三叔公家幫著安排的,二嫂說,當時衙門的人來說您不好的時候,她都嚇死了,沒了主心骨,是三叔婆把事包攬過去的,還讓人套了牛車,把二嫂和寶珠寶月送上來的,說來,咱們還沒謝三叔公一家呢。」
[那你改明兒抽個空回去看看,帶上點禮送去你三叔公家,這可是大人情了。]
「哎,我今兒就去吧,我告個假就行。」
說著,陳長運就往門外跑走了。
滿屋就剩下田雲香、兩姐妹以及一個看熱鬧還沒走的孫八娘。
「哎呀,瞧我,這家裡還有事呢,大妹子,我就先回去了。」
孫八娘咳了一聲,客套了一聲就走了。
孟檀嘆了一口氣,幽幽看著孫八娘離去的背影。
「娘,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田雲香見她這模樣,擔憂地問了一句。
孟檀又嘆了一口氣,她今天還是沒聽到寡婦巷的八卦,這心啊,就跟被搔到癢處還不撓那種感覺。
她想聽,但是這身體不允許,還有點弱,正是恢復的時候,容易疲勞。
不過今日看了這麼大的熱鬧,也夠了。
孟檀朝田雲香擺擺手,去睡去了。
翌日。
大早上的,真元觀便來人了,是那日打架揪頭皮那個小徒弟,名叫六元,臉上是玄清老道同款諂媚笑,「見過破金道人,師傅說,您要這銅錢,定是有什麼要緊事,今日一早便叫我送下來了。」
說著打開手裡的紅漆木盒,裡頭躺著三枚銅錢,泛著一層淡淡的紫光。
孟檀驚喜,看來這真元觀是有真神仙的,這三枚銅錢是真被賜福了,福澤還挺深的,看來,平日觀里的供奉都是極虔誠的。
孟檀收了,叫六元在屋裡喝口水才給走,這半大小子的臉上的笑才沒那麼諂媚,多了點真誠。
臨走時還替自己師傅說了兩句好話,「我師傅是去做您交代的事情了,才沒親自送來,師傅現下正給祖師爺鍍金呢,手裡還剩下一些,還想著過兩日接濟鎮裡的善堂。」
善堂?
這不是古代的福利院嗎?
據玄清老道所說,觀里都窮得叮噹響了,還有閒錢養孤兒吶?
約摸是孟檀眼裡的疑惑過甚,六元解釋了,眼裡還帶著些許感激,「善堂是師傅開的,若不是每年要接濟善堂,就憑師傅的本事,每年觀里的香火總能剩下來一些的。」
「我便是師傅從死人堆里撿的,說是撿著我的時候,差點被耗子吃了,那時候這邊正和前朝餘孽打呢,師傅愣是收留了許多孩子,現下的師兄們也多是師傅撿的,先頭的師兄師叔們為了保護我們沒了……後來天下安定下來了,師傅便開了善堂。」
六元抹了抹眼淚,眼睛裡透露出兩分真誠,「破金道人,您別瞧師傅看著不著調,但他真是個好人,是善人,為了救濟人,觀里也沒機會修繕,他每日都說對不起祖師爺,對不起師祖,他年紀大了,許是想著道觀不能沒人管,就纏上您了,您多擔待些。」
孟檀聽得眼眶微紅,心頭一陣陣酸楚,她也是老神棍撿來的。
她不會計較這些。
點點頭送走六元,還沒關門呢,遠遠便瞧著兩個人影過來了。
一個是陳長運,一個……是陳三叔婆,手裡還挎著一個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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