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自早醒儂自夢(三)
你喜歡我多久了。
黑暗之中,子衿能明顯的感受到,抱著她的男人的身體,僵了僵。
喜歡多久了?
席琛在想,應該是很久很久了。
如果問他具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自己也不知道。
八年前在老舊泛黃的便利店門口,雨中相望,匆匆一瞥,他便認出了她。
那之前,他就一直都在找尋她。
而那之後,他開始不斷地搜尋有關她的消息。
知道她是宋家的掌上明珠,知道她偷偷暗戀某個人,知道她幹了什麼調皮的壞事……
原本是揣著報恩的心理,可是一年又一年,他的心境也從剛開始的平靜到動容再到憐惜,一點一點悄無聲息的變化,打的他措手不及。
那個時候,席衡延的身體沒有現在好,他每天要兼顧學業又要管理公司應付那群董事。
夜以繼日,他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又怎麼會有時間去看她呢。
而等他終於熬過了那段灰暗的時光匆匆趕回國的時候,沈睿程已經出現了。
席琛記得,第一次見到那個男人的場景。
正值深秋,路道兩旁的桂花開得很漂亮,空氣之中都是一股沁人的芬香。
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躺著很多泛黃的落葉。
他們就站在一棵鬱鬱蔥蔥的樹木下,忘了周遭的環境,情難自禁,深情擁吻。
因為身在豪門,從小,他就是在四面楚歌的環境下掙扎著成長,一路披荊斬棘,練就了一身刀槍不入。
還在讀書的時候他便已經能從容應對那些心懷不軌的死對頭。
所有的人都在誇他年紀輕輕便有所作為,波瀾不驚。
可是沒人知道,那一年,目睹那一幕,他離去的有些狼狽。
回去之後,他便將那份剛剛萌生的情愫給掐斷了,開始全身心的投入工作學習,日夜顛倒,廢寢忘食,比之前更加的瘋狂。
他以為這樣就可以斬斷自己身後所有的退路。
可是沒有,他還是會忍不住的去關注她的消息。
而當每次看到她和沈睿程站在一起笑意盈盈的畫面,他都會無心工作,甚至十分暴躁。
那段時間,時硯總說他變得很奇怪。
問他為什麼。
他也總是回答不上來。
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之所以變得奇怪,是因為她。
他會因為她的一顰一笑跟著高興,會因為她的一愁一憂跟著煩躁。
漸漸的,他開始不安於現狀。
他想要靠近她,想要觸碰她,想要擁抱她。
很想很想。
這些念頭在腦袋裡肆意瘋狂的生長,吞噬著他的理智。
再後來,宋家出事了。
所有新聞報道都在誇大內幕,令她深陷火熱。
當時遠在國外進行學術交流的他,在聽到消息之後拋下一切回國。
替她壓下了那些胡編亂造的流言,也替她教訓了那群對她進行人身攻擊的記者。
他原以為她會擊潰。
但是沒有,她還是照常回學校上課,跟個沒事的人兒一樣。
很多的人都說她無情無義,鐵石心腸。
可是那天深夜,他開著車跟在她的身後,親眼目睹了她站在昏暗的街角痛哭得跟個小孩。
她不是無情無義,她只不過是在死撐。
也是從那晚,他開始步步為營,花了很長的時間精心策劃一場重逢。
只不過事與願違,沈睿程和她分手之後,他便被強制性帶到國外接受治療。
……
男人沉默了很久,子衿也沒出聲打破,她很有耐心的等著,有點小期待,有點小忐忑。
她一直很想問這個問題。
可是找不到合適的時機。
為什麼會突然這麼問呢,因為相處的這段時間,她發現,席琛很了解她。
他知道她對毛絨的東西過敏,他知道她睡前有看書的習慣,他知道她工作時不喜別人打擾,他知道她半夜喜歡胡亂踢被子。
這些,她都未曾告訴過他。
可是他就是知道。
所以子衿在想,是不是很久以前,他就已經在關注她了。
至於「很久」指的是多久,她也絞盡腦汁想過,但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方向。
席琛說,他是在八年前就記住了她。
總不會惦記了八年吧?
子衿想了想,否決了這個結論,依男人的脾性,這種可能性很渺小。
正當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頭頂上方傳來了男人喑啞的聲音,很低,很沉。
他說:「好久了。」
晃過神,子衿一頓,眸子在黑暗中熠熠生輝。
半響,她抿抿唇,小心翼翼的問:「席琛,我曾傷害過你嗎?」
不然,為什麼會有流露出那種患得患失的眼神呢?
一陣沉默,席琛淡淡地嗯了一聲,末了還補充了一句:「不是一點點。」
子衿怔愣,滿目迷茫。
他又說:「所以你要好好的補償我。」
她在他的懷裡轉了個身,透過昏暗的光線,盯著他,「怎麼補償?」
席琛順勢湊過去在她的額頭親了一下,然後又將她摟緊懷裡,嗓音很啞:「待在我身邊。」
子衿一怔,沒有說話。
她的臉埋在他溫暖的胸膛,聽著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聲。
咚咚咚,每跳一下,都令她十分心安。
困意漸漸來襲,恍惚之中,她好像聽見了男人俯身在她耳邊囈語。
他說了什麼呢。
子衿聽見,他說,我會用餘生告訴你這個問題的答案。
……
翌日早晨,天空還是那麼明媚。
子衿正埋首在電腦前工作,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打開,然後砰的一聲,不輕不重,又關上了。
她一滯,停下工作,抬眸望去,
就那樣,直直的望進了男人陰沉的黑眸里。
顧子默將百葉窗拉上,隔絕外面的喧囂八卦,然後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到女人的面前。
漆黑犀利的眸子落在辦公桌後面的她身上,菲薄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好似處於生氣邊緣,隨時都會爆發一樣。
子衿莫名其妙的看著他,蹙眉:「發生什麼事兒了?」
這個顧子默,心情一天一個樣,她都已經習慣了。
「你這個死女人。」
他開口就是這麼一句。
子衿怔愣幾秒,沉下臉:「大清早的,你是來找打的是嗎?」
顧子默盯著她幾秒,爾後,傾身,雙手撐在桌子邊緣,與她平視,平靜的問:「你有沒有什麼事情在瞞著我?」
男人三百六十度的轉變讓子衿更加的凌亂了。
她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伸手,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最後總結:「沒燒啊。」
顧子默差點吐血,他粗魯的拍掉她的手,然後直起身,居高臨下的睨著她:「再給你一個機會,老實交代到底瞞著我什麼。」
「瞞著你的事情?」
子衿想了想,有點訝然:「你怎麼知道我在背後罵你了?」
「……」
顧子默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平復情緒,皮笑肉不笑:「宋子衿,這筆賬我秋後再算,現在,我們來談正經事。」
說完,他的表情收斂了很多,語氣,也跟著嚴肅了很多。
他說:「你母親的醫藥費,你是從哪兒借來的?」
尾音落下,子衿驀地一怔,爾後,看著他的眼神充滿了警惕。
見狀,顧子默的眉頭皺的很深。
辦公室內很安靜很安靜,只聽得見牆面的時鐘滴答滴答的在轉動。
良久,子衿才啞著嗓音問他:「你知道了什麼?」
顧子默看著她,抿了抿唇,問:「你和席琛的婚姻,是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