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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嫁給席先生 - 西風獨自涼(十七)萬更字體大小: A+
     

    西風獨自涼(十七)萬更

    男人的聲音,在寂靜的接見室里回蕩,如同隆冬的風一樣寒烈。

    尾音落下,宋元山漆黑的瞳仁有明顯瑟縮的跡象。

    他定了定,對上男人那深沉不見底的眸子,勾唇倏地一笑:「你既然什麼都已經知道了,為什麼還要來問我?」

    為什麼?

    席琛靠向椅背,雙腿隨意交疊,模樣看著十分慵懶。

    對視沉默了幾秒,他一隻手敲著膝蓋,聲音淺如風:「因為你是她的家人。」

    所以在已經知道真相的情況下,還是想要親口得到認證。

    原因,沒有其它,就是怕她傷心。

    宋元山驀地一怔,犀利的眼瞳漸漸黯淡了下去。

    半響,他艱澀的開口:「小衿她,還好嗎?」

    活了大半輩子,他最對不起的人,大抵就是曾經視他為信仰的女兒了。

    如今的他,墮落至此,狼狽不堪,又怎麼會有顏面再去求得她的原諒呢。

    宋家出事之後,他在暗無天日的牢房裡想了很多,也知道會有今天的局面,都是他一手親自造成的。

    如果,如果他抵得住誘惑,就不會被楊文蘭牽著鼻子走。

    如果,如果他再堅持一點,就不會和蘇牡柔落得兩敗俱傷的地步。

    如果,如果他能看輕名譽,就不會和自己的親生子女陷入針鋒相對的場面。

    所有的一切,所有的報應,都是他咎由自取。

    他不怨任何人,他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彌補子衿和宋城。

    可是,他好像意識到錯誤的時間有點晚了。

    席琛靜靜的看著裡面滿目掙扎後悔的男人,隔了幾秒,薄唇輕言:「沒有你,她一切都好。」

    男人的聲音淡如清風,卻像一把隱藏的利劍,直直的捅進他的心房,血流成河。

    宋元山怔了怔,扯唇,笑的比哭還難看,他喃喃:「我知道,我都知道。」

    曾經附加在子衿身上所有的傷痛,都是他施與的。

    如今,她怕是怨極了他。

    一陣沉默過後,宋元山抿了抿唇,方才問出了一直想問,卻又一直不敢問的問題。

    他歷經滄桑的面容裹上了一層不安,「小城呢,他醒過來了嗎?」

    席琛敲著膝蓋的手微微一頓,他抬眸,凜冽的眸子掃了宋元山一眼,唇角揚起一抹淺顯的嘲諷:「宋先生,你希望我怎麼回答你這個問題呢?」

    聞言,宋元山一顆心急速墜落,他的聲調在顫抖:「還沒醒來,對嗎?」

    席琛的嘴角噙著一抹冷笑,不置可否。

    男人冷漠的表情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腦海最後一根緊繃的弦終於斷掉,宋元山激動的站了起來,隔著一面玻璃窗不停的拍打,怒吼道:「你不是醫生嗎?為什麼不能救醒他!」

    一直守在門口的警員在聽見裡面傳來的聲響后,當即破門而入。

    他將情緒激動的宋元山一把按在桌面上,喝道:「怎麼回事,給我安分點!」

    宋元山不停的掙扎,他滿目灰燼的看向玻璃窗外始終面無表情的男人,聲音悲戚:「你想問什麼我都告訴你,我只求求你,救活他。」

    席琛看著被警員牢牢禁錮動彈不得的男人,爾後,動了動唇角,聲音過分冰涼:「我的確是醫生,但不是華佗轉世。」

    他說:「我也想救他,可他不願意醒,我也無能為力。」

    話落,宋元山眼底僅存的一絲希翼,終於都被碾滅。

    ……

    出來的時候,明媚的天空不知何時被烏雲擠壓覆蓋,整座城市陷入了灰濛濛的一片,連帶空氣也變得十分壓抑。

    上了車,時硯就側首問他:「怎麼樣?」

    「你猜的沒有錯。」

    說完,席琛從褲袋裡摸出煙盒,取出一根,叼在嘴邊,點燃。

    青白而朦朧的煙霧在指尖縈繞。

    男人淺吸了一口,爾後將手搭在車窗邊,緩慢的吐出煙圈,眼底複雜的光芒被煙霧遮掩的模糊不清。

    時硯輕敲了一下方向盤,重重的吐出一口氣,「接下來怎麼做?」

    接下來啊。

    席琛把煙送到嘴巴,又抽了一口,才不急不緩的說:「警局裡面有太多臭老鼠,先逮幾個出來殺雞儆猴。」

    時硯一頓,蹙眉:「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嗎?」

    「嗯,在做討她歡喜的事情。」

    「你別忘了,宋元山當年可要至你於死地,你居然還想著幫他?」

    「幫他?」席琛輕曬:「別想太多,我在邀功而已。」

    「席琛,我知道她對你很重要,但你這樣做只會給自己徒添更多的危險,席袁成,唐志成,董事會那一群人,個個對你虎視眈眈,都在盼著哪一天可以將你拉入地獄,你已經有了一個軟肋,不能再多了。」

    時硯忍了忍,忍不住,終於把這段時間一直堆壓在心口的話,爆發了出來。

    他一直將席琛視為兄弟,甚至親人,就不可能會眼睜睜看著他再一次陷入硝雲彈雨之中。

    他能明白席琛為何會這般偏執,但是他實在是做不到袖手旁觀。

    男人的聲音在車廂內盤旋,席琛突然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回憶,直到滾燙的煙灰落在指尖,他才倏地從過去的回憶中掙扎出來。

    墨色的眸子,如同指尖的一點星火一樣,忽明忽暗。

    他狠吸了一口煙,煙霧在車廂繚繞,時硯看不清男人的面部表情,只聽見他清淺的聲音,幽幽的傳來:「可是沒有她,我的世界,又和地獄有何分別呢?」

    落寞的聲音落下,時硯渾身一震。

    隔了好久,他忽而笑了。

    啊,他怎麼會忘記了呢,男人的病,就是因她而起啊。

    這世間,除了她,還有誰能將他拉出深淵呢。

    沒有了,就只有她。

    時硯頓了頓,突然想起多年以前,四面封閉的房間,男人蜷縮在角落,滿目黯淡的畫面。

    那個時候,醫生說他病的很厲害。

    他常常會自言自語,嘴裡日復一日,只會叫著一個人的名字。

    那個人,叫宋子衿。

    後來時硯才知道,八年時光,思念泛濫成災。

    男人已經病入膏肓,唯有她可醫。

    可是那個女人,卻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甚至,和別的男人深情擁吻。

    晃過神,眸子竟然染起了霧氣,時硯一愣,隨後低低一笑,語氣是前所未有的無奈,「席琛,我真是敗給你了。」

    身旁,抽煙的男人也忍不住勾了勾唇,只不過眼底黯淡寂寥。

    「解決完警局裡的臭老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周榮生那邊,也該有行動了。」

    時硯愣了下,不解:「這麼快?你不是打算利用周榮生將那群老狐狸一網打盡嗎?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了?」

    席琛捻滅煙,聲音淡涼:「我不信,五年前的爆炸案,和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們」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你是想讓警方介入重新調查五年前那起爆炸案事件?」

    「嗯,我們不方便動手的事情,就留給警方。」席琛笑了笑,眼底陰鬱極重:「你說要是周榮生知道了賣命的對象就是當年險些讓自己送命的傢伙,會如何?」

    時硯一怔,突然明白了席先生臨時改變主意的原因。

    原來是想要來一個隔山觀虎鬥,坐收漁翁之利。

    他嘖嘖聲,真想誇他一句,實在是夠陰險。

    畢竟,一個死了五年的人,突然好好的生還在世,誰能不感到覺得可疑呢?

    「對了,巷口的閉路修好了,那日偷襲宋城的幾個痞子,抓到了。」時硯突然說。

    席琛淡淡嗯了一聲,態度模糊。

    時硯問他:「要交給警方還是……」

    男人平靜的打斷了他的話,「這種小事,就不用勞煩警方了。」

    小事?

    時硯的眉角抖了抖,隨後,陰陽怪調的詢問道:「人就在郊外的一間廢棄木屋,您要現在就過去處理一下這件小事嗎?」

    他故意將「小事」兩個字咬重。

    席琛斜了他一眼,那個眼神,有點危險呢。

    玩笑過頭了。

    時硯背脊一僵,裝作沒看見,一邊啟動車子,一邊訕笑:「特么的這天怎麼說變就變。」

    ……

    另一頭,沉寂得有些滲人的書房。

    席袁成的秘書,程政正小心翼翼的觀察著昏暗之中,靜坐在書桌後面的男人。

    他斟酌再三,才道:「席總,那幾個人都消失了。」

    黑暗中,男人的呼吸徒然一沉。

    程政抿了抿唇,盯著席袁成森冷的眼瞳,又遲疑的說:「和周榮生那邊也失去了聯繫。」

    幾乎是在尾音落下,席袁成就怒的重拍了一下實木桌面,大發雷霆:「都是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

    男人粗啞的咆哮聲在幽靜的書房來回盤旋。

    程政心頭一驚,連忙解釋:「抱歉席總,我們真的沒有發現巷口的死角裝有一台閉路,是我的疏忽……」

    「疏忽?」席袁成暴躁的打斷他的話,疾言厲色:「這麼致命的漏洞你也能疏忽那我要你何用!」

    「抱歉席總。」程政自知犯錯,也不敢反駁。

    「抱歉頂什麼用呢?」席袁成目光森涼,怒極反笑:「老子委曲求全這麼多年,所有的計劃部署差點就因為你的一個疏忽,全部毀了你知不知道!」

    如果席琛從那群痞子的口中撬出真相,那他後面的路幾乎可以用寸步難行來形容。

    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程政的心一陣涼。

    席袁成壓制怒火,冷靜下來。

    現在並不是急著動怒的時刻,他要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對付那個人。

    居然能把死角的閉路都給挖出來,席琛啊席琛,你每次都能給我這麼大一個驚喜。

    思及此,男人的目光漸冷,隔了好久,他如同鬼魅的聲音才在空氣中響起:「去,搶在他們之前,把人都給處理了。」

    程政驀地一怔,有些猶豫,「席總,那可是……」

    男人一個鋒利的眼神唰的掃過去,聲音冷漠的幾近殘忍,「如果今晚沒有處理好,你就代替他們去死。」

    又是渾身一怔,程政的面色有些蒼白,點頭,「我知道了。」

    停頓了一下,他又問:「那周榮生那邊?」

    周榮生。

    那個傢伙比預想之中還要難以控制,可是如今留住他還有用處。

    席袁成默了幾秒,才說:「不用管他,一個死了五年沒錢沒身份的人,除了我,他還能聯繫誰。」

    說到這,他突然問了一句:「唐志成那邊最近有什麼動靜?」

    程政搖頭,「自從上次唐小姐出事之後,他最近一段時間就一直很安分,沒見有何風吹草動。」

    話落,席袁成嗤的一笑:「所以我才說人不能有軟肋,一旦有了軟肋,跟被別人挾持著走有何分別呢?」

    「席總的意思是……」

    「去查查唐卿馨的位置,既然老的執迷不悟,那就從她下手,男女之間那點情愛,最容易控制了。」

    「是。」程政應了一聲,然後突然想到什麼,看向男人,說:「對了席總,前陣子宋元山的老婆一直堵在公司門口吵著要見你。」

    「楊文蘭?」席琛一頓,旋即玩味的笑了笑,「你不說,我還差點把她給忘了。」

    容易感情用事的人,往往,也是最容易衝動的人。

    剛好,他還缺了個能做替死鬼的人。

    窗外的夜色,漆黑的如同粘稠的墨水一般,始終暈化不開。

    車子正在飛速開往郊外的那間廢棄木屋。

    席琛坐在車內,太陽穴隱隱作痛,總有一股不詳的預感。

    他看了眼外面的浮光掠影,眸子沉如冰冷的潭水,只聽他輕言:「時硯,再開快一點。」

    時硯頓了下,依言加快了車速,同時不解的問了一句:「怎麼了嗎……」

    他的尾音剛剛落下,遠處突然傳來幾聲槍響,林子里的鳥獸明顯都受到了驚嚇,都撲著翅膀往遠方四處逃散。

    頃刻一瞬,兩個男人臉色同時一變。

    因為槍聲,是從那間廢棄的木屋方向傳來的。

    席琛抿緊薄唇,下顎的線條是前所未有的冷硬,他扯了扯唇,眼底如履薄冰。

    終於被逼急了是么。

    身旁,時硯同樣也是一臉的凝重,他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心下一沉。

    這個意外,在計劃之外。

    很快,車子便穩穩的停在了廢棄木屋的前面。

    夜色沉寂,樹影綽綽。

    時硯搖下車窗,一眼就看到了倒在木屋外面的兩個保鏢。

    身旁,男人已經下車,他反應過來,緊隨其後。

    幽靜的郊外,人跡罕至。

    未進木屋,隔著老遠,席琛就聞到了空氣中飄散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他的眸子,所及之處,寸草不生。

    時硯也聞到了,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木屋的鎖早已經被人砸爛,門沒有關緊,隱隱可以看見裡面橫七豎八躺在血泊中的人影。

    不用進去,也能想象得到裡面是怎麼一幅血流成河的畫面。

    時硯只感覺全身的血液都逆流湧上了腦門,他猛地一拳砸在側邊的樹上,低咒了一聲:「該死!」

    千算萬算,他是怎麼都沒算到那些人居然有膽滅口。

    相對於時硯,席琛冷靜多了。

    他的表情如常,靜站了一會兒,才從煙盒裡取出一根煙,叼在嘴邊,點燃,抽了一口。

    眸子隱晦,誰都猜不透男人此刻在想些什麼。

    追查了那麼久,好不容易把人都抓了回來,還沒問出幕後主使,就都死翹翹了。

    時硯只覺滿腔的怒火快要將他的理智燃燒殆盡了。

    他去看一旁始終沉默的男人,拚命壓下躁動的情緒,張唇:「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

    席琛吐出煙圈,聲音沙啞:「報警。」

    時硯目光一滯,錯愕的問他:「你是認真的嗎?」

    男人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人是他們抓的,現在那幾個痞子又是在他們的眼皮底下被滅口。

    是個傻子,都會懷疑到他們身上。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今晚他們要來木屋的事情,是誰泄露出去的。

    時硯明顯是和席琛想到了一塊兒去,他不知想到了什麼,眸子一沉,半天了,才啞著嗓音說:「今晚的事情,我只跟徐菱秋說過。」

    徐家二小姐。

    席琛淺吸了一口煙,時硯蹙眉,語氣有些緊張:「絕對不會是她。」

    「我知道。」

    男人的聲音很是淡漠。

    時硯頓了下,遲疑:「會不會……是徐清揚?他不是一直想要抓住你的把柄么,今晚發生的一切會不會是他故意設的局……」

    「不是他。」

    席琛捻滅煙,緩慢的吐出薄霧,眸子黑白分明,「他不至於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逼我就範。」

    說完,他突然問了一句,「時硯,徐菱秋身邊的朋友,你調查過嗎?」

    男人的話如醍醐灌頂,讓一直迷惘的時硯頓時清醒過來,他抿了抿唇,眼底複雜:「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

    是夜,子衿躺在床上久久未眠,

    她掀開被子,看了眼床頭櫃擺放的液晶鬧鐘,上面顯示著的時間,是凌晨三點十分。

    這麼晚了,男人還沒回來。

    子衿又重新躺了回去,耳邊不受控制的想起昨日,男人問她的話——「如果有一天,在涉及家人的問題上,你我針鋒相對呢?」

    為什麼,他會這麼問?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每次涉及男人的事情,她總會喜歡胡思亂想。

    正輾轉難眠之時,子衿隱隱聽見了樓下傳來開門的聲音,是他,他回來了。

    莫名的,她居然有點緊張。

    而這股不知名的緊張,在聽見男人往樓上走的腳步聲之時,更加的劇烈了。

    子衿攥緊被角,假裝入睡。

    很快,門被人從外面,輕輕擰開。

    一瞬間,走廊上細碎的燈光,灑了進來,隱隱照亮了昏暗的房間。

    女人心跳如雷搗。

    即便是緊閉著眼,她都能想象得到,男人身形挺拔,背立而光,靜靜站在門口的美好畫面。

    過了一會兒,門,被人關上了。

    光明散去,屋內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子衿睜開眼,心頭莫名空落落。

    她輕嘆了一聲,還來不及轉身,被角突然被人掀開了一截,她還沒反應過來,男人已經自身後緊緊的擁住了她。

    突如其來的溫暖,讓女人的身軀,明顯一僵。

    席琛感受到懷裡的僵硬,下巴蹭了蹭她的脖子,聲音有點沙啞:「裝睡,嗯?」

    熟悉的男性氣息密不透風的包裹著她,子衿怔愣了好幾秒,忘記掙扎,錯愕的問:「你不是出去了嗎?」

    「嗯,聲東擊西。」

    「……」

    一陣沉默。

    男人滾燙的胸膛貼著她的背部,子衿的身體還是繃緊的,她突然想起那個擦槍走火的夜晚,臉蛋,沒由的一燙。

    他抱得很緊,她有點喘不過氣。

    掙扎了幾下,男人並沒有鬆開她,反倒是加大了力道。

    又是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

    子衿抿唇,剛想開口打破沉默,卻突然察覺到了不對勁,她愣了愣,旋即艱難的從男人的懷裡轉了個身,面朝向他。

    原本閉目養神的男人,因為懷裡的動靜,慢慢的眯開了狹長的眼,眉目有明顯的倦怠之色。

    「怎麼了?」他問,鼻音有點重。

    「你發燒了。」子衿無比肯定的下了結論。

    席琛不咸不淡的嗯了一聲,爾後又閉上眼,雲淡風輕:「沒事。」

    沒事?

    身體都燙的跟個火爐一樣了還沒事?

    他到底知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啊!

    想到這,子衿的眼底有溫怒之色,她沒好氣的推了推眼前的男人,「起開。」

    席琛此刻頭昏腦漲,只是含糊的嗯了一聲,「小衿,別動。」

    還別動!

    子衿快吐血了。

    她也不指望男人能聽清她在說什麼,乾脆自己奮力從男人的懷裡掙脫出來,意外的時候,很輕易就掙脫開了。

    女人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快速爬下床,套上衣服,匆匆離開了主卧。

    聽見關門聲,昏暗中,一直閉著眼的男人才緩慢的睜開了眼,只不過,眸子深處一片黯然。

    她走了。

    又拋下他,走了。

    昏沉的腦袋一陣鑽疼,男人翻了個身,單手覆在眼睛上,意識漸漸模糊。

    他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見了那年盛夏,明媚如風的午後,校園書聲郎朗,到處一片生機。

    陽光透過稀薄的雲層折射在玻璃窗上,星星點點的光芒落在桌子上,也落在了女孩素凈的臉蛋上。

    那個時候,她穿著藍白乾凈的校服,就坐在圖書館的角落,安靜乖巧的看書。

    彼時窗外木棉開得正旺,滿樹火紅,而她渾然不知,自己與畫面融合在了一起,變得格外賞心悅目。

    她也不知道,一路舟車勞頓,從遠方趕來的他,就坐在她的對面,看了她一個午後。

    直到,那個男人來將她接走。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隱隱聽見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席琛,席琛……

    她的嗓音很溫柔,是他曾經求而不得的溫柔。

    憑藉著頑強的意識,男人慢慢睜開了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女人擔憂的面容。

    擔憂……

    原來她也會擔憂他。

    席琛的嘴角揚起一抹嘲弄,到底是何時起,他卑微至此。

    只因她一個不經意的眼神,就會雀躍不止。

    病了,真的病了。

    子衿見男人終於醒了,不由的鬆了一口氣。

    她忙不迭的將剛剛出去買來退燒藥和溫水遞到男人面前,聲音帶著輕哄:「把葯吃了。」

    原來是出去買退燒藥去了。

    席琛怔了一怔,看著女人的目光變得愈加的複雜。

    她這是在,憐憫他嗎?

    這頭,遲遲不見男人的動作,子衿鬱悶了,莫不是燒糊塗了。

    她猶豫幾秒,叫了一聲,「席琛。」

    隔了幾秒,嗯的一聲,男人應她了。

    沒糊塗啊。

    子衿一頓,把葯和水都遞近了一點,重複了一遍:「把葯吃了。」

    席琛慢慢的看向女人掌心的葯粒,恍惚之中,他好像看到三年前的那個自己,那個,幾近病態的自己。

    封鎖的房間,每一天,都有人進來重複的跟他說,把葯吃了,把葯吃了,她就會回來了。

    他乖乖照做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可是沒有,她都沒有回來。

    時硯總說他病了,不不不,他沒有病,他只不過是太想她了。

    人在地獄待久了,也會渴望能有人帶著光芒將他救贖。

    他總是一遍又一遍的開導自己,她那麼美好,那麼乾淨,不應該將她拉進來這個渾濁的地方。

    可是每每看到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的畫面,他總會嫉妒的發狂。

    為什麼呢。

    為什麼待在她身邊的人不是他呢。

    這個想法,在他的腦海里,猶如一顆頑強的小草,日漸增長,慢慢吞噬了他的理智。

    席琛在想,如果,如果她知道了,從三年前沈睿程出軌的那一刻起,之後所發生的一切,到他們領證,都是他精心布置的陷阱,會不會懼怕他呢?

    懼怕……

    一想到女人用那種眼神看著自己,席琛只覺心臟倏地一緊,怪疼的。

    他抬眸,氤氳的眸子落在女人的臉上。

    目光觸及到她眼底的那一抹擔憂,男人的薄唇緊抿成了一條直線,下一秒,突然大手一揮,將女人手裡的葯和水都打翻了。

    一切,來得猝不及防。

    子衿原本就是蹲在床邊,被他這麼一揮,一個不穩,直接跌坐在地上,整個人都懵住了。

    主卧沒有開燈,男人冷漠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他說:「出去。」

    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令子衿止不住,渾身一顫。

    她坐在地上失語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開口:「席琛,你怎麼了。」

    床上的男人沒有應她。

    子衿緩了緩,才爬起來,看了眼一地的玻璃渣子,抿唇,默不作聲的出去拿了掃把進來。

    進來的時候,她還是沒有開燈。

    只是借著窗帘縫照進來的光線,摸著黑,去掃地上的玻璃渣子。

    空氣,壓抑的嚇人。

    子衿不明白,男人為何突然變得如此暴躁。

    明明前一秒還好好的。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正當她晃神,床上的男人突然一把掀開了被子,直接走向她。

    子衿反應過來,眼瞳劇縮:「小心玻璃!」

    來不及了。

    男人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腳底流著血,他卻好似沒了知覺,哼都沒哼一聲。

    子衿看到這一幕,胸口一疼,還沒出聲,就突然被男人攥住了手腕,往外拉。

    她一驚,反應過來男人是想把她趕出去,立馬開始劇烈的掙扎,可是她那點力氣,對席琛來說根本不足掛齒。

    眼看快要到被拉到門口了,子衿放棄掙扎,直接失聲大吼:「席琛你到底在發什麼瘋!」

    男人突然一頓,也停下了動作。

    子衿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就聽見男人的聲音,涼涼的撞入耳畔,他說:「你走吧。」

    你走吧。

    女人的呼吸,驀地一窒。

    她的嗓音顫抖:「你在說什麼?」

    席琛看著她的眸子覆滿了無盡的灰暗,他說:「離開這裡,回到屬於你的地方去。」

    這是……離婚的意思嗎?

    子衿垂在身側的手無意識的攥緊,指甲掐入了掌心她卻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

    耳邊,只有男人的聲音再回蕩,他說,離開這裡,回到屬於你的地方去。

    不,子衿搖頭,聲音輕飄,「兩年還沒到,我不走。」

    席琛瞳仁一暗,不知名的疼痛,襲遍了全身,深入骨髓。

    他的眸子,染起了一層水汽。

    子衿好像怕他又說出什麼話,不停重複:「我不走,不走就是不走。」

    「這次,你得聽我的話了。」

    話落,男人已經將女人攔腰抱起,穩穩的走向門口,任憑她怎麼掙扎,都沒有鬆手。

    他是鐵了心,要趕她走。

    想到這,子衿一顆心,急速下沉。

    她沒有掙扎,也沒有說話。

    男人將她放在了門口,沒有多看她一眼,準備關上門的時候,女人才動了動唇角,說:「席琛,我不想走。」

    不想走,不想離開這裡。

    更不想,離開你。

    聽見她的話,男人挺拔的身軀,明顯一僵。

    可是,他的表情沒有絲毫起伏。

    砰的一聲輕響,一扇門,將兩人的距離硬生生的拉遠了。

    子衿看著緊閉的房門,感覺眼窩一陣酸澀,眼眶好像有滾燙的液體要砸下來了。

    她轉過身,忍了忍,沒忍住,淚水到底是啪嗒啪嗒的砸了下來。

    裡面,男人背靠著門,頹唐的坐在了地上。

    他捂著頭痛欲裂的腦袋,細看,眼睛分明有濕潤的痕迹。

    此刻的腦海,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顧一切的,將她推離自己的身邊。

    這樣,她就不會再遭受平白無故的傷害了。

    也不會,看到他病態的模樣。

    誰都可以怕他,但她不能。

    而此時,門外,突然傳來女人輕輕的聲音,她說:「席琛,我數三聲,你如果不開門,我就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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