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人是最容易被煽動的群眾。

  他們聽見陸藺這般說自己，一下子更生氣了。

  「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什麼樣的人，就會養什麼樣的崽。」

  「愛說謊，人品有問題的小崽子，和你這個目中無人的人也是多配的。」

  這些話說得難聽，還有些陰陽怪氣。

  而蘇院長的話，就直白多了。

  她知道，這個時候的自己，比棠莞相比，優勢在於，棠莞不會說話。

  於是蘇院長用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看著棠莞，語氣很是痛心疾首：「糖糖，我照顧你這麼久，你不能因為找到一個……」

  說到這裡，她欲言又止地看向陸藺，像是有些懼意，又像是躊躇。

  總之就是把一個無權無勢的善良院長人設體現得淋漓盡致。

  最後深吸一口氣，情緒醞釀到最高點，然後微微抬高自己的聲音，帶著顫抖，以及不畏強權的孤注一擲說道：「就算你現在被有錢人收養了，也不能一點活路都不給我們了啊！」

  說著她不等棠莞反應，抱起小豆，舉起了起來，聲音有些悽厲：「你忘記你最好的玩伴了嗎！」

  「小豆可是很喜歡你，總是坐在你的小屋裡，等你回來。」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死死地盯著棠莞，不像是在說一個事實，反而像極了一個惡毒的詛咒。

  小豆不知道周圍發生了什麼。

  他嘴角掛著口水，傻乎乎地笑著，伸出雙手，看向棠莞的方向，嘴裡喊著：「棠！棠！」

  棠莞一張小臉變得蒼白。

  可這一次，她沒有退後一步。

  今時不同往日，站在自己身邊的陸藺，也在為自己說話。

  她不能，不能做一隻縮頭烏龜。

  如果自己後退一步，不就是在說明自己心虛嗎？

  想到這裡，棠莞緩緩地抬起頭，看著小豆，雖然她還是害怕，但這一次，她不想再退後了。

  她也是有人會站在身後的小孩了！

  她「說」的話，是會被放在心上的！

  蘇院長看著棠莞的動作，眼神暗了暗。

  幾天不見，棠莞似乎比之前大膽許多了。

  看著棠莞身上的名牌衣服，蘇院長用有些貪婪的目光看向陸藺。

  要是當初陸藺選擇的是自己女兒，那現在享福的就是自己女兒了！

  真是可惡！

  都怪這個棠莞搶了自己女兒的機會！

  此時的蘇院長全然忘記，一開始節目組選擇的小朋友就是棠莞。

  明明是她們，搶了棠莞的名額。

  惡人，向來不會認為自己有錯。

  他們只會認為自己生不逢時，是別人的錯。

  棠莞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但棠莞不是笨小孩。

  她其實知道，陸藺一直在給自己穿長衣服的原因。

  一開始棠莞以為陸藺是嫌棄自己身上的傷痕，所以自己也很小心地沒有露出來。

  直到她進了醫院。

  看見那些為自己哭的大人，才知道，自己可能理解錯了。

  她之前生活的環境，是沒有正常環境作對比的。

  所以棠莞也不知道自己是受到了虐待。

  但她現在知道了。

  所以，只要自己露出傷痕，露出傷疤，大家就會知道，蘇院長不是她表現出來的這個樣子。

  想到這，棠莞上前一步，一下子撩開手上的衣袖，露出了滿是傷痕的手臂。

  上面有很多傷痕，有的剛剛結疤，有的成了印子。

  看起來很是嚇人。

  而站在棠莞身邊的陸藺，一下子反應過來。

  他一把拉住棠莞，拉下她的衣袖，用帽子把棠莞的臉遮住，語氣有些氣急敗壞地開口：「你幹什麼！」

  不要把自己的傷口露出來。

  那些媒體可不會管你是不是小孩子，他們只要看見爆炸性的新聞，就會像聞到血腥味道的鯊魚一般，死死地咬住你！

  這兩句話陸藺沒有說出口。

  他不想嚇到棠莞。

  然而就算他的速度再快，也沒能快過快門的聲音。

  「咔嚓」的聲音響起，棠莞狼狽的樣子被照了下來。

  陸藺眼神一凝，衝著人群之中的助理使了個眼神。

  助理心領會神，抓住那人，將他帶走，準備去「談心」。

  棠莞被陸藺凶了一下，先是一愣，然後抿著唇，又要把自己的帽子摘下來。

  陸藺沒辦法，只能死死地抱住棠莞，嘴裡無奈地說著：「你想幹嘛？」

  棠莞沒想幹嘛。

  她只是想保護這個好心的哥哥。

  那些惡意，本就不應該是陸藺承擔。

  周圍的聲音隱約之間也有些變了風向。

  「這個小女孩身上的傷，是誰打的啊？不會是這個院長吧？」

  「WC，對小孩子下手，這是人渣啊！」

  蘇院長聽著他們的話，心中暗道不好。

  以前在孤兒院的時候，棠莞是不敢暴露自己的。

  因為沒有誰會幫她。

  就算她去告訴其他人又怎麼樣？

  沒有人會相信一個小朋友的話，她也出不去孤兒院。

  小豆不知道這些人在說什麼。

  他只是疑惑自己的「沙包」怎麼還不過來！

  他走到一邊，撿起一塊石頭，對著棠莞的方向扔了過去。

  棠莞看見石頭，猛地掙開陸藺的懷抱，展開雙臂擋在陸藺的面前。

  然而石頭沒有落在棠莞的身上。

  棠莞在一個不算寬闊的影子裡。

  那道影子的主人，和棠莞一樣，也是個小朋友。

  傅聞之看著眼前的「熊貓」，彎下腰，撿起砸在自己背上的石頭，放到棠莞的手中，輕聲說道：「扔回去。」

  扔回去。

  沒有人對棠莞說過這樣的話。

  他們都是叫棠莞忍耐。

  忍耐苦難，忍耐疼痛。

  而正巧，棠莞可以滿足他們。

  她又不會說話，也不會和人說她的委屈。

  那裡是孤兒院，每個人的愛心都是有限的，平攤給所有的小朋友，能得到的就只剩下一點點。

  她不會有玩具，也不會有特殊的對待。

  她只能安靜地站在那個怪異的世界，用正常的眼睛，看著不正常的他們。

  棠莞突然狠狠地抓住手掌中的石頭，像是得到了巨大的勇氣，嘴裡大喊一聲：「啊！」

  「啪」的一聲。

  石頭落在了棠莞的腳邊。

  她紅著眼睛轉過身，抱住還在等著自己回頭的陸藺。

  她的眼淚終於有了聲音，卻讓人沉默了下來。

  「啊！」

  「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