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琦沒有時間去理會皇帝裝瘋賣傻。

  不論是皇上自己的主意，還是皇后娘娘攛掇，對於王琦來說，沒有區別。

  在偌大的皇城中轉轉，夠他們透氣了。

  至於出城，甚至去往南京？

  那就是痴心妄想了。

  王琦雖然善待皇帝，但並不是婦人之仁，他需要用皇帝的名號來做些事，就不可能讓皇帝出現在眾人面前，

  幹什麼！

  拆台嗎？

  若真的想要重新出現在眾人面前，起碼三十年，六屆議會選舉之後了，到那一天時候，就算皇帝親臨，整個議會中，也不會有誰能有什麼忠君報死的心思了。

  久病床前無孝子，更何況三十年之久呢？

  除了皇城，王琦的轎子沒有回議會，而是直接出東華門，他要去見一個人。

  自從議會大殿擴張之後，皇城的兩個偏門也被從新改造，東華門現在已經是進出議會的正門，西華門成為了內宮出入的正門，而中間的午門被封閉起來，沒有議會手令，嚴禁任何人進出。

  這個可以保證，整個皇城，都在王琦的掌握之下。

  不多時，隨著轎子穩穩停駐。

  「大人，到了。」

  轎身微斜，王琦彎腰走出轎子。

  望著宅子門口的牌匾：寧德公主府。

  「拜見首席大人，」數日不見，寧德公主的妝容變得有些淡雅，沒有了往日那種華貴雍容之感。

  「九月大婚，來看看你，」王琦拾階而上，走過了寧德公主身側。

  轉過身，緊跟著王琦的步伐，朱徽妍的聲音顯得嬌弱許多：「聽說皇兄抱恙了？」

  「你如果想去看望，隨時可以，皇城並沒有封閉，走幾步路的事情，」王琦停下腳步，扭頭看向朱微妍：「在我面前，無須做這些試探。」

  望著王琦的背影，朱徽妍輕輕咬了咬嘴唇，顯得無辜又委屈。

  坐在椅子上，王琦伸了伸懶腰：「有吃的嗎？給我取來」

  「有呢，府里每日都備了你喜歡的點心和茶膏，」聽到王琦想吃飯，朱徽妍展顏一笑，很是開心：「還有些顧順齋的精緻小菜，我讓廚房熱勒端上來？」

  「有時間列一個單子，大婚之後你院中想要什麼物件，我讓府里提前備著，」低頭吃著菜餚，王琦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隨口說著。

  「嗯沒有什麼特別的，安靜些便好，」朱徽妍點了點頭：「海蘭珠姐姐，應當是很好相處的。」

  看了朱微妍一眼，王琦笑道：「若是娶你，你們會相處的很好，家中不分主次。」

  不多時，王琦放下碗筷，接過朱徽妍遞來的茶水，飲了一口。

  「皇兄會死嗎？」朱徽妍怯懦懦的開口。

  「他如果不想，那邊不會死，」王琦沒有什麼可隱瞞的。

  尤其對朱徽妍，這個生來就是政治工具的女子，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每隔幾天來此坐坐，要不了聊聊天，要不然吃一頓飯。

  僅僅是出於現代人對於一個女子的虧欠心理罷了。

  能有什麼感情呢？

  至於政治鬥爭的殘酷性？

  王琦瞧著朱徽妍：「儘量少摻和政事，也少和你那皇嫂聯繫。」

  皇后張嫣，倒是有些腦子的女人，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張嫣，王琦總想起趙宋時期仁宗朝的太后，劉娥。

  「皇嫂自從宮變之後，我很少見到皇嫂了，」朱徽妍點了點頭，很是乖巧。

  正在兩人說話時候，門外侍者拿著一封密信到了。

  「大人，山陝來的。」

  接過信，王琦當著朱徽妍的面打開，一目十行，看的很快。

  不多時，抬起頭：「我走了，點心不錯，不過下次不要這麼膩了。」

  言罷，王琦手裡拿著信件轉身離去。

  「恭送大人！」

  朱徽妍站在那裡，靜靜的望著王琦離去。

  不多時，整個前院，便只剩下朱徽妍一人，以及自家貼身女奴了。

  「皇兄，」朱徽妍伸手挽了挽垂在耳邊的發梢，眸中的無邪和單純，消失不見，剩下的便是淡漠：「你瘋了便瘋了吧，有些事，便交由女子做，更好一些。」

  ————

  王琦乘著轎子回府之後，便馬不停蹄回到書房給孫傳庭回信。

  一個月時間，孫傳庭率領從遼東而來的萬餘鐵騎，在平陽府一帶將亂民圍城，慢慢蠶食，終於在五天前，高迎祥和羅汝才分別帶領手下棄城而去，向著潼關一代潰逃。而王自用已經被孫傳庭率領追兵圍堵，其人敗亡，手下明卒盡數投降。

  至於潰逃至潼關一代的亂民，因為河南大部分地區都是南京城方面在控制，孫傳庭率兵追至潼關，便勒馬不前，回信議會，等候進一步命令。

  「伯雅，見字如面」

  徐州府方向，秦二寶正在蠶食南京城方面的信心和耐心。

  而河南方面，王琦暫時不想要開闢戰場，一方面，糧秣物資都不夠支持議會同時開闢兩個戰場，另一方面，山西地區亟待穩定和發展，民心厭戰。

  王琦給孫傳庭回信的首要指示，便是讓其以代理總督的身份，總督山西一應軍政事務，同時山西八大家商行，可以歸其調用，要在半年時間內，至少穩定山西局面，不至於更多地貧苦百姓落草為寇，聚嘯山林。

  當然，山西和甘陝一帶，穩定為上。

  議會現階段的主要精力都是在京畿地面的改革上，不能再過分心。

  只有京畿地區的改革落到實處，將財政，田畝和人事的權力緊緊握在手上，才能進一步擴張影響力。

  這一方面，盧玉在寶坻縣的作為，便可一觀。

  不多時，將密信折起，放在手邊一個黑色銅製匣子裡，王琦才停下動作。

  輕輕靠在椅子上，王琦的表情說不上多麼嚴肅，雙眸微眯，好似冥想。

  現在，只要解決了從碭芒山一帶進入天津衛的南京城部隊，便可以和南京城好好的聊聊了

  「來人！」王琦朝著門口喚了一聲。

  「大人！」

  「讓李青松過來見我！」

  李青松目前掌管整個京城防務，以及暗衛人手。

  同時，王琦派去南京城的李守信，也是和李青松直接聯繫。

  是時候，問候一下左光斗老先生了。

  ————

  勤王軍的潰敗，讓南京城風聲鶴唳。

  不論是留連於風花雪月的紈絝，還是埋頭苦讀的士子，亦或者掙命而活的百姓，都感受了從北方刮來的凌冽寒風。

  高攀龍連續七天召集內閣會議，商討抗敵大計。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憑藉大軍，妄圖抵抗從遼東戰場上磨礪出來的遼東軍，那是痴心妄想。

  「大人，唯一的可能性，是靠著長江一線，據江而守，除此之外，別無他計！」

  剛剛從徐州府一線退下來的袁可立今天也被召至內閣，商討抗敵大策。

  至於徽山一線的戰敗責任，暫時以戴罪立功名頭抹去，高攀龍等人認為，當前正是用人之際，不應該臨陣換帥。

  而且，更重要的。

  袁可立還留了吳襄一支部隊，插入了京畿腹地，隨時能夠給王琦以致命一擊！

  這個後手，讓內閣諸人皆是興奮不已，若是功成，則是逆天改命，重塑大明的大功啊！

  不過，現在重要的事情，是徐州府一線秦二寶的遼東大軍。

  南京內閣眾人聽著袁可立的一席話，皆是沉默不語。

  靠著長江一線固守，那意味著，放棄長江以北的大片土地

  這個罪名，沒有人願意承擔。

  縱然許多人認為這是對的。

  「此事，還需要商議一番，」趙南星默默開口，想要緩和一下沉重的氣氛。

  「聽說，秦二寶的大軍在徐州府一代獲得了大量的糧秣補給，大開糧倉放糧，不僅僅是補充軍隊所需，還發放給徐州府一帶的貧苦百姓，這樣一來，時間久了我怕人心思動。」

  史可法的臉上帶著沉重的憂色。

  自從上次從京城逃回南京城，這位東林後起之秀的名頭已經越發的響亮，甚至在某些方面，超過了自己的老師。

  畢竟，危難之際通過皇城溝渠冒死覲見皇帝，不是誰都能做出來的。

  「那怎麼辦？」周宗建耷拉著眼皮：「總不能真的棄守長江以北大片的土地吧？此舉與國賊何異？」

  沉默，又是難堪的沉默。

  左光斗有時候覺得，東林諸公雖然清正，雖然忠君，但是在有些時候，真的不如那王琦——捨得聲名和富貴，搏得一世之梟雄。

  「依我看，目前的情形，只能依靠長江天險而動，」左光斗思忖半晌，開口道：「若是不及時行動，讓那遼東叛軍在江蘇北部肆虐，則我民心盡失！」

  「如此這般」高攀龍看向左光斗：「就勞煩左遺之和楊文孺，辦理此事？」

  收民入長江以南，同時構築長江防線，以求吳襄、左良玉在京畿地區能給王琦壓力，然後再求其他。

  「這能這般了，」左光斗和楊漣互看一眼，皆是濃濃的不甘心。

  但是有無可奈何。

  內閣會議從晌午時候，一直開到戌時三刻，天色已經大暗。

  最後，內閣諸人都已經離去，只能下高攀龍，左光斗和袁可立三人。

  「此次，辛苦禮卿了，」高攀龍此話，是為了袁可立最近在南京城難堪的名聲。

  畢竟，敗軍之將，無論如何，都是收到百姓和士子唾棄的。

  至於其中的難言之隱？

  無人會去關注。

  「袁某於聲名二字無掛懷，為南京城，為皇帝而心憂而已！若是聲名盡毀，能得天下太平，皇帝平安，則袁某責無旁貸！」

  這話，落在高攀龍和左光斗耳中，皆是點頭稱道。

  袁可立依舊是那般的忠貞為國。

  「構築長江防線，依靠遺直從中調度，文孺監督，但是實際的戰事，還需要禮卿你來南京城上下，沒有多少有用之人！」

  高攀龍說話時候，眸中儘是無奈，甚至多了一絲懇求的意味。

  「閣老，責無旁貸，分內事，」袁可立抿著嘴，端起身前的茶盞，輕飲一口。

  「唉這，」高攀龍還想要說些什麼，門外小吏走了過來：「閣老，信王殿下到了」

  信王？

  這個時候來此，是何事？

  這一次徽山一線戰事，南京城上上下下除了對袁可立戰敗之責的討論，剩下的便是對信王朱由檢的誇讚了。

  「信王爺，國之忠勇也！！」

  明知遼東叛軍強悍，而偏向虎山行，此為勇！

  為國為君，校場之上不顧個人安危，親自登臨激勵將士，此為忠！

  一時間，忠勇之王的稱謂，傳遍南京城。

  不過，小民雖然傳頌，但是在南京內閣諸公眼裡——這個時間段的信王爺著實有些跳了。

  殿內幾人還未回話，門口便傳來朱由檢的腳步聲，以及略帶興奮的聲音。

  「諸公，本王沒有來晚吧？」

  「微臣拜見信王殿下！」

  殿內諸公皆是一拜。

  「本王進門時候聽說，內閣議定，要構築長江防線？」

  朱由檢的聲音輕鬆，落在眾人耳中倒像是端茶喝水那般簡單。

  「會殿下的話，長江以南，無險可守，面對來勢洶洶的遼東叛軍，暫時只能以長江為線，守衛南京！」

  高攀龍在眾人中，資歷和威望最高，故而開口回到。

  「左大人，楊大人，還有袁總督，不錯，本王同意此番決意，」朱由檢坐在上首位置的椅子上：「你們也都坐吧。」

  高攀龍等人一時不知道信王爺來此是何緣由，互看一眼之後也只能坐下。

  「本王來此，只想要問一句話，」朱由檢看向面前幾人：「若是據長江而守，那麼勤王救駕之事，可就遙遙無期了」

  「皇兄一日待在那王琦手中，本王就一日不得安寧，」朱由檢的語氣帶了一絲真誠：「我想問問諸位，勤王軍不能北上，那要如何救駕？」

  「昨日，史憲之還與我商議，我今天一早也好高大人通過氣，」左光斗沉默了一會，好似還在猶豫。

  「嗯？」朱由檢身子前傾，看起來有些著急。

  「史憲之，欲代表南京，前往北京城一趟，正式會面王琦看能否將皇上迎回。」

  嘶

  朱由檢抬起頭，身子下意識的靠後，好似是沒有想到會有這種可能，只能喃喃道：「這此舉倒是一個辦法。」(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