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聖武士與拒絕

  超乎神上的力量還在天地間溢散，帶來某種無形的壓迫感，而奧林匹斯山外，於神王的目光下，諸神默然無聲。

  不過也僅止於此了，雖然之前的爭鬥中，他們因為誤判了形勢選擇作壁上觀，可如今面對獲勝歸來的神王，眾神其實也沒有多麼恐慌。

  畢竟他們做出的選擇沒有兩樣，而且也並沒有做出更進一步的舉動。那麼除非神王打算一個人統治世界，否則他就不可能真的對他們做什麼。

  更何況地母只是敗了，又不是死了，再加上三天前那一閃即逝的黑暗……不過這都只是猜測，也許力量大增會讓宙斯的性格也跟著改變，所以諸神此刻只是靜靜的等待，等待神王接下來的做法。

  當然，在諸神中還是有一些例外的，比如破壞之神刻爾就是如此。作為冥王的手下，他此行只是代替哈迪斯來見證宙斯冊封十二主神的宴會而已，所以哪怕他和諸神做出了一樣的選擇，但他還是十分自然的站在一旁。

  還有不久前才剛剛回到神山的正義女神，她同樣沒有和任何神靈站在一處，只是一個人待在半空中，平靜的看著這一切。

  女神似乎在思考什麼事情，偶爾還回望一眼奧林匹斯山的方向。她摩挲著腰間佩劍的劍柄，眼中有些遲疑和釋然。

  自得到這把象徵【正義】的劍，她好像就沒有一次真正使用過它，這把誅除罪惡的神劍，也一直在蒙塵。

  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女神不太記得了。或者自從第一紀以來，就向來如此。

  這是神的世界，是不朽者的世界。在這裡待久了，好像連她自己都忘了什麼是『正義』。反而不久前在人類的部落中，忒彌斯看到了些什麼。

  或許很多時候，除非有一個『完美』的君主，不然『正義』和『律法』其實並不相通。它們有的時候交匯，但同樣存在衝突。

  「忒彌斯殿下，真是許久未見了。」

  沒有第一時間理會眾神，神王看向自己名義上的長輩。他帶著微笑，但問題也很直接。

  「不知道對於我剛剛所做的，你有什麼不同的見解嗎？」

  「如你所見，今天發生的一切並不是我想見到的，但這並非我所能決定。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你能以裁決者的名義給它做下結論，也讓更多的生命知道事情的始末與對錯。」

  神王的意思很明顯，作為他展露力量以來的第一戰，那自然應該是完美的，合理的，可蓋亞臨走前的詛咒卻讓他看起來像是什麼反派一樣，所以在這件事上，宙斯希望忒彌斯能對此加以認可。

  而且這也並非弄虛作假，畢竟在宙斯看來，自己雖然確實做過不少不好說出來的事情，但至少就蓋亞這件來說，他還真沒有做錯什麼。甚至直到現在，當神王對此產生些許猜測之後，他再次肯定了自己是無辜的那一方。

  畢竟金蘋果樹這東西他見沒見過，宙斯自己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關於今天的一戰，如果你是在尋求我的意見的話，那麼宙斯，對於地母的事情，我沒有什麼意見。」

  「她沒能拿出證據證明你做過什麼，而她的行為也確實給世界的秩序帶來了危害，所以現世對此做出回應，這是理所應當的。」

  沒有因為對宙斯的個人看法影響判斷，忒彌斯淡淡的給出自己的答案。

  這其實也是諸神共同的感受，他們並不是很理解蓋亞的歇斯底里。在地母醒來前，他們中的不少人也預見到了今天的這一幕，畢竟她和神王的衝突幾乎是無法避免的，可在諸神眼中，這最多只是一場關於氣象之神克利俄斯下場的爭論罷了。

  或許在最後無法談妥的情況下，蓋亞確實會付諸於武力，但更大的可能，卻是宙斯再次退上一步，在原始神的面前屈服，除此之外，應沒有別的發展方向才對。

  然而當事情真的發生之後，神王的力量固然令諸神意外，可蓋亞的行為，同樣讓神明們感到不解。

  瘋狂，偏執，而且無法理解，甚至不願意聽從解釋，對方就直接認定宙斯偷取了她的神樹和伴生神器——當然，他們也確實懷疑過宙斯是否真的偷了金蘋果樹，但是果樹還好理解，【生命寶瓶】又是怎麼回事？

  作為地母的伴生神器，它會隨著主人的沉眠而沉眠，也會拒絕主人以外的人使用它。盜走這樣一件神器除了被眾神所不齒之外，著實沒有什麼好處可言。

  「能在此聽到您對此公正的判斷，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事實上，我確實到現在都對此感到不解，也許地母真是睡得太久了吧。」

  滿意的點點頭，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覆，宙斯的嘴角也不由露出了一個笑容。

  又一件事情解決了……他沖忒彌斯露出一個笑容。

  曾經他很頭疼自己的姑姑，不過現在看，對方還是很好說話的。於是神王轉過身，這件事情解決了，那接下來就是繼續這場未完的典禮。

  他準備說些什麼，可是在他身後，忒彌斯的聲音卻再次傳來。

  「宙斯，地母的事情，確實如你所說，但今天發生的也並不止於此。對於墨緹斯和雅典娜，你是不是應該說點什麼。」

  神色平靜，神王的背後，正義女神緩緩的說道。

  「……忒彌斯殿下，這就是我個人的事情了吧。」

  眉頭微皺，面對女神的質詢，宙斯只好重新面對自己的姑姑。不過關於這件事，他早有了準備。

  「在神庭的條例中，似乎並不涉及相關的款項，除了履行神職與基本的要求外，諸神做些什麼都是個人的事情。對於我和墨緹斯的女兒雅典娜……我也會給她應得的補償的。這件事情，就沒有多說的必要了吧。」

  絕口不提墨緹斯事情的對錯，宙斯只是提起了神庭的法度。是的，早在請忒彌斯完善神律的時候，他就要求了這一點，神庭只需要涉及神靈職責、權利與義務的法例，而不是試圖約束諸神所有的言行舉止。

  一方面，宙斯本人就不可能接受一個連他自己都屬於『罪犯』的法律，另一方面，則是所有的神明都本能的厭惡這種條框。

  他們寧願在一件事情發生後，再臨時裁決它的結果，而不是提前就做出裁定的標準。所以對於『眾神的意見』，神王在和女神商討法條的時候也自然遵守。

  按照他的說法，律法被所有人認可才有意義。如果強行制定一個沒有人喜歡的規定，那只是暴力和強權而已，作為『公正』的女神，她不應該這麼做，而當時的忒彌斯也確實被說服了。

  直到現在，她才漸漸理解了其中的問題所在。

  「神庭的律法……是的，之前按照你的要求制定的法律，確實是這樣的。」

  並不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忒彌斯點了點頭。轉過身，看著周圍的諸神，一種感悟油然而生。

  在人類世界行走的時候，她就產生類似的觸動了。而現在，這種觸動被堅定了下來。

  「或許，我之前的選擇確實是錯的。上萬年過去了……我也從未真正了解過我的神職。」

  「嗯？伱在說什麼，什麼是錯的？」

  有些不好的預感，宙斯眯起眼睛。他現在並不害怕力量上的對抗，面前的女神已經不是他的對手，但直覺告訴他，忒彌斯要做的也和力量無關。

  「我說的錯誤……當然是選擇留在神庭中。」

  長舒一口氣，這一刻，忒彌斯徹底明白自己一直以來的彆扭感是怎麼回事了。

  過去，除了為現世立法的那段時間以外，她好像就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盡到過自己該做的職責。女神明明為此做出過努力，但結果卻總是不盡如人意，她就像一個秉持『正義』之名的看客，但真要說做了什麼，那就是什麼都沒做。

  曾經，忒彌斯一直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可現在，她有點清楚了。

  在卡俄斯世界上，律法本身存在的意義就是維護一個更高者所訂立的秩序，而這個更高的存在，有的時候是現世的秩序，有的時候則是神王。所以律法女神曾在面對宙斯邀請的時候並未拒絕，因為在她看來，神庭確實是一個適合她履行職責的地方，她也就接受了『裁判官』的地位。然而很不巧的是，她到底忘記了一件事情。

  如果她只是單純的律法女神，那神王還是世界對她而言並沒有什麼區別。然而除了律法，她還司掌著公平和正義。

  所以這就是她一直以來不適感的來源了，世界的法則確實公平——祂最多也只是平等的削弱所有有威脅的事物。所以忒彌斯在立法的時候感覺到了神職的共鳴，以及發自內心的喜悅。可相較之下，神王就不同了，他們從來談不上正義，哪怕是前代神王，也曾做出過吞子的行為來。

  這就是最本質的衝突了，律法服務的對象本身不符合『公平』和『正義』，那它帶來的結果無論如何都不會是好的，可這同樣是一個難以被解決的問題。除非找到一個和忒彌斯的理念完全契合的存在，她才有可能同時讓自己的所有神職得到執行。但這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每個人對公正與正義的理解都不同。

  所以這一刻，忒彌斯終於做出了決定。

  如果無法一起完成，那就分開完成。但無論怎麼完成它，神庭都不是她應該待的地方。留在這裡，女神除了坐視更多的『不公』和『不義』以外，不能給她帶來任何意義。或許人間，遠比這裡更適合她。

  就像萊恩所說，她確實應當感召一些符合她理念，也願意追隨她意志的人了。而過去的一段時間，她也正是在觀察這些新生的人類。

  他們中有壞的，也有好的。有讓女神厭惡的，也有讓她感到喜悅的。她會選拔出那些符合要求的人，然後將自己的力量分為兩部分，一部分以【黃金天平】為引導，幫助他們為人世間的一切判定對錯。而另一部分，則以【審判之劍】為信念，用單純的善惡裁定生死。

  這件秉持【正義】權柄的神器本就能感知生靈所犯下的罪業，只需要一點基於權柄力量的應用，忒彌斯就能把這份力量賦予她的信徒，讓他們擁有【偵測邪惡】的能力，以及對有罪者更強大的力量。甚至女神還準備等自己在靈界中的國度建立起來後，她要去拜訪那些作為鄰居的『天族』。作為正能量的匯聚，他們也一定願意出一份力。

  到時候，那些被選中的人類，就叫做【聖武士】好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要離開神庭？」

  不知道女神在想什麼，可當她的話音落下，宙斯不禁面色微變。他有想過要花費更多的口舌去說服對方，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樣，可令神王沒想到的是，忒彌斯居然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他還想說些什麼，可這一次，女神不想聽了。

  「你要一個符合你要求的律法，宙斯，我給你了。而以你現在的力量，無論你做出什麼，我似乎也無法阻止你。」

  「這就是神族……或許諸神的世界確實不適合我，在這裡，力量比規則好用。」

  淡淡的開口，忒彌斯最後看了一眼奧林匹斯。在這座有些破敗的神山上，屬於她的神殿已經被毀去了，而將來，它也不必再重建了。

  轉過身，女神將一條黑布取出，時隔一個紀元的時光再次蒙在了自己的眼前。然後平生第一次的，她拔出了腰間的金劍。（見1-17/2-7）

  金劍微微鳴顫，似乎在回應自己主人的力量。它似乎也本能的意識到，自己終於有了存在的價值。

  「從現在起，它將代替我的眼，替我去『看』這個世界。假使諸神認可你的道理，那他們也不需要我的幫助。可如果在人間相見……」

  「它不會對你留情！」

  化光而去，女神的身影漸漸消失。奧林匹斯山上，神王伸了伸手，但最終什麼也沒做。

  他想起了不久前一閃即逝的黑暗，以及另一股力量……

  「……呵，原始神靈……不會太久的，蓋亞是第一個，但不會是最——。」

  默默低語，在心中給自己立下了又一個目標。然而還沒有說完，宙斯的神色微微一變。

  「……神王，來見我。」

  無聲無息間，聲音傳入耳中，絲毫察覺不到來源。可感知著遠方突然升起的一道氣息，宙斯還是辨認出了來者。

  「意外已經結束了，諸位，先回山吧。」

  嘴角微微抽動，不動聲色間，神王對諸神說道。

  他當先向著飽經摧殘的奧林匹斯而去，而在另一邊，一道化身悄然遠行。

  ······

  地下，冥土。

  大地上的事情已經結束，可大地之下，今日的種種還在延續。某件將要再一次影響世界的變化即將發生，可就如同過去的每一次那樣，它出現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站在塔爾塔羅斯的門戶前，蓋亞難以置信的發現，只有本能的深淵，居然拒絕了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