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石中血

  神格如星，星落如雨，這一天，不知多少凡物仰望天空，看著夏日的夜空中，有群星墜落人間。

  漫天星雨，如同一副絕美的畫卷。而在一處荒僻的荒野上，正在仰望星空的潘多拉也突然發現，自己懷中陶罐好像震動了一下。

  不過只是一下，甚至讓她以為這是錯覺，很快魔罐就恢復如常。

  「怎麼了？」

  「沒什麼，可能是沒休息好吧。」

  輕輕搖頭，潘多拉再三感應，也沒有察覺出魔罐的異樣。她只好將之歸為幻覺，或許是對這個罐子期望太高，以至於現在都還會產生這樣的錯覺。

  「……好吧。」

  看了潘多拉一眼，但厄庇墨透斯確實沒有察覺到什麼別的變化，所以他也就沒有多問什麼。

  如果真有什麼不對的，他也不覺得潘多拉能在他眼前一直隱瞞下去。早在被造的時候，對方就沒被賦予這樣優秀的能力，假使有什麼意外，他早晚會知道的。

  ……

  魔罐的震動當然是真的，但這也確實和潘多拉無關。這是大地上生靈的機緣，卻和她沒有任何聯繫。

  她曾向魔罐祈求如神般的不朽和如神般的力量，神格可以做到後者，但顯然無法做到前者。所以它們避開了潘多拉，也避開了大地上原本的諸神。它們有的落在某個生靈身上，不論是地上還是海上，不論是寧芙、野獸還是某些地域神；更多的則落在某些角落中，等待著將來它主人的到來。

  可無論它們落到哪裡，這些通往力量的鑰匙都在某種影響下選擇了『合適』的主人。他們未必強大，未必智慧，但至少是可以保守住秘密，也對更進一步抱有某些念想的存在。

  無聲間，命運的軌跡再次偏轉了一分。只是現在，神山上的諸神還無從得知。

  因為神王在今天召集諸神，他們因此匯聚一堂。據宙斯所言，他將在今天宣布一件大事。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奧林匹斯諸神還是應召而來。

  ……

  踏踏——

  邁過眾神曾經創造第一代人類時途徑的河流，穿過茂密的叢林，經過長久的尋找，背負銀弓的神靈終於來到了這片廣袤的平原上。

  天空上，群星下墜，這讓阿波羅也不禁仰起頭。他反手握住銀弓，可隨即又鬆開了，畢竟在大地上，他的箭還射不到天上的星辰。

  「就當是群星在為我歌頌吧。」

  低下頭，阿波羅不再關注天上的事情，而是看向這片廣袤的平原。

  在他的視界中，星星點點舊時代的建築還散落在大地上。而在視線的盡頭，阿波羅好像看到了一座高大而神聖的殿堂。只是一眼，他就確定那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德爾斐大神廟，世間最初，也是供奉神靈最多、最強大的神諭所。在這裡，幾乎絕大多數曾在世界活躍過的神靈都留有神像，而它的主殿，更是唯一明確祭祀有原始神靈的地方。

  根據勒托臨行前的叮囑，阿波羅知道，他想要得到的東西就在那裡。只是在這之前，他還有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用巨蟒的血，證明他的勇武。

  哪怕不計權柄的差距，同樣一份神力，在不同神靈的手上也會有不同的結果。像一直被勒托視為仇人的天后赫拉，雖然她的權柄不擅長戰鬥，但在一眾女神中，她依舊是最非凡的那個。

  「就像一場表演，完成幕後者交給我的任務，然後領取他給我的獎勵……那就表演吧，至少這是母神想要看到的。」

  默默思索阿波羅轉過身。神廟還不是他應該去的地方，那條流有神血的巨蟒也並不在這裡。

  它在帕納蘇斯山脈上，即便隔著很遠的距離，阿波羅也已經感知到了對方的存在。

  當他漸漸長大，開始掌握神靈應有的力量，那條原本令他感覺無法對抗的蟒蛇也就沒那麼可怕了。而對方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早在阿波羅殺上門去之前，它就退入了大陸深處隱藏了自己的蹤跡。

  不過現在既然找到了目標，那勝負就是可以想見的。哪怕不使用神力阿波羅也有足夠的自信戰勝對方。

  「嘣——」

  取下銀弓，阿波羅對著感知到的方向射出一箭，然後右腳跺地，向山脈的方向爆射而去。

  伴隨著一聲巨大的嘶鳴聲與碰撞聲，一場戰鬥在安寧的大平原邊緣爆發了開來。

  ······

  咣——

  一聲巨大的響動，厚重的大門緩緩闔閉，大殿中，眾神紛紛落座。

  一位位侍者穿行在桌案間，為諸神送上美酒佳肴。今天，他們應神王召喚而來，再次放下自己手頭的事情，來此議事，不過以神明的性格，無論是不是正經事，都不影響他們享受生活。

  不過聽著大門合攏的聲音，還是有不少神靈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儘管之前損壞的地方已經被修復好了，看起來和原本的沒什麼區別，但之前路過門口的時候，不少神明都下意識的看了一眼。

  對此，將一切盡收眼底的宙斯並沒有說什麼。諸神對原始神的敬畏不是一天兩天了，就像冥土之所以沒有神靈願意前去，除了那裡太過荒蕪，也因為它被諸多原始神的本體包裹在中間。

  神靈也會敬畏更強的力量，這無所厚非，當然，這也是他一直孜孜不倦追求力量的緣由。

  「神王陛下，不知您今天召集諸神前來，是有什麼事情要宣布嗎？我想……應該不會是剛制定下的信仰規章又出了什麼問題吧。」

  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太陽神赫利俄斯環顧了一下大殿內有些不同的布置。

  神力突破在即，對他而言，現在最想要的變化就是沒有變化。何況作為上個紀元誕生的泰坦神靈，哪怕到了今天，赫利俄斯都不是很習慣奧林匹斯諸神的時間感。

  相對於凡人來說，宙斯或許已經算的上是『度月如日』了，但相比起第二紀的泰坦神靈們來講，新神們的事情還是顯得有些多了。

  當然，其實太陽神可以理解宙斯，畢竟曾經的克洛諾斯即位之初，可沒有這麼多上個紀元遺留的老東西……但理解歸理解，看著煥然一新的神殿，赫利俄斯還是繼續問道：

  「還有這十二把椅子……神王陛下，它們是您給誰準備的呢？」

  此刻的神殿內，神王與神後一如既往的高坐在最上方，在那遠比諸神所處的位置還要高上一截的地方。這沒什麼可關注的，但是除此之外，還有著十二張與眾不同的座椅擺在了大殿兩側，它們浮在半空，呈圓形將整個宮殿環繞起來。

  一時間，其餘諸神也紛紛看向宙斯。這種新的排布讓他們不是很舒服，畢竟那十二把椅子就好像凌駕在他們上面一樣。

  神王比他們高一些，看在現世法則的份上也可以理解，而且前兩代神王也都用事實證明了他們的力量。但如果有其他諸神也凌駕在他們之上，那就讓人有些無法接受了。

  「當然不會，赫利俄斯，我親自做出的承諾，怎麼可能朝令夕改，你的擔憂完全是多餘的。」

  舉起酒杯，宙斯一眼就看出了太陽神的那點小心思。

  神王並不是很在意他的突破，只是多少有些可惜，如果沒有沸水女神珀耳塞伊斯，他還真想選個女兒嫁給赫利俄斯為妻，以此讓對方成為他的『柱』。但現在看，應該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至於將來……再說吧。宙斯還沒想好怎麼對待這位舊時代的神靈。

  「關於這十二個座位的事情……我們稍後再說此事。今天將諸位邀請而來，還有另外的事情要宣布。」

  嘴角帶笑，下一刻，宙斯調動起他的權柄。

  「現在，請和我一同見證吧，很快，又將有一位無可指摘的真神來到奧林匹斯，成為我們中神聖的一員。」

  神權展露，虛像隨之浮現，雖然這一次沒有神器作為媒介，可德爾斐神諭所是不同的。

  曾經的青銅人類在滅絕時曾對很多神祈禱過，但當諸神收回了他們依附在神殿上的一絲神性，那麼凡人的禱言也就不再能被他們精準的查知。然而在這座最古的神廟上，卻幾乎有著世間所有神的力量顯化。

  當這種聯繫被神王的權柄調用，大平原上的場景也就被復現在半空中。看著這熟悉的景象，諸神中有不少眼角一跳，他們沒想到宙斯居然敢公然窺伺地母的隱居地。

  但沒人提出異議，這畢竟和他們無關。眾神只是看著虛幻的影像，尋找著宙斯所說的神明，而很快，他們就被那個身背銀弓的神靈所吸引了。

  金髮英俊的神靈朝氣蓬勃，雖然辨別不出他力量的強弱，但笑容中的親和力就讓很多神明對他生出好感。而就在此時，畫面中的阿波羅正彎弓搭箭，對準了帕納蘇斯山脈上的一頭猙獰巨蛇。

  「神王陛下，他就是您所說的那個神靈嗎？」

  神殿靠近上首的位置，阿芙洛狄忒突然問道。

  「當然，我的朋友，一位優秀的新神，不是嗎？」

  點點頭，宙斯沒想到阿波羅居然這樣輕易的吸引了美神的注意。

  而且看樣子，阿芙洛狄忒對阿波羅的印象還不錯，這讓神王覺得，自己的打算或許並不難完成。

  「哼！」

  念頭剛剛升起就被一旁的冷哼聲打斷。宙斯的眼神和赫拉淡淡的目光對視了一瞬，隨即選擇閉口不言。

  而赫拉的目光在掃過宙斯之後，停在了阿芙洛狄忒的身上。

  對前者，雖然赫拉還是對這樣一個專門給對方『人前顯聖』的機會感到不滿，但她還是在過去的一段時間中勉強接受了這一結果。而對後者，則單純是源自性格和權柄上的厭煩。

  一個忠貞，一個多情。一個完善了婚姻的秩序，並讓它切實的具備了力量，另一個則天生象徵著原始的情慾，一顰一笑間就能勾起異性心底的欲望。

  赫拉看不慣阿芙洛狄忒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但作為強大神力的真神，在神庭之中，美神也並不怎麼懼怕赫拉。因此面對天后明顯的不滿，她只是輕輕瞥了一眼對方，然後就視若無睹了。

  對此宙斯置若罔聞，其他神靈也不打算摻和這兩位間的矛盾，大殿中因此有些安靜，眾神紛紛將目光集中到了半空中的影像面。

  「這是……你之前讓獨眼巨人打造的弓箭嗎？」

  看了一會，像是認出了什麼，赫斯提亞遲疑的問道。

  阿波羅手中的銀弓她好像見過，那正是庫克羅普斯打造的武器。它雖然不是神器，但在凡間，它的威力也一樣非同凡響。

  「是的，本來還有一把金弓的，不過它可能暫時沒法落到自己主人的手裡了。」

  說到這，宙斯不由頓了一下，然後很自然的略過了這個話題。

  「還是看看年輕人的表演吧——漂亮的一箭！」

  伴隨著神王讚揚的，是直入巨蟒眼眶的箭矢。它橫穿這頭巨獸的大腦，徹底終結了它的生命。

  宙斯當先喝彩，其他諸神也紛紛附和。一時間，大殿內的氣氛又熱烈了起來。

  「看來，我們應該把他接上奧林匹斯了，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親自去一趟。」

  漸漸意識到了什麼，赫斯提亞看了眼自己的弟弟。

  宙斯可不是對外人如此上心的神，他之所以這麼關心這個即將加入奧林匹斯的新神，恐怕其中另有原因。

  而再看看今天明顯心情更差了不少的赫拉，赫斯提亞已經明白，這恐怕正是宙斯的子嗣。

  「當然，我的姐姐，不過在此之前，勝利者也應當獲得他的獎賞。」

  點點頭，宙斯並不遮掩自己對阿波羅的喜愛。他伸出手，三色權杖浮現在掌中，神王向前一指，於是冥冥中，某種變化發生了。

  「我已經讓仄費羅斯前去接他了，用不了多久，等他獲得自己應得的獎品，他就會來到這裡，和我等同席。」

  收回權杖，宙斯拉住身旁赫拉的手，在對方不解的目光中笑了笑。

  赫拉的身旁，還站著眉宇間有些稚氣的另一位神明。那是宙斯和她的子嗣，執掌部分【戰爭】的阿瑞斯。

  此刻看著光影中的阿波羅，他的神情有些躍躍欲試。如果不是年紀尚淺，恐怕他已經要上前做點什麼了。

  「安靜，阿瑞斯，用不了幾年，你也不會比他差的。」

  以為宙斯是在讓她管好自己的兒子，赫拉輕哼一聲，隨即對身旁的戰神吩咐道。

  對此神王只是笑笑。他真正要管的，其實正是赫拉自己。

  ·····

  「砰——」

  拉著巨蟒猶自抽搐的身體，阿波羅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德爾斐神廟面前。

  他取下巨蟒心口處的鱗片，用它當做代替異獸的祭品，然後大步走進這處古老的建築中。

  歲月沒能影響到它，只是給神廟增添了幾分時間的底蘊。在它的石柱上，阿波羅看到了很多神秘的符號，它們似乎是某種文字，也像是蘊含著力量的標記。

  繼續向前，在那最高大的十二根立柱上，除了那些符文以外，年輕的神靈還看到了他父親曾經見到的，以及他前來的時候還沒有出現的內容。

  那是眾神如何創造黃金時代的生靈的過程，也記錄了初代人類的誕生，人王於夢中見神的過往，還有那首隻聽了一半的古老詩歌。

  奧迪爾斯山的倒塌，黃金人類的消泯，白銀人類的滅亡，二者一個升『天』，一個入『地』，而隨後被普羅米修斯造出的第三代人類，又在神王的暗示下毀於洪水。

  沒有絲毫遮掩，這些立柱就這樣展示著過去的歷史。阿波羅默默將它們看了一遍，然後繼續向神廟中心靠近。

  這裡描述的內容和他一路上聽到的並不相同，不過相比起凡物間的捕風捉影，顯然還是這處聖所的記錄更值得相信。一路無視了通向不同偏殿的甬道，很快，阿波羅終於來到了神廟的核心。

  「靈主，地母，和神王嗎？」

  看著主祭的位置，阿波羅念出了勒托曾告訴他的三個存在，然而面前的景象卻讓他有些疑惑。因為此刻高高的祭台上，三處懸浮的石台明顯空了一個位置，那象徵地母的所在沒有任何東西，看起來格外突兀。

  「真是奇怪……」

  雖然有些意外，不過阿波羅本也不了解這位古老的原始神明。或許這裡就該是這樣，所以他只是將祭品放在祭台上，向著三位神聖表示了自己的敬意，然後就再度上前。

  勒托告訴阿波羅，他的父親在這裡給他留了一件寶物，能讓他一躍間擁有世間最頂級的力量。雖然年輕的神靈並不喜歡那個素未謀面的父神，也不是很想接受這份禮物，但看著勒托期盼的眼神，他當時還是答應了下來。

  他更想靠自己做到這一切，但既然已經答應了，阿波羅也就不打算再猶豫。幾步之間，年輕的神靈就站在了最下方的石台面前，看著那枚象徵神王的聖石。

  「代王而『死』的聖石嗎？這股生命的力量……真是強大。」

  輕聲低喃，不知道什麼時候，阿波羅面前的聖石表面已經殷紅如血。甚至絲絲縷縷金紅交織的薄霧繚繞在上面，散發著可怕而又誘人的氣息。

  神王的心頭血，地母贈送的金蘋果，歷經兩個紀元，左右神王更替的歲月，當它們匯聚到一起，這枚曾經受過太陽之火洗禮的聖石已經成為了世間最頂級的神物。【光明】和【太陽】間的吸引，血脈間的聯繫，以及對金蘋果生命力量本能的渴望，這一刻，阿波羅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世所罕見的機緣。（見2-73/74）

  於是在奧林匹斯眾神遙遙的注視下，他伸出手，握住聖石，讓那翻湧在石體上的血色如同波紋般湧入他的身體。

  光明大放，照在殿堂之中，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從阿波羅的四肢百骸中冒出。明明是夜晚，卻有柔和的光遍布在夜空中，照亮了昏暗的大地。

  司掌【光明】的神靈，就這樣取代了自己的兄弟，獲得了宙斯寥寥可數的神物之一。他用事實證明了，即便對神族而言，出生的早晚同樣意義非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