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熄滅的『火』
奧羅拉城西部，一處不算核心的居住區。
「萊恩先生，你聽說了嗎，就在三天前，律法女神的神殿統一倒塌了。」
匆匆走進萊恩的小院，安德的神色有些急切。他這兩天都待在家中沒有出門，沒想到剛一出來就聽說了這種事情。
這些年跟著萊恩學習戲劇，也讓安德也了解了很多常人不知道的歷史，以及神靈真正的力量。
神的廟宇倒塌了，這是否意味著他們對人類的不滿？他迫切的前來尋求一向知識淵博，好像無所不知的萊恩，但走進小院，這裡卻空無一人。
桌面上落了一層灰塵，看起來已經有兩天了。上面沒有什麼別的東西，只有一個模樣精美的木偶。
「萊恩先生？」
依然沒有回應。房屋的門戶打開著，裡面卻什麼都沒有，甚至萊恩常用的東西都消失不見了。一切似乎都在表明，他已經離開了這裡，而且不像是短暫離開的樣子。
瞬間，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湧上安德的心頭，其實對今天的一幕，他是有所預料的，可當事情真的發生了，他又有些不知所措。
萊恩曾經不止一次在言談中提過，他總有一天會離開這裡的。只是過去，安德以為這一天很遙遠，但沒想到竟然就是今天。
「大概是因為神殿倒塌的事情吧，萊恩先生畢竟是祭司。」
嘆了口氣，安德看向了桌面上的木偶。
這或許就是萊恩先生留給他的禮物，他之前也曾經說起過這件事，說會在走之前給安德留下一件『超乎你想像的饋贈』。
安德沉默了一會，隨即輕輕握住木偶，轉身準備離開。
無論這是什麼，它都是教導了安德幾十年的長輩留下的東西，他一定會珍而重之。然而就在下一刻，安德瞬間僵在了原地。
當木偶與他的手掌接觸的剎那，一道無形的『鎖』仿佛被解開了。在過去，它鎖住了一切關於萊恩的『不正常』，所有人都在這種力量的影響下潛意識的把它們忽略了，但從這一刻起，它不再對安德生效。
與之一同傳來的，還有一道信息，關於這個木偶的信息。
「這是——」
雙目瞪大，安德看著手中的『玩具』。就在剛剛，依著他從那道信息中了解到的內容，他知道了眼前這個木偶中蘊含的秘密，這確實超乎了他的想像之外。
他不知道這道信息是真是假，但如果是真的
「呼——安德，不要急。」
「你的精神力還不夠強，按照信息中的說法，哪怕可以藉助外物，伱自己也要先達到『傳奇』的領域。」
深吸一口氣，安德對著自己說道。
這些年來，為了一心多用的操控木偶，安德學會了冥想的方法。只是作為一個凡人，他遠不能像本質是神的存在那樣在短時間內突破屏障，而且他學會的冥想真的只是冥想，並沒有其他神秘學相關的知識。
如果將傳奇之前的領域分為四個階段，他現在也就是走到了第三階的頂點，距離超凡的領域，尚且遙遙無期。
對於力量，安德本來是不怎麼上心的，可現在不一樣了。
「萊恩先生——不，萊恩殿下居然是神靈嗎。」
輕聲自語，安德知道，自己那從未承認過的老師恐怕不僅是神，而且大概率還是一位比造物主更強的神。畢竟普羅米修斯曾經說過，凡物與神靈的界限是無法打破的。
不過現在看，這只是造物主還不夠強大罷了。
握緊木偶，安德激動的心情緩緩平復。這麼多年過去了，儘管已經見過了很多人類間不那麼『好』的事情，可他依然還保留有心中的善念。
因此，雖然自己得到了一樁天大的好處，但他仍然擔憂著神殿的倒塌。
畢竟，這可能代表著神對人類的不滿，而他雖然有著手裡的東西，可那只是未來而已。
「先去找相熟的祭司詢問一下，他們應該知道點什麼。」
做下決定，安德走出萊恩的小院。跨過門檻，望了望天色，不得不說，今天的氣象確實有點怪。
天空上的烏雲似乎壓了下來，銀蛇在其中舞動。尤其是在奧羅拉城的核心處，那裡的雲層尤其厚重。
無形的壓抑感籠罩在心頭，安德晃了晃腦袋，把這種感覺驅逐出去。
畢竟那裡是人類部落最安全的地方，雖然從沒有親自前去過，但安德很清楚那裡有什麼。
那裡是造物主的居所，和神王的神殿。
······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烏雲還越聚越多，道路上也已經沒有行人了。在這個看上去像是要降下大雨的天氣，大家都不怎麼想往外跑。
零星的火光散落在此刻安靜的人類部落中，給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帶來了一點光明。當莫蒙離開沒一會，奧森便給自己披上了一層黑衣，然後消無聲息的走出了自己的房間。
站在街道上，奧森回頭看去。這是他居住了數十年的木屋，還是造物主和他一起建造的。
當時這是用來給其他人類示範的樣例，普羅米修斯以此教導他們該如何建造屋舍，奧森也一直以居住在這裡為榮。
不過以後，他大概是沒機會再住了。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
嘆了口氣，奧森有些感懷。
「您既不是最強的神，也不能做到算無遺策，我確實感激您創造了我，但這不是我陪您一起去死的理由。」
「不——會死的只有我，你們從來都不會！」
聲音起初很輕微，像是在說服自己，可轉而又變得咬牙切齒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奧森感覺自己越來越羨慕神明了。羨慕到，有些怨恨的地步。
永生，不朽，力量，容顏，他們明明和人類這麼相像，甚至奧森並不覺得雙方有什麼差別。如果一定要說的話，那只是神靈生的好些罷了。
畢竟他們從出生那天開始，就已經是神了。
「呼——」
「這就是信仰為何不能被討論。」
「有些蠢貨，就是想不明白這個道理。」
遏止下翻滾的心緒，奧森自嘲一笑。
瞧，他就是明證。明明他是人類中受到神靈恩賜最多也最大的那個，但他反而是最不信神的。
過去，他享受愚弄神靈的感覺。現在，他又要背叛自己的造主。
有的時候奧森感覺自己確實很卑劣，但沒辦法，現實就是這樣，這個世界就是如此。只要你有價值，你就能過得很好。反之你是高尚還是卑劣，其實沒那麼重要。
就像他現在，不就是站在青銅人類頂點的大祭司嗎？
不過現在也到了該改變的時候了。曾經，他的『聰慧』是他有別於其他人類，對於造物主的價值。如今，該給其他神展現價值了。
當然，一切的前提，是對方也要能給他想要的。
「時候差不多了。」
握了握拳，再次堅定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奧森向著部落的核心走去。
天上的烏雲越發厚重，讓空氣都顯得有些壓抑。也許是大雨前的安寧，一路上倒並沒有颳風的跡象。借著道路兩旁房屋中的火光，奧森已經有些不再明亮的雙眼勉強能辨認出道路。
這條路他過去走過很多次，只是這一次格外的慢。越往前，周圍就越顯亮堂，因為這是奧羅拉的核心。
在這裡，祭神的聖火用動物的油脂做燃料，常年不滅。哪怕是夜晚和雨夜，也有人時刻看護，不讓它們有熄滅的風險。
「大祭司。」
「嗯。」
「奧森閣下。」
「好。」
「大祭司。」
「」
漸漸的，奧森在路上遇到了一些熟人，他一一點頭招呼。
作為神最核心的殿堂，自然不會因為夜晚就沒有人看護。負責守護神殿的人雖然對於奧森深夜前來有些疑惑，但他們也沒有多想。
畢竟對方是大祭司，而且前幾天又出現了律法女神神殿倒塌的事情，奧森因此前來向神靈祈禱，好像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一路前行，就這樣，奧森慢慢來到了自己工作多年的神殿前。抬頭仰望，哪怕是在夜晚，這座高大巍峨的神殿依然莊嚴肅穆，還泛著微微的光澤，這是受神像內神性力量侵染所導致的。
在這裡，信仰之力、神性和元素，三者融合後像是產生了什麼奇妙的反應，隱約間誕生了一種和神力類似，但又弱上很多，卻不被現世的法則壓制的力量。
如果奧森來自數百年後，他也許可以辨認出來，這座神殿的每一寸都已經被『聖化』了。它具備了少許非凡的屬性，能夠遏止一些蘊含負面能量的東西。
同時，靈體無視實體的『穿牆』在這裡也無法生效，它們會像物質生命一樣被阻攔在外。甚至就連與之對應的表層靈界，都顯得與其他地方有所不同。
「大祭司。」
看到奧森的身影，負責看守門戶的兩位年輕人齊聲問候道。
「好，不用理會我，我從側門進去。」
揮手制止了年輕人將正門打開，奧森想了一下，又轉頭叮囑道：
「過一會，我要用造物主傳授的辦法與神溝通，試著解決女神神殿倒塌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要來打擾我，記住，我說的是任何人！」
「是，大祭司。」
年輕人恭聲應道。
「很好。」
點點頭，奧森不再遲疑。他繞至側方，從平日裡祭掃人員進出的小門步入神殿。
推開小門，然後在進入後將它小心關好，大殿內很空曠，讓腳步聲與門戶的開合聲顯得格外清晰。奧森沒有點亮燈火，他就這樣借著天窗微弱的光芒向里走去。
很快，當他來到大殿的最里處，奧森仰起頭，看著面前高大的神像，怔怔出神。
過去，他曾經在這裡向神王獻祭過無數次，也曾在其他神殿裡進行過相似的行為，可每一次祈求的，都是些對他個人而言無關緊要的東西。
他想要永生，想要力量，可神給凡人的許諾里沒有這一項。他們有的賜給火焰，有的讓風雨平息，有的讓作物豐收，但沒有一個，願意賜給凡人生命。
「只有您例外，尊敬的萬雷之主，眾神之王。」
「只有您了解我們的祈願，凡是世上有的，少有您不能給的。您沒有劃定獎賞的範疇，但卻給了我們獲得一切的希望。」
懷著希望讚美，一如過去的每一次，奧森高聲吟誦起描述神王的詩歌。
現在，他該給神王展現自己的價值了。
「宙斯，尊榮的大神，不朽的宙斯！
我等向你祈禱，獻上報償證明！
至上的君主啊，神聖之物經由你的頭顱顯露:
大地的母神、呼嘯的群山之岸、大海及天空中排布著的一切星辰。
偉大的宙斯，克洛諾斯之子，手執閃電、降臨萬世的主宰！
你是一切的源頭，萬物的開始與終結！
世界的震撼者啊，生長與淨化的開端！
執掌閃電，雷霆，霹靂的萬神之王！
偉大的父神宙斯，請聽我說吧：
您最忠誠的僕從懇請您，請您賜予我永恆的生命，尊貴的地位，與足以侍奉在您身前的威能！」
當詩歌暫緩，奧森感覺到，一如往常，神的目光投注了下來。
最近因為祭祀的頻繁，神已經不常關注凡人的獻祭了。但在這深夜之中的呼喚，還是引起了神王的注意。
畢竟這還是第一次半夜的祭祀，他打算聽一聽，這個凡人打算要說些什麼，又憑什麼敢向他祈求永生，地位和力量。
於是在感受到神王的注視後，奧森匍匐在地。他的心臟砰砰直跳，但看上去卻虔誠而狂熱。
他開始講述，講述自己是如何崇敬諸神，講述造物主在人類中的地位，講述普羅米修斯是怎麼起意矇騙神靈的。
他起先並不願意與其同流合污，但造物主在人類間的威名是如此廣大，他們力量的差距又是如此明顯。以至於直到今天，卑劣的伊阿珀托斯之子終於因為猖狂的行為開罪了律法女神，他才終於有機會向神王講述這一切的經過。
最後，跪在地上，奧森高聲說道：
「無上的眾神之王啊，一如你做下的承諾：
凡是這世上有的，少有你不能給我的。我給您帶來的秘密證明了我對您的虔誠，還請您如約賜我永生。」
奧森自信滿滿，因為過往都是這樣的。
神靈遠在奧林匹斯，他們無法分辨某一個人的虔誠與否。既然他們用祭品來衡量信仰，那他獻上的秘密，就是這個世界上最隆重的祭品。
天窗中傳來的微光照在奧森匍匐在地的身影上，也照見了站在他身後的宙斯。
有人向他祈禱，他聽了；對方渴求他來，他就來了。神王在現世彰顯了他的權能，法則正呼嘯著向他湧來，但這都難掩宙斯此刻心中的怒火。
他面無表情，緩緩打量了一下四周。金碧輝煌的殿宇看上去莊嚴肅穆，但此刻卻顯得有些諷刺，畢竟這一切，都只是為了欺騙。
最終，宙斯看向了跪在他面前的奧森。無論如何，作為神王，他確實應該賞罰分明。
他知道這個傢伙並不忠誠，不過多少還算有些利用價值。神王暗下決定，只要這個凡人對自己有一絲一毫的信仰，那他就可以賜他永生，並用他的存在，在未來新的人類中宣揚神王的仁慈與威名。
可感知良久，結果卻讓他大感意外。直到此刻，跪在地上的大祭司也絲毫沒有察覺到發生的一切。他滿懷期待的等待著神靈的賜福，但神王無論怎麼看，都從他的身上看不到一絲信仰。
他能看到的，只有這個卑賤凡人對他自己的信奉。
「」
「虔誠」
「呵，我明白了。看來之前我錯了，我們都錯了——原來這才是信仰。」
冷笑一聲，隨著雷霆划過，奧森於無知無覺中化為焦炭。無形的力量作用在他的屍體上，他將永遠維持著現狀的狀態，匍匐在神殿的中央。
目光穿過牆壁，看著在神靈賜福下越加繁榮的人類城市，神王的怒火越發洶湧了，他要毀了這些可悲的生命，哪怕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對此一無所知。雷電在天空上聚集，好像下一刻就會垂向大地，可下一刻，他又止住了自己的行為。
不僅是因為宙斯稍微找回了點理智，更因為他有了個更好的想法。
人類，隨時都可以覆滅，但解決普羅米修斯的機會，可能只有這一次。如果有下一代人類，他不想再看到這個喜歡和人待在一起的先覺者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諸神獲取信仰最大的阻礙與競爭者。
所以宙斯要給他一個機會，讓普羅米修斯對神庭的違逆再徹底一點，如果他真的像他表現的那麼愛他所造的人類的話。
於是神王不再抵抗現世法則的鎮壓，這一道隔空降下的化身瞬間泯滅，甚至波及了他的本體。但與此同時，伴著一道驚雷，神王的令諭生效了。
這一刻，聲音以神殿為核心，以神山為核心，在所有人和神的耳畔響起。無論是睡眠的，清醒的，在地上的，在天上的，他們都聽到了雷聲中宙斯淡漠的聲音，一切的前因後果，以及神王簡短的判決：
「從今日起——」
「收走賜給人類的『火』。」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