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聖靈

  「你猜的沒錯。」

  無奈一笑，萊恩是真沒想到，忒彌斯不僅一口就猜到答案，還給出了這麼個原因出來。

  不過想想也能理解。卡俄斯的諸神中，克洛諾斯和忒彌斯是和他打交道最多的，也正是從他們口中，萊恩經常能聽到一些對自己更真實的評價，而非像萊安娜那樣，自己做什麼都是對的。

  比如克洛諾斯曾經指出的『傲慢』，萊恩覺得自己當時多少還是警醒了一下的。

  「看來克洛諾斯在退位後過得不錯，至少不像我們的父神一樣。」

  點點頭，忒彌斯看著大地上的人類，尤其是那兩個自稱律法神殿祭司，對她的信仰卻微薄的近乎沒有的傢伙，突然開口問道：

  「普通人不知道神靈給予他們庇護的原因，所以他們會因為那個人的言論而產生動搖，這我可以理解。但現在看，這些祭司們似乎是知道的。」

  「我從未曾要求他們祭祀我，所以我也無所謂他們是否信仰我，最多因為他們的行止，我會從今天起毀去所有人類立給我的神殿，並禁止這些所謂祭司再以我的名義行事，可我的侄子不同。」

  「他們明明知道神對信仰的看重，甚至在剛剛還在為此與那個無信者據理力爭，既然清楚利害，他們又為什麼不信神呢？」

  關於這一點，忒彌斯確實無法理解，或者說，現在的卡俄斯神明也沒有幾個理解的。

  他們對信仰本來就處在摸索階段，不然也不會出現這種幾乎明碼標價的賜福人類。

  這就是原始狀態的信仰，不經過一兩次失敗，諸神是不會明白怎麼樣才能最大限度的讓凡人信奉他們的。只是這一兩次失敗，對神而言付出的是時間，對凡人付出的則是生命。

  以後也許是少數人的性命，但在現在，則是所有人。

  「因為這就是人性，忒彌斯。恐懼與敬畏源於未知，渴望源自不曾擁有。憧憬，是距離真相最遙遠的那個，但反過來，它卻是離信仰最近的那一個。」

  「這就是為什麼祭司們寧願被梅菲斯特說的啞口無言，也不願意承認『神就是為了凡人奉上信仰才造人』這一點。因為他們看看自己就知道了，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了真相，那迎來的絕不是對諸神更虔誠的信奉，而是像他們一樣，嘴上再怎麼虔誠，也掩蓋不了內心信仰的淺薄。」

  「畢竟信仰，可不是你說『我要信，我該信』就能信的。人可以騙別人，但騙不了自己。」

  微微搖頭，這就是人文神職的重要之處了。不過對命運的敏銳讓萊恩此刻有一種預感，也許神王對這一切的察覺，用不了多久了。

  當然，這並不是他今天出現在這的原因。事實上，萊恩最近有點心神不寧。

  這也許是靈性本源的反饋，也許是命運之力給他的預示，總之，大概是發生了什麼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一開始以為是下個紀元的核心，人類中出現了什麼特殊的變化，但現在看，問題並不出在這裡。

  不在這裡，那就只能在

  「你在想什麼？」

  似乎是察覺到了萊恩變化的心緒，忒彌斯轉頭詢問道。

  「沒什麼。」

  在還沒有結果前，萊恩並不打算說多少，所以他只是笑著回應道：

  「我最近打算去一趟海上，順便去看看伱的兄長。」

  「我的兄長你是說俄刻阿諾斯？」

  「嗯，是他。」

  點點頭，萊恩輕聲應下。

  他確實打算去看看這位大洋神，哪怕只是順路，畢竟那多少算是對方的家門口。

  卡俄斯現世的主體，環世之河包裹著海洋，海洋則包裹著大地。而在東方的盡頭，那位百年前深受重創的大洋神主就待在自己的神宮中，也不知道現在狀況怎麼樣了。

  不過萊恩要去的，是更遙遠的地方。

  他已經做下決定，就在最近，他就要親自走上一遭。不過讓他有些猶豫的是，自己要不要找一個幫手一起去。

  畢竟不管那裡有什麼，但能讓他產生這種強烈卻又模糊的預感，總歸不會是什麼簡單的東西。

  ······

  此時，當高天中兩位神明交談的當口，在大地上，高架的火焰也已經徹底覆蓋了梅菲斯特的全身。

  他的面容已經有些看不清了，但所有人都知道，在大火的中央，他一定還像最開始那樣，笑著看向所有人。

  現場的氣氛有些壓抑，德弗斯能感受到投向他的目光中蘊含的質疑。普通人類不敢質疑神，卻不代表不敢質疑他。但走到這一步，他已經無法回頭了。

  「審判的結果很明顯了，顯然，神用實際的結果證明了對錯，梅菲斯特的言辭不過是可笑的謊言。」

  德弗斯儘量表現的義正辭嚴，但圍觀的人群沒人理會他的表演。他們只是沉默著，看著燃燒的高架。

  哪怕是那些不認可梅菲斯特的人，此刻也只是默默的看著。如果對方在火焰中哀嚎慘叫，或是大聲求饒，那多少還能讓他們感到一絲勝利的喜悅。但眼下，他們只覺得迷茫。

  祭司所做的這些，真的是對的嗎？

  「柯恩，你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嗎？」

  站在巨石上，伊文斯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看熱鬧的期待表情。他不知道誰對誰錯，可他覺得，他心中的赫斯提亞女神應該不會就這樣對無信者給予火刑。

  如果女神不會這麼做，那錯的，就只能是執行這一切的人。

  「對與錯是相對的，這是我這些年來學到的少數幾個道理之一。」

  站在一旁，柯恩緩緩說道：

  「如果對你來說，眼前的火焰無論是否出自神的授意，你對神的信仰都沒有改變，那他說的就沒有道理，畢竟你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你對神的信仰與她是什麼樣的神無關。」

  「那如果我覺得這不是神的意思，而是這些祭司個人的想法呢？」

  看著台上的一切，伊文斯終究覺得，女神是不會這麼做的。她一定像造物主說的那樣，善良且溫和，對一切弱者予以寬容。

  如果這真的是女神的意思他感覺自己接受不了這種現實。

  「那就證明對你而言，無信者的話有一句是對的」

  「至少你確實是因為認可女神的思想與行為才信她，而非是因為她給你的賜福。」

  平靜的回應，柯恩的心情卻有點複雜。與伊文斯不同，他是知道梅菲斯特的可怕的。這蘊含了一絲神靈氣息的火焰既然對他而言毫無用處，那對這個危險人物來說也不會有什麼區別。

  只是對方之前的話，確實給了柯恩不少觸動。至少有一點，柯恩覺得他說的很對，那就是信仰，是一種精神上的皈依，而非單純的感激。

  過去，黃金人類就是這樣信神的。他們認為神是完美的，是全能的，世間一切美好都可以給到神的身上。因為神如此完美，所以他們虔誠的信仰神靈，並盡己所能向著神的方向靠攏。

  也正是因此，當柯恩發現真實的神和想像的神差距如此之大時，才會油然而生一種被欺騙的感覺。黃金人類屍身的失蹤，實際上只是引爆了這種壓抑的情感。

  「那是什麼？！」

  「——柯恩，你快看！」

  「嗯？」

  被身旁伊文斯的喊聲從回憶中喚醒，柯恩尋聲望去。在高台上，德弗斯還在發表著無用的言論，試圖挽回自己的形象；而火焰還在灼燒，滾滾濃煙冒起，散向高空。

  但就在火焰的中心處，在德弗斯的背後，一團金光突然冒出。它由小至大，由弱變強，包裹著一個虛幻的身影，緩緩向天空升去。

  「那是——」

  「不，只是個幻象罷了。」

  幾乎是瞬間，柯恩就識破了金光的真面目，但在場的凡人中，真正能看穿真相的，也只有他一個罷了。

  此刻的人群已經沸騰起來，他們都知道，造物主曾向他們講述了人類的三個時代，黃金人類因其高尚的品德升到天上，白銀人類因不敬神被埋進地下。

  而現在，就在他們的眼前，傳說中的神話就這樣上演了。

  「不可能！」

  因著人群的異動，德弗斯也不由回過頭去。看著面前的一切，他幾乎不敢置信，傳說中升天的英靈竟然就在自己的面前，而他，則扮演了殺死這位高尚者的元兇。

  而最可怕的是，既然梅菲斯特升天了，那是否意味著，神也即將降臨人間？

  「備車，我要去見奧森大祭司。」

  此時，人群已經開始向高台靠攏。聖靈升天就在眼前上演，所有人都覺得這就是神靈的意志。

  高台上的祭司們早已退至一旁，而在短暫的惶恐後，德弗斯瞬間做下決定。他要前往正在擴建的奧羅拉城，去面見自己曾經的好友，現在的大祭司奧森。

  作為造物主最信任的兩個學生之一，現在也只有他還能給德弗斯一點安慰了。

  至於直接去見造物主，那是不可能的。德弗斯現在，可不太敢去見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