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另一個選項

  法國。

  普羅旺斯省東南。

  一支隊列齊整，裝備精良的軍團開進了土倫港。

  如果仔細看，就能發現這些士兵身上筆挺的白色軍裝還略有不同——一些人的領口繡著鳶尾花和海豚的圖案，那是法國王太子的專用徽記，而另一些人的領口則是繡著巴黎警校的校徽。

  是的，這正是準備開赴突尼西亞的「王太子親衛軍團」。他們半個月前便已離開巴黎南下。

  當時，約瑟夫因為要為他們送行，甚至放棄了參加標準委員會公布度量標準的盛會。雖然有些遺憾，但顯然北非戰略才是眼下最為重要的事情。他親自為軍團做了戰前動員，並送出20多公里，極大地鼓舞了士兵們的士氣。

  土倫港外，一名帶隊的上尉看著被太陽曬得有些疲憊的士兵，揮手高聲道：

  「領歌手在哪兒？」

  「是的，長官！我在這兒！」一名個子不高，背著風琴的年輕士兵忙快步跑了過來，向軍官舉帽行禮。

  那上尉在他肩上拍了拍，朝隊伍最前方示意：

  「讓大家唱首歌吧。」

  「《榮耀與勝利》可以嗎，長官？」

  「好，就這首。這也是我最喜歡的歌。」

  領歌手跑到隊列前方，用風琴拉了幾個高音引起士兵們注意，又對鼓手比了個手勢，而後大聲道：

  「跟我一起唱——

  「黎明前的戰場上號角聲起，

  「勇士們的隊列整齊。

  「決心與信念寫在臉上，

  「榮耀和勝利是我們的信仰。

  「我們的忠誠永不動搖，

  「用勝利向國王陛下獻禮！

  「用血與火贏得無上的榮譽……」

  歌聲莊嚴而充滿力量，士兵們伴隨著高歌，很快便都精神振奮起來。

  只是，那曲調分明就是後來幾乎每個法國人都極為熟悉的《馬賽曲》。約瑟夫提前將它帶到了自己的軍團中，果然大受士兵們歡迎。於是，約瑟夫索性將其定為了軍歌。

  當然，曲調讓加蘭夫人幫著潤色過，歌詞也是大文豪博馬舍重新填的，內容徹底變成了忠於國王陛下，在戰場上追求功勳與榮譽的風格。

  碼頭上早已停泊了大批海軍的運輸船和護航戰艦，隨著波浪微微晃動著。

  海軍拿了約瑟夫從美國人那兒「忽悠」來的80萬里弗經費，而這次打擊海盜的行動，他們只派了三艘戰艦參與，甚至補給都有一大半是荷蘭人提供的，根本沒花多少錢。大概海軍自己也覺得有點兒「對不起工錢」，於是對於北非方向的作戰需求響應得非常積極。

  隨著4000多名官兵，以及戰馬、大炮之類的軍需物資陸續登船，下午兩點半，十艘運輸艦拔錨揚帆，筆直地朝突尼西亞方向駛去。

  ……

  突尼西亞中南部。

  凱魯萬與斯法克斯交界處的丘克里山谷。

  在粗壯的橄欖樹下，一名身著橙色長袍的突尼西亞禁衛軍軍官抬手拍死一隻足有綠豆大，正在自己臉上拼命吸血的蚊子。

  他抹去掌心的血跡，沉著臉對身旁打扇的士兵喝道：

  「用力點兒，你這個懶東西！」

  「是，是，長官。」那士兵囁嚅著點頭，手上加大了扇蚊子的力度。

  軍官朝山谷下張望一陣，卻只看到青草綠樹，顯得風平浪靜。

  他轉頭對另一名小眼睛的軍官道：

  「咱們還要在這鬼地方待多久？我都快要被蚊子吸乾了！」

  小眼睛軍官正在擺弄自己的靴子，頭也不抬道：

  「耐心點兒，蓋迪克，這可是卡希爾宮直接下達給科賈大人的命令。」

  蓋迪克看了眼自己藏身的樹林，皺眉嘀咕道：

  「待在宮殿裡的貝伊哪兒知道前線是什麼情況。」

  小眼睛擺了擺手：

  「我聽科賈大人說，是哈芙莎夫人的主意。」

  「她？」蓋迪克冷哼道，「女人竟然對打仗的事情多嘴，真是一點兒規矩都沒有！」

  「據說，這次叛亂就是她最先發現的。所以這次她說尤尼斯會來偷襲，貝伊便聽了她的建議，讓科賈大人提前防備。」

  「主啊，他們怎麼能信一個女人的話？」

  蓋迪克話音未落，便見兩名斥候狂奔而來，用力揮手道：

  「敵情！我們的前哨遭到襲擊，至少有上千敵軍！」

  蓋迪克與同僚對視一眼，猛地站起身來，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那個女人到底是怎麼猜到的？！」

  哈芙莎當然不是猜的，而是約瑟夫一早就讓人告訴了她，尤尼斯很可能會孤注一擲地偷襲丘克里山谷。

  因為他讓哈芙莎提前將尤尼斯的動向透漏給了哈穆德·阿里，令後者有了充足的時間來布置軍隊以應對叛亂。

  同時，約瑟夫也知道尤尼斯手裡只有少量武器，並且軍費很快就要耗盡了。因為他只讓人撥給了尤尼斯2000支燧發槍，而所謂的200萬里弗軍費根本一個子兒也沒給。尤尼斯僅靠他自己那點兒積蓄能把人聚起來就很不容易了，後面的軍餉、糧草全都沒了著落。

  在這種局面下，尤尼斯只能孤注一擲，趁凱魯萬要塞還未完全準備好，搶先突襲要塞外圍的守軍，爭取繞過要塞，直接奪取富庶的城市蘇薩，從而在那裡得到補給。

  當然，如果尤尼斯不打算這麼做，約瑟夫留在他身邊的法國軍事顧問也會給他突襲的建議。

  約瑟夫的突尼西亞戰略從一開始就是驅狼吞虎，讓尤尼斯和哈穆德·阿里內鬥，消耗掉突尼西亞禁衛軍的有生力量。而他留在後面的底牌，才是真正的目標。

  為了完成這一計劃，他起初是打算派間諜混入卡希爾宮，扮作軍事專家向阿里「獻策」。

  然而，在警情處間諜執行任務的過程中，意外結識了一名給卡希爾宮提供高檔服裝的法裔商人，並在此人的引薦下，遇到了另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突尼西亞前貝伊穆罕穆德·伊本·海珊的兒子，也就是哈穆德·阿里的侄子，哈吉。

  在約瑟夫通過警情處的人與哈吉取得了聯繫之後，雙方迅速確定了合作意向，同時哈吉又推薦了更適合影響哈穆德·阿里的人——他的寵妃哈芙莎。

  之後，便是哈芙莎假裝推斷出南部可能出現叛亂，在阿里出兵之後，又「預測」叛軍很可能要突襲科賈。

  約瑟夫的目的自然不是讓阿里迅速平定叛亂，而是要讓尤尼斯遭到沉重打擊，顯出馬上就要完蛋的狀態。

  這樣就能引出下一步的計劃了。

  至於尤尼斯那邊，約瑟夫根本不擔心他會被剿滅。只要停在斯法克斯外海的軍艦將剩餘的武器和一些銀幣交給他，他立刻就能原地復活，再跟阿里的禁衛軍大戰三百回合。

  丘克里山谷兩側的山坡上，突尼西亞禁衛軍軍官蓋迪克慌忙讓傳令官傳訊，命令士兵準備戰鬥。

  突尼西亞地勢平坦，幾乎全國都是平原。所謂的山谷，實際上也就三四百米高而已，卻也是進入凱魯萬的重要隘口。

  尤尼斯手下軍官魯姆一臉輕鬆的神色，示意部下加速前進。

  剛才，他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便擊潰了科賈的前哨，這讓他心中頗為自得：如今的禁衛軍早已不是二十多年前的禁衛軍了。想當年自己隨尤尼斯帕夏圍攻前貝伊海珊時，手下是多麼英勇善戰。而剛才那些禁衛軍，顯然都是在突尼西亞城裡享福久了，一個個肥頭大耳，跑都跑不動。看來這一仗應該很輕鬆就能贏下來。

  等他穿過了山谷，望著眼前一望無際的平原，立刻吩咐手下向尤尼斯帕夏傳訊。

  很快，尤尼斯便親率主力從山谷走過。而就在此時，他派去在山谷東側高地上架設大炮的尼扎米丁卻突然與敵軍發生了激戰。

  蓋迪克這邊也是吃驚不小，他看到尤尼斯的前鋒部隊經過，正準備突襲敵軍主力時，突然有一小隊敵軍炮兵爬上了山坡。

  他無奈之下只得提前發起了進攻。

  尤尼斯到底是統軍老手，立刻意識到不對勁，忙下令主力退出山谷，同時讓自己的女兒拉比亞帶人搜查山谷兩側。

  沒等他這邊布置完畢，蓋迪克便已領著近6000名禁衛軍從山谷兩側沖了下來。

  雙方立刻剿殺在了一起，只不過尤尼斯這邊驟然遇襲，顯得非常慌亂，最先進入山谷的數百人不到半小時就被屠殺乾淨。

  與此同時，在山谷的另一側，原先還趾高氣揚的魯姆部遭到了科賈親自率領的禁衛軍主力的圍攻。

  他這邊只有1500人，身後又是狹窄的山谷，戰鬥僅持續了40多分鐘，魯姆便被一發流彈射穿了胸口，他的人隨即便都投降了。

  科賈清點了敵軍的規模，很快意識到這並非尤尼斯的主力，於是立刻命令穿過山谷，尋找敵軍主力。

  尤尼斯臉色鐵青地用望遠鏡看著手下從山谷中潰散逃出，像被貓追趕的老鼠般到處亂跑，當即咬牙命令其他人先撤，自己則帶著最核心的3000士兵頂在了山谷出口附近。

  這些人有一半都是曾經跟隨過他的禁衛軍，雖然年齡都不小了，但作戰經驗卻不可小覷。而且，他們現在裝備的可都是法國送來的好槍！

  蓋迪克追著潰軍正殺得興起，便突然看到不遠處有一片整齊的敵軍方陣。

  他此時士氣正旺，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便命令正面強攻，同時讓騎兵繼續四散追擊逃跑的敵人。

  沉悶的號角聲響起，他手下的兩個火槍兵團從正面列隊向尤尼斯軍逼近，一個半彎刀兵團則從兩翼快速突進。

  然而，當雙方相距還有100多步遠時，尤尼斯那邊率先爆發出了密集的槍聲。

  蓋迪克正要嘲諷對手沉不住氣——火槍在這個距離可沒什麼殺傷力——卻愕然聽到自己的軍陣中發出陣陣慘叫，甚至有膽小的士兵看到身旁中彈在血泊中翻滾的同伴，嚇得開始向後縮去。

  蓋迪克愣了一瞬之後，慌忙命令開槍反擊，但這個距離之下，他這邊的槍確實沒太大殺傷力。

  缺乏訓練的突尼西亞禁衛軍發出一陣亂糟糟的射擊之後，對面的尤尼斯軍陣反而向前了幾步，再次裝彈，齊射。

  震耳的槍聲響起，蓋迪克這邊倒下了足有三四十人。縱然軍官大聲喝令不得後退，但仍無法阻擋部分士兵退縮的勢頭。

  一時間，蓋迪克的火槍部隊有的原地堅守，有的向後退卻，陣線已然亂成了一團。

  蓋迪克透過硝煙，遠遠望見亂成一團的手下，只得咬牙命令彎刀軍團加速進攻，同時讓火槍兵退後重新整隊。

  尤尼斯卻根本不給他機會，當即命令火槍部隊繼續向前逼近，而剽悍的拉比亞則帶著數百名彎刀手迎上對面的彎刀兵。

  白刃戰從來不會像電影中演的那樣，雙方各自施展武藝，殺得難解難分，最後躺了一地屍體。

  現實之中，兩軍貼身肉搏比的都是一股氣勢。

  哪邊氣勢弱了，幾乎瞬間就會被對面衝垮。所以白刃戰的接觸只持續了一分鐘不到，蓋迪克的彎刀兵便被女海盜駭人的氣勢嚇得轉頭逃竄。

  大規模軍隊交戰一旦出現潰逃，那是神仙也難約束得住的。

  拉比亞立刻嘶吼著率部在後面追擊，同時尤尼斯的法式火槍隊也在幾次齊射之後，幾乎貼到了敵軍的臉上。

  蓋迪克連後備部隊都沒來得及投入，主力便被只有自己一半的敵人衝垮，哀嚎著四散奔逃。

  尤尼斯將敵軍擊潰，也不敢拖得太久，命令手下掩護之前潰散的部隊，迅速朝斯法克斯南部退去。

  幾個小時後，待科賈率禁衛軍主力出現在山谷這一側時，只看到灰頭土臉的蓋迪克，以及正在垂頭喪氣搬運屍體的士兵，而尤尼斯的主力早已不見了蹤影。

  他看了看天色，也不敢繼續追擊，命令就地紮營，布置防禦，同時讓人將戰況送回了突尼西亞城。

  另一邊，尤尼斯一直跑到黃昏才終於停下腳步。直到次日天亮，他才清點出大致的損失，陣亡、失蹤了近兩千人，其中尼扎米丁和魯姆都全軍覆沒，而受傷的也有數百人。

  此時，他手裡能打的部隊僅剩下不足5000人。

  軍帳中，幾名軍官神色陰鬱地看著尤尼斯，剛才已經有人提議繼續向南，退入貧瘠的古達米斯地帶了。

  就在此時，同行的法國顧問卻露出了不合時宜的微笑：

  「諸位不要氣餒。請相信我，王太子殿下的援助應該很快就會運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