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十年監國，金屋藏嬌
十年時間，一晃而過。
年輕的時候你會感覺時間過得特別慢，一天的時間似乎十分充裕，可以做許多事情，跟小夥伴在村口嬉鬧，或者是去釣魚，去游泳，一整天的時間可以做許多許多有意義的事。
然而當你的年紀越來越大，你才會發現時間過得越來越快，就好像按了加速鍵一般，有時候明明感覺在一天的時間伱什麼都沒有干，但當你回過神的時候，一天時間已經悄無聲息流逝。
尤其是年老的時候，沒有什麼多餘的娛樂活動，但是一坐就是一整天。
趙玄奇以前不知道那些老人為什麼一點娛樂活動都沒有，但是卻能夠坐在村口坐一天。
現在他懂了，
目之所及，皆是回憶。
心之所想，皆是過往。
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十年的時間已經隨之流去，這一年，他57歲。
在這十年當中，趙玄奇以攝政王的名號監督國事，替千歷帝處理政務，順帶教育千歷帝。
不過因為年老，趙玄奇精力大不如前，加上心累，所以他只不過掛著帝師的名號，但教育皇帝的事情其實沒做多少，而是交由其他幾位鼎鼎有名的大儒。
千歷帝被教育的也還不錯，文科方面成績不差，雖然算不上什麼頂尖，但是也是上等水平。
而且千歷帝的身體十分高大魁梧，從小就開始練武，今年已經十五六歲，身體高大，同齡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而且頗有英明的氣質，小小年紀就有很多主張，一看就是能成大事的人。
千歷帝方面倒是比較讓人放心。
朝廷方面，有錦衣衛監督百官，督促百官清正廉明，做出政績，民間也遍布眼線，督促百姓恢復農桑，震懾江湖。
宮內又有東廠還有西廠，負責護衛陛下，配合錦衣衛干一些抄家的活，互相監督，互相配合。
錦衣衛已經變成白手套，東廠還有西廠則是黑手套，一黑一白，彼此之間配合默契。
國家又已經統一，百姓經過戰亂之後也只想著休養生息，沒有戰鬥的想法。
所以這十年歲月，天下基本沒有什麼大事發生，處於安穩當中，處於無為而治當中。
國家越來越興盛，百姓過上安穩的日子。
這一年其實與其他的年歲沒有多大區別，普普通通，平平淡淡。
但是那麼平淡的一個年份，之所以會讓趙玄奇回過神來。
這是因為發生了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趙玄奇的妻子，要去世了！
今年，袁彩雲已經59歲。
她老了。
在她去年58歲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很明顯的衰老特徵，記憶力變得特別遲緩，似乎是患上了老年痴呆。
經常丟三落四，經常忘記事情。
記憶力衰落，而且越來越嚴重。
有時候早上剛剛吃了早飯，僅僅休息沒有多久時間，她又會讓嚷著吃早飯。
她分不清白天黑夜，也開始變得不認人，不認識女兒還有兒子了，也不認識趙玄奇。
有時候趙玄奇站在袁彩雲身邊，她也會把趙玄奇當做陌生人看待，然後推開趙玄奇。
趙玄奇明明站在她的邊上，但是她會害怕的瑟瑟發抖，嘴裡一直在嘴裡嚷嚷著：「夫君夫君…」
趙玄奇走上去說道：「我就是你的夫君啊。」
袁彩雲會搖頭回答道：「你不是我夫君，你太老了，又老又丑，我夫君很年輕的，我夫君去京城趕考了，我在等他回來…」
「我就是你的夫君。」
「你不是！我的夫君是世界上最英俊的人，他有驚天地泣鬼神的才能，不可能是你這個老頭子，聽說公主都已經迷戀上他了，不知道他能不能從京城回來……」
「呃…他一定會回來的！」
「對，你說的很對，我相信他一定會回來的，他一定會從京城趕考回來找我！」
然後默默的抱著她曾經繡出來的畫作，畫作上畫著趙玄奇的面容，抱著畫作，一坐就是一整天，有時候會痴痴的傻笑，有時候會不斷淚流。
妻子忘記了趙玄奇，忘記了家人。
衰老的身體，還有日益病重的病情，讓她忘記了許多事，但是她唯獨沒有忘記趙玄奇，沒有忘記要等她的夫君回來。
在袁彩雲的記憶當中，她依舊是個年輕美貌的少女，每天都需要好好打扮，同樣的，她需要等著在遠方趕考的夫君回來。
她相信自己的夫君一定會回來。
病症讓袁彩雲失去了一段記憶，讓她待在了年輕的那段歲月。
而在58歲的冬天，袁彩雲得了一場大病，當她醒來之後，已經喪失了說話的能力，眼睛變得無比渾濁，只能在床上躺著。
御醫上門為袁彩雲調理身體，然而每一個太醫看過之後卻只能不斷搖頭。
他們什麼都沒說，但是趙玄奇不是傻子，他懂得一個最真誠的道理：
自己的妻子，怕是要死了。
從這一天之後，趙玄奇對朝政不再上心，他花費更多的時間在家陪伴袁彩雲。
可是陪伴，終究也有結束的一天。
袁彩雲59歲的生日過後不久，她的歲月走到了盡頭。
這一天趙玄奇給袁彩雲餵過藥之後，看著妻子陷入沉睡，於是回到書房中處理事務。
但是沒過多久，丫鬟眼帶淚花，焦急萬分，急急忙忙的把趙玄奇叫來：「夫人…夫人要不行了！」
趙玄奇心中一顫。
飛快的跑回房間裡。
房間裡已經站滿了兒子還有女兒。這幾年趙玄奇的妻子還有小妾們，總共為他生下四個兒子，還有五個女兒。
看到趙玄奇到來，他們紛紛給趙玄奇讓出位置。
趙玄奇回到床鋪邊上，坐在床鋪邊，緩緩伸出手，握著女人的手。
袁彩雲的手已經變得無比蒼老，乾枯瘦弱，她的面容上面滿是皺紋。
老年痴呆啊！
嚴重的病情下，袁彩雲已經不會說話，張開嘴就發不出聲音，眼睛似乎也看不見了，朦朦朧朧，就連耳朵也也是一片混沌，很難聽見外面的聲音。
此刻，袁彩雲在床鋪上掙扎著，老邁的身軀竟然爆發出巨大的力量，在床鋪上不斷掙扎，臉上帶著恐懼的神情。
妻子做了噩夢。
而在她的世界裡，看不見，聽不見，又說不出話，對於她來說世界漆黑一片，沒有聲音，沒有顏色，一片漆黑。
明明是從噩夢中醒來，卻依舊處於這樣的黑暗世界，她太恐懼了。
趙玄奇很心痛。
心痛的不得了。
他使勁的握著女人的雙手，然後把女人安穩下來，想要給黑暗世界的女人帶來一絲溫暖。
側著身體，趙玄奇在女人的耳邊喊道：「我在呢，我一直都在，你別害怕…」
可惜，他所謂的溫暖，根本不能給女人帶來一絲平靜，女人的掙扎越來越用力，恐慌讓她陷入絕境，漸漸的她竟然能夠開口說話了：
「夫君…夫君…你怎麼還不回來？」
聲音斷斷續續。
聲音年邁蒼老。
在袁彩雲的記憶里，她一直在等待著夫君回來，她始終在等著夫君趕考回來，她等了很久很久……
趙玄奇心中一顫，可惜卻什麼都做不了。
不管他怎麼大聲呼喊，
不管他怎麼用力抱緊，
依舊無法讓女人安靜下來。
女人始終感覺不到趙玄奇的溫暖，她耳朵聽不見，他眼睛看不見，甚至很難開口。
老年痴呆的情況下，身體年邁的情況下，在那片黑暗的世界裡，她自始至終都孤立無援。
趙玄奇無能為力，他什麼都做不了，他只能看著女人在那片黑暗世界掙扎，在那邊黑暗世界驚恐。
明明自己就在袁彩雲的身邊，明明自己已經把她緊緊抱住，但是她感覺不到。
就這樣，
女人死了。
女人死在了趙玄奇的懷裡。
等趙玄奇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的妻子已經在他的懷裡一動不動，生機逐漸消失。
他抱住袁彩雲的背部，看向女人的面孔，她面孔上皺紋滿面，臉上中帶著驚恐還有絕望！
女人在驚恐還有絕望中死去！
在她的世界，她終究沒有等到她的丈夫，她就這樣子死在恐慌還有孤寂當中！
「我…我…」
趙玄奇大張著嘴巴。
一股窒息感瀰漫他的心頭。
袁彩雲就這樣死了？
她怎麼可以就這樣死呢？
我已經趕考回來了啊！
我就在你的身邊！
我沒有選擇公主！
你怎麼可以誤會我呢？我一直陪著你的啊。
趙玄奇陷入極度的恐慌當中。
他不允許妻子就這樣死在那片黑暗世界，不允許妻子在聽不見看不見無法說話的黑暗世界當中絕望而驚恐的死去！
可是自己能做什麼呢？
什麼都做不了啊！
趙玄奇突然無比憎惡自己。
但是突然的，他從這種極度的悲傷之中回過神，瘋狂的在身上搜尋的某件東西。
然而因為情緒太過於劇烈，以至於手腳不斷顫抖，手腳軟弱一片。
他氣急敗壞之下，乾脆脫掉自己的衣服，用力把衣服扯爛，用盡所有的力氣在身上來回摸索著。
兒子還有女兒們震驚了。
他們自以為趙玄奇已經瘋了，因為母親的死亡，瘋掉了。
兒子還有女兒們紛紛跪在地上，扯著趙玄奇的腿，哭喊道：「父親，母親已經走了，你不能就這樣子瘋掉啊，如果你就這樣子瘋掉，我們該怎麼辦呢？」
「父親，我們不能沒有你啊！」
「我們已經沒有了母親，父親你怎麼可以拋棄我們呢？」
趙玄奇沒瘋。
他狠狠的將兒女們推開。
「我沒瘋，她還沒死，我一定要告訴她我已經回來了！」
「她那麼膽小怕事，不能就這樣子一個人離開啊！」
隨後，趙玄奇扯掉衣服，
他在懷裡瘋狂摸索，最終成功找到了想要找的東西。
一件平平無奇的東西。
這是一件玉佩。
玉佩被雕刻成為白雲狀態，雲捲雲舒，握緊手中有一股冰涼的感覺。
趙玄奇身體癱軟的跪在地上，趴在床邊上，以最快的速度把玉佩塞進袁彩雲的手心。
他把女人的雙手分開，把這個玉佩放進女人的手心當中，緊緊包裹住。
然後使勁的搖晃著女人：
「你聽不見，看不見，你說不了話，我知道你很無助，但是我回來了，我真的回來了啊！」
「我不允許你誤會我。」
「我才沒有選擇其他人，我早就趕考回來找你了，我一直在你身邊啊！」
「我明明你的身邊，你怎麼可以孤單離去呢？」
趙玄奇盡力的呼喊著，使勁的搖晃著。
可惜，女人一點反應都沒有。
袁彩雲的面孔上，自始至終帶著絕望還有恐慌，在那片漆黑的世界裡里，她孤苦無援，沒有等來自己的丈夫，就這樣子死去。
趙玄奇看著沒有反應的女人，這才回過神來，女人死了，的確死了啊！
自己的反應太遲鈍了！
這玉佩就應該早點拿出來啊！
這是當初自己去郡城趕考時，妻子寄給自己的玉佩，這是平安之玉，如果感受到這個玉佩，妻子一定知道自己已經回來！
可是遲了啊！
就因為自己的這點遲緩，結果袁彩雲一個人孤單的離去，她沒有等到她的夫君。
明明可以讓她開開心心的離開，但是因為自己的失誤，竟然讓她就這樣孤苦的離開，她在死之前應該很絕望吧…
在她的世界裡，丈夫選擇了公主，沒有從京城趕回來……
就慢了一點點啊！
趙玄奇腦袋一片空白，手腳發軟，身體不斷地抽搐著，精氣神在這一瞬間被掏空，無能為力的跪在地上，癱軟在地上。
雙手緊緊握著女人的手，然後抱著女人的手大聲哭泣。
哭的特別難聽。
哭的特別沙啞。
明明已經是老年人一個，竟然還是不受控制的哭泣。
明明這只不過是一個副本世界，明明這只不過是一次副本體驗而已，相對於主世界而言，這個世界是假的啊。
可是為什麼還是那麼悲傷呢？
可是為什麼還是那麼難過呢？
趙玄奇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突然有一個聲音傳來：「母親…母親笑了！」
趙玄奇一愣。
停止哭泣。
目光朝著床鋪上的女人看去。
只見女人已經死去多時，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臉上的表情已經變換神情。
這是一個笑容。
一個心滿意足的笑容。
她臉上最後的表情，是一個溫和的笑容。
在她生命的最後剎那，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臉上的表情已經變成笑容！
「你一定知道我回來了，對嗎？」
趙玄奇喃喃問道。
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
這個問題，也許只有女人一人知道。
可是她已經死去，自然無法開口，也就自然沒有人能夠知道這個答案。
但是看著她臉上溫和滿足的笑容。
趙玄奇心中得到了答案。
他鬆了一口氣。
他感覺自己獲得了救贖。
然而，救贖之後，更多的是虧欠。
趙玄奇感覺自己虧欠了妻子，虧欠了這個女人太多！
自己可是武安君啊，也是赫赫有名的攝政王，更是陛下的太師，更是三朝元老。
整個天下，又有幾個男人能夠比自己尊貴呢？
但是自己作為這個男人，作為袁彩雲的夫君，究竟給了妻子什麼東西？
趙玄奇發現，沒有。
年輕時候為了求學遠離妻子。
中年時候，為了平定國家而遠離妻子。
就連老邁的時候，也是為了操心國事而不顧家。
在袁彩雲活著的時候，她更多的時間都是等待，等待丈夫回來，期盼丈夫回來。
她活著的時候足不出戶，長安城裡也沒有太多的交際圈，既不喜歡炫富也不喜歡作威作福，他只喜歡安靜繡花。
一邊繡花一邊等丈夫歸來。
趙玄奇一切的榮耀，趙玄奇所取得的一切成就，並沒有給這個女人帶來更多的好處。
金銀財寶嗎？
還是說榮耀？
趙玄奇所有的這一切榮耀。
這對於一個愛他女人來說，重要嗎？
更重要的是陪伴！
袁彩雲勤儉節約，對於她來說錢夠用就行，不需要太多，多了也沒有。
對於她來說，榮耀不榮耀丈夫開心便是，她不看重金銀財寶，也不看重一切榮耀。
她只看重自己的丈夫，她只是日復一日地等待著自己的丈夫！
哪怕老年痴呆嚴重，在臨死之前，她也一直在等著自己的丈夫……
趙玄奇發現，這麼多年，自己陪伴妻子的歲月，寥寥無幾！
他虧欠妻子太多了啊！
看著袁彩雲手中的白雲玉佩，平安之玉，這塊玉佩是趙玄奇去郡城趕考的時候，妻子賣掉頭上的貼身髮簪，這才買來的平安之玉。
腦海里一個久遠的承諾突然湧現：
「假如我有金榜題名的一日，嫁妝我一定要千百倍還你，我一定要用純金打造的屋子，當做你的新房，只有這樣的房間才配得上你。」
當時袁彩雲笑著：「我可等著你哦。」
當時的自己，心高氣傲，豪情萬千，覺得一定要完成這個承諾！
可是現在，妻子已經死了！
可笑啊，可笑。
堂堂武安君，以忠義還有誠信為名，一諾千金，對於他人的所有承諾都已經完成，沒有失信於任何人，任何承諾都已經完美做到。
然而，最後居然失信於妻子！
居然失信於一位枕邊女子！
趙玄奇站起身，他手抖的不像話，把手放進背後，努力掩蓋著顫抖，直面看著身旁的兒女：
「我要親自給她舉行葬禮！」
「我要最後奢華一把！」
沒過多久，趙玄奇利用多年的積蓄，還有這些年朝廷賞賜下來的財物，包括也向千歷帝索要了一些金銀財寶。
最終，耗費無數金子，花費大量時間，打造出來一間巨大的黃金棺槨！
長五米，寬三米，高二米。
與其說是棺槨，倒不如說是一件小的純金屋子，通體由黃金打造，金燦燦一片。
外表看似棺槨，但是內部比較厚重，內壁上紋刻著窗戶還有家具，包括一些小型的丫鬟管家，還有院落樹木，假山流水。
同時紋刻著各種奇怪的神獸，護衛著院落，護衛著棺槨。
而在這棺槨的最中心，袁彩雲的屍體躺在裡面，身上穿著金縷衣裙。
由純金當做絲綢打造而成，包裹著身體，把她映襯的如同天上神女。
棺材裡面沒有遇見玉器首飾，所有的首飾都是金子，將女人映襯在黃金當中，將女人包裹在這黃金屋子當中。
最後，陪葬品中還有一個三米多高的純金小屋，不管是窗戶還是家具，雕刻的細緻無比，將整個武安君府雕刻在其中，形成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這件藝術品與巨大的棺材一起，深深的埋葬進入墓地當中。
趙玄奇一身清貧，一輩子並不看重金銀財寶，這是他為袁彩雲的奢華，這是他為妻子的奢華！
生前沒有完成這個承諾，死了一定要完成！
墓穴選在紫雲郡城，喜歡在紫雲郡城的石溪縣城，選擇在二人出生的這片故鄉。
這算是落葉歸根。
袁彩雲出生於這片土地，也許只有在這片土地中，她才能夠安穩的沉睡。
為了防止有人盜墓，趙玄奇還利用自己的權勢，修建出一個巨大的陵墓，在裡面布置無數機關，參與製造機關的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工匠。
陵墓建成之後，他甚至還派出一個親信將領，率領大量親信士兵，在陵墓周圍形成一個村落，日益守護陵墓，世世代代守護陵墓。
趙玄奇親眼看著妻子被埋葬，親眼看著陵墓被關閉，無數機關守護，這才徹底心安！
就這樣，趙玄奇五十八歲這年，告別了他的妻子，告別了這個陪伴他幾十年歲月的女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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