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決定了嗎？」

滅魔者王座，斯蒂芬在蘭洛斯陛下的提問中，似乎略帶著些迷茫進入了沉思之中，迷濛的霧氣仍舊遮蔽著他的面容，但隱約間透過層層遮掩，彷彿能夠看到他追憶的眸光望向遠方。

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時候的亞特蘭蒂斯還籠罩在奧古斯都的威嚴之下，那時候大陸祥和平靜，人們安居樂業，而他就是在這種環境成長起來的職業者。

他並不強大，也沒有執著的信念去追求強大，甚至，此時的他已經記不清那是的他，是一階，還是二階迅猛劍客了，但他過得幸福快樂，他有一個美麗的妻子，有一名可愛的女兒。

他還記得每當他踩踏著黃昏的光芒，走在回家的小道上時，女兒總會歡笑著撲在他的懷裡，會用肉呼呼的小手捧著他的臉，嘟著小嘴在他的臉上，『吧唧吧唧』的留下一塊塊小小的水印。

而他則喜歡將她高高舉起，旋轉著留下一連串咯咯不停的笑聲。至於道路的盡頭，妻子總是面帶微笑的看著他們，夕陽的金色灑在她的臉龐，是如此的美麗動人。

那是他最幸福快樂的時刻，是他記憶中永不磨滅的一幕，在那些時光之前，他的人生雖沒有波瀾壯闊，但卻充滿陽光歡笑，如果可以，他會希望這種生活持續到永恆，但這也只是如果……

火焰點燃了小鎮的房屋，一簇簇如同巨型的火柱，帶著滾滾濃煙和熱浪，翻騰著毀滅一切。

街道上到處都是肆意殺戮的惡魔，醜陋猙獰的他們在癲狂中追殺著一切活物，他們享受著血食，挑剔的品嘗著人類身上最嫩滑的血肉，他們用最殘酷的手段去毀滅一切，讓無辜者在恐懼中死亡，從而享用扭曲的靈魂。

他們瘋狂的破壞，毀滅，只叫這安寧和平的小城變成了人間的煉獄。

直到今天，斯蒂芬還記得那一夜的火光是如此的刺目。

直到今天，他還無法忘記被他抱在懷中的小小的頭顱，金色的碎發上沾染了泥土和灰燼，白凈的小臉上滿是痛苦，那本來純凈的眼瞳，定格在死亡前的一瞬間，充斥著說不出的恐懼和迷茫。而他的妻子則被大火無情吞沒，連屍骨都沒有找到。

從那以後，他的人生已經沒有了陽光和歡笑，有的只是黑暗和復仇。

從那以後，斯蒂芬已經死了，只餘下一名永遠籠罩在迷霧中的屠魔之人。

「所以，又有什麼需要猶豫的呢？！」

滅魔者王座是神秘的，神秘到即使是同為傳奇的其他王座對他都了解不多，他永遠籠罩在迷霧中，沉默寡言到了極點，哪怕是必須表態時，他大都會直接用行動說明自己的抉擇。

也是直到今天，他們才知道這一位名叫斯蒂芬，也才知道他既然是暴烈颶風王座蘭羅絲陛下的朋友。作為他們這個級別的存在，能夠被稱為是『我的朋友』，那就代表著他們曾經是舊識，並有過一段過往。

可他們同樣明白，這一次的任務是有多麼危險，即使是王座都有隕落的危險，所以，他們可以理解滅魔者王座的遲疑……

「哈哈，既然滅魔者王座陛下有些遲疑，那麼就讓我老牛來好了，這一戰後，我的威名或許會讓惡魔都不敢提起。」

基於某種誤會，頂著碩大牛頭的戰神咆哮王座陛下大笑著開口，他振臂一伸，巨大的戰神之斧已經被他握在手中。

然而，沒等他有後續動作，一個恍惚間，另一個龐大的身影已經擋在了他的面前，滅魔者王座清冷的看了一眼戰神咆哮王座，又對著蘭羅絲陛下望去，緩緩的，他開口了。

破落嘶啞的聲音如同漏氣的風箱，但帶著難以言喻的倔強，他昂著頭，聲音先是很平靜：「吾名滅魔者……」

周圍的王座都有些吃驚的看著眼前這一幕，他們沒想到從不開口的王座居然說話了，更沒想到這一位的聲音居然這麼難聽，而更讓他們吃驚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籠罩在滅魔者王座臉龐的霧氣漸漸散去了，露出了他的臉龐……那是怎樣醜陋怪異的一張臉龐啊！

臉龐的一小半，大約是從右耳到下巴的位置是白凈的人類皮膚，可以看到細微的毛孔和肌膚紋理，可剩餘一大部分則看不見一寸完好的皮膚，暗紅色的血肉混雜著焦黑，腫脹的連眼睛都睜不開了，鼻子很明顯被利器削掉，只能看到兩個鼻孔，頭髮眉毛都沒有了，額頭上還有鼓泡。

這是很明顯被火燒過的痕迹，大面積的燒傷甚至沿著脖頸直到黑甲深處，也包括喉嚨的位置。

「難怪，難怪他說話這麼難聽，可是，可是作為一名傳奇，尤其是戰職者進階的傳奇，心血的恢復能力之強，哪怕再重的傷勢恢復起來也只是時間問題，何況這火燒傷勢看著恐怖，但僅僅是皮外傷而已。

除非，是他自己不願恢復……」

就在這些王者們流露出驚異神色的時候，滅魔者王座又開口了，他的聲音已經不在平靜，而是帶著莫名的震撼，他嘶啞著嗓子，彷彿用盡了氣力在咆哮。

「吾之一生因惡魔而墮入黑暗，感受無邊痛苦和折磨。吾之一生，無論永恆，還是一瞬，都以屠滅惡魔為己任。」

「吾，斯蒂芬，以滅魔者為名，吾魂不滅，屠魔不止！」

此言一出，整個場面一片安靜，除了蘭洛斯陛下之外，幾乎所有的王座都吃驚的看著斯蒂芬。

王者的誓言從來都不是簡單的說說而已，那是牽動規則的執著，是本心映照規則的話語，幾乎可以看成一種必然踐行的條約，比所謂的冥河盟約還具有效力。

畢竟，冥河盟約也只是利用冥河的力量去監督，而王者誓言則是出自本心的執念。

而且，這是哪裡？

這裡是焦土地獄，是無底深淵！

滅魔者陛下是在無底深淵起誓屠滅惡魔，幾乎是在誓言出口的瞬間，外界已經烏雲密布，雷霆陣陣，地面更有岩漿咆哮，似乎下一秒即將噴薄而出。

這是來自深淵意志的憤怒，似要毀滅這一片地域，然而這是王座聳立之地，所謂的憤怒也只會化為清風細雨拂過。

所有王座之中，唯有暴烈颶風王座陛下沒有露出半點詫異的神色，他知道他的過往，知道他背負的仇恨，所以很清楚他的選擇。

他所說的這句話聽在別人耳邊是在詢問，其實是在勸解。

他想勸解對方放下仇恨，因為那活著太累，可他同樣明白，若是沒有仇恨支撐，他或許連活著的勇氣都沒有了。

最終，蘭羅絲只能伸手在對方的肩膀拍了拍，彷彿無數年前做過的一樣，笑著說了一聲：「無論如何，活著回來。等回去后，我請你喝最好的酒。」

斯蒂芬也如同無數年前的相遇一般，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道：「好，記得留下足夠的酒錢。」

熟悉的動作，熟悉的話語，可蘭羅絲的笑容卻維持不下去了，他有種強烈的預感，這一戰會很兇險，或許，或許……

但他卻不能阻止他，作為朋友和兄弟，他想，卻不能。

暴虐的嘶吼響起，蘭羅絲再也不壓制自己的力量，恐怖的颶風帶著滅世的威嚴驟然外放，環繞著他旋轉，緊接著，一股龐然的斥力臨身，他化為沖霄而起的流星，衝上天際。

超凡被譽為位面內最強的存在，就是因為他們幾乎觸及到了位面正常能夠容納的頂點。而傳奇則有著超位面生物的稱號，就是因為他們的力量龐大到一舉一動都會傷害到位面本身。

也因此，位面會本能的排斥傳奇進入位面內部，就如同人體的新陳代謝排除異樣的細胞一般，若是王座們不加以壓制自己的力量，最終的結果就如同此時的暴烈颶風王座陛下這般，在一瞬間被龐大的斥力送出位面之外。

「斯蒂芬，你是好樣的，等打完了，我請你喝酒。」戰神咆哮緊隨其後，他晃著巨大的牛頭打了個招呼后，也化為一道流星，衝天而起。

緊急著就是優雅火光王座，無盡潮汐王座，毀滅龍捲王座，璀璨之光王座……

當所有王座都離開，只餘下滅魔者王座斯蒂芬孤獨的站在了原地，焦土地獄的無盡大地上，他彷彿是孤獨的旅人遊盪，帶著莫名的悲傷凄涼。

可他又是站的那麼筆挺，那麼桀驁，哪怕世間一切都是敵人，他也只會整肅衣冠，迎上。

「既然如此，那就開始吧！」

滅魔者王座終於抬起了手臂，仰頭，面朝無盡星空，雙臂一震，一握，只一下子彷彿把整個世界抓在了手中。

緊接著，他的胸膛緩緩起伏，數個呼吸后，雙手驟然一緊，明明是什麼都沒有，但他的雙手卻彷彿抓住了千斤重擔。

伴隨著沉悶嘶啞的爆喝，滅魔者王座黑甲之下的身軀驟然鼓脹，肉眼可見的，他的肌肉在隆起，青筋暴跳，一股股無窮的力量震撼著空間都在顫抖。

而一同顫抖的還有整個……焦土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