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終之城，一間不起眼的客棧，一個瘦小的身影躺在房間中，悠閑地抖著腿。

小六子！

一個多月前，蠻絕塵救下古族之人，穆若拙、黃鳴和她沒有跟隨前往蠻神殿，而是選擇留在仙域。

當天，有一個消息讓無終之地沸騰了。

莫念誠在戰神名冊中位列一百一十位，超過了混沌家族的黎九清，成為可戰尊皇境的天驕之一。

各方勢力積極尋找，卻一無所獲。

三天後，莫念誠與穆若拙三人匯合。

經過一番商議，穆若拙準備加入符族，專心研究符籙之道，莫念誠和黃鳴有意投在帝仙宮門下，小六子則是打算先在無終之城停留一段時間。

一日後，四人分道揚鑣，小六子一直留在城中，整日無所事事。

今日，他終於得到了期盼已久的消息。

林修齊的名字從戰神名冊上消失！

蠻絕塵大聖皇親自駕臨望神塔，確認了戰神名冊后，臉色陰沉地離開了。

戰神名冊除名只有一種可能，隕落。

這一消息在尊界掀起了軒然大波，但惋惜之人不多，絕大多數修士認為是林修齊鋒芒太盛，該有此劫，並以此勸戒後輩。

鳳凰家族公開聲明，不惜代價要迎回林修齊的遺體，風光大葬。

無獨有偶，真龍家族也有此意。

令人沒想到的是，就在當日，龍心玉、龍道空與真龍家族鬧翻，不知所蹤。

小六子再一次瀏覽林修齊隕落的消息，嘴角漸漸翹起，滿意地點了點頭。

她的手中出現了一塊令牌，非金非木，若是林修齊在此，必然能認出此物。

半張餅神教！！

「果然是獨自吸收神液了嗎？真聽話！」小六子自語道：「林修齊！以你的實力或許吞下一整滴神液也可以吧！可惜……一旦超過九滴，必定被天地所斥，難逃一死！嘿嘿！任務順利完成！」

「唉~~~」

她毫無預兆地嘆了口氣，心中竟有一絲悵然若失之感。

「若你不起色心，或許還能成為朋友！可惜了！」

話音未落，她的身體變得虛幻，最終消散在房間之中。

……

「哥！你醒醒啊！！！」

「老大！別鬧了！起床吃飯了！！！」

林小喵和器靈聲嘶力竭地呼喊著，林修齊的身體依然毫無生機。

到了他的境界，屍體是不會腐化的，尤其是超乎尋常的金血濃度，大概率會在億萬年之後誕生新的靈智。

換言之，林修齊很可能變成殭屍，而且是最高等級的那種。

器靈和林小喵已經完全進入哭喪狀態，什麼都不顧得了，小妮輕輕跳起，將林小喵身上的空間之物收走，「咕嘰咕嘰」地吞入腹中。

也怪不得林小喵和器靈慌張，方才的一瞬，靈魂契約消失了。

林小喵不再是林修齊的靈寵，大鍬也成了無主之物，若是這樣還不能說明林修齊隕落，還有什麼才能證明呢！

一個是從小養大的靈寵，如兄如父，一個是唯一的本命仙器，誕生了器靈，或許在林修齊的世界里有很多人存在，但對林小喵和器靈而言，林修齊就是整個世界。

若非如此，林小喵又怎會突發奇想地主動表白。

在玄界之時，司空素晴還有父母，希爾芙也有族人，只有林小喵，雖然統領強者無數，但她找不到絲毫歸屬感，只想留在林修齊身旁才是她的願望。

如今，唯一的親人走了，她的世界坍塌了。

呼喚變成痛哭，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叫喊，卻無濟於事。

「閉嘴！！」

悅耳的聲音響起，林小喵和器靈嚇得身體猛然一顫，齊齊向後望去。

一個相貌美到無與倫比的女子款步而來。

林小喵驚呆了！

她是第一次目睹小妮的真容，完全沒想過世間竟還有如此貌美之人。

自慚形穢！

若是與眼前之人相比，所有女子只能有一種心情，隨之而來的是嘲笑自己，簡直是自不量力，甚至有一較高下的念頭都是一種罪過。

「你……是誰？」

小妮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器靈傳音道：「喵姐！她是那團泥巴！」

「什麼！！！」

林小喵好像暫時忘了林修齊，完全處於震驚之中。

小妮走到林修齊身旁，慢慢蹲下，玉指輕點對方額頭，不由得秀眉微蹙。

吸收了所有資源，她得以恢復真身，卻沒想到自己竟對現狀無計可施。

「叮！」

一聲輕鳴傳出，清晰入耳，林修齊的額頭上閃現出一枚玄奧的符號。

「哥！是你嗎！！」

林小喵喜出望外，跌跌撞撞地跑到林修齊身旁，卻被一道灰色屏障攔住。

不僅是她，小妮和器靈也是如此，近身不得。

「咔！咔！」

希望變成了絕望！

林修齊的身體迅速失去豐盈飽滿的光澤，血氣虧損，皮膚乾裂，隨時可能化作塵埃。

靈光一閃，有九幅畫卷憑空出現，圍繞在林修齊身旁，逐一展開。

無數畫面閃過，林小喵竟看不清楚，只有小妮秀眉微蹙，似在思考著什麼。

「哥！你快醒醒呀！」

「別吵！」小妮斥責道：「他正在推衍的關鍵時刻！」

「他，他在修鍊？」

小妮無奈道：「他是在搏命！想去抓住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可惜……」

「這位前輩！求您救救他吧！求求您了！」

林小喵不由分說地跪在小妮面前，一拜到底。

器靈要理智一些，試探道：「前輩！老大這是怎麼了？需要什麼方法才能助他一臂之力？」

「他……需要脫胎換骨！」

「脫胎換骨？他身負金血，難道還不夠嗎？」

「那只是這個世界的極限，若走超脫之道，遠遠不夠！」

「前輩！求您了！求求他吧！小喵願以自己性命換他一命！」

器靈道：「若前輩能助老大度過難關，我和喵姐願奉您為主！」

小妮的表情愈發糾結，她在意的不是這些，而是……

林修齊的身體如土坯一般片片脫落，化作塵埃。

如此下去，恐怕不消五分鐘，林修齊就會灰飛煙滅。

「前輩！」

「前輩！」

林小喵和器靈像是二重唱一樣，毫無間隙地懇求著小妮。

小妮的神色更加凝重了，她也相救林修齊，但……代價太大了。

左思右想！細細斟酌！

小妮回想起自己的一生！

雖然她存在超過百億年，但有意識的時光很短暫，大多只是一些片段。

細細數來，在林修齊身旁的時間最長，即使以「小泥」的身份，也是有模糊記憶的。

記得在玄界磁暴荒原，本想著和林修齊玩耍一陣，卻發現對方隕落在即，還很認真地和自己告別。

那一瞬，她第一次出現了悲傷的情緒。

她哭了，哭得很傷心，卻發現林修齊沒死，現在想起來很好笑。

其他的記憶相對簡單，被踢，被踩，被揉，還有一個莫名其妙的招數叫「糊你熊臉」，至今她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與她上一次清醒，那些整日吃吃喝喝的日子相比，被欺負的日常貌似更有趣一些。

現在想來好幼稚，但身為一團泥巴的時候好開心。

「真是欠你的！」

小妮皺了皺鼻子，嗔怪了一句，神色之中卻帶著一絲眷戀。

林小喵和器靈同時捂住鼻子，彷彿這是一種本能，然後，鼻血本能地流了出來。

蓮步輕移，小妮頂著壓力踏入了灰色屏障，一步一步走到林修齊身旁。

此時的林修齊像是被風沙侵蝕萬年的石像一樣，石皮剝落，破爛不堪。

小妮蹲在他身旁，抱著膝蓋，凝視著那張臉。

「也不知道多給我弄點好吃的！就知道欺負我！」

小妮開始碎碎念，話語中有抱怨，抱怨和抱怨……

好像自己想對林修齊說的話只有抱怨，卻又不是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

她甚至知道，若不是林修齊一直以來的「拳腳相加」，自己只能永遠作一團泥巴。

但，那樣或許也不錯。

如玉般光滑的手掌輕輕撫摸著林修齊的臉，動作很慢，很輕。

終於，她笑顏輕展，柔聲道：「好好活下去吧！」

灰芒一閃，小妮重新變成了一團泥巴，落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一條條靈紋爬上林修齊的身體，額頭的玄奧符號不再閃爍，變成了寧靜灰色。

靈芒散開，結出一道道宛若實質的根須，將小小的地底房間填滿，刺入大地，只留下林小喵和大鍬的容身空間。

點點金色順著灰色根須注入林修齊的身體，柔和的灰芒將整個人包裹起來，結出了一個光繭。

生命氣息隱隱飄出，很微弱，彷彿隨時可能消散。

地面上，異乎尋常的盎然生機如靈霧般蒸騰而出。

千年才會開花的羅煙香曇展苞吐蕊，氤氳香氣瀰漫千里。

年輪爬滿了靈木，巨大的傘蓋遮天蔽日，一座樹木稀疏的林子在彈指之間變成了遠古森林。

草木瘋長，山石滄桑。

靈域的時間像是被按下了「快進鍵」，無數靈族誕生，強者層出不窮。

這不是什麼盛事，更像是一場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