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冬！！」

  泥濘的沼澤里，一頭地龍被石巨人揪了出來，鐵鉗般的手掌握住它的尾巴，用力摔砸在地上。

  地龍劇痛，厲聲咆哮。

  土黃色的波紋順勢盪起，漾至沼澤中心，一個漩渦倏地成型。

  石巨人的雙腿猛然向下一沉，但它又喊了一聲「烏冬！」。

  旋即膝蓋彎曲，以雙肘的肘尖爆砸在地龍的腦殼上，厚厚的岩冠出現裂痕。

  「唰！」

  黑影一閃，夜流螢騎坐在地龍的背上，一把淬毒的短刃順著傷口沒入。

  沒等地龍垂死反撲，夜之翼輕輕一晃，她便回到石巨人的肩頭，大腿併攏一塊，蓮藕般的足尖優雅翹起。

  而小幅上揚的下巴，還有那黑亮的眸光，都能證明她牢牢把控著戰鬥節奏，對於最終的勝利沒有任何懷疑。

  ……

  「轟隆！」

  鏖戰數十分鐘，地龍終於倒下，泥花濺落極遠。

  夜流螢指揮石巨人，先是拉斷地龍的尾巴，隨後剝開鱗甲，尋找身體裡面的地龍結晶。

  那是效果卓越的土元素靈材，可以充當魔心菊的肥料。

  必要時一把捏碎，也能撐起一座百米高的堅硬土牆，堪稱一次性的防禦道具。

  「比預期快了五分鐘，還不錯。」

  不遠處的樹蔭下，夜寒君正在烤肉。

  石巨人大步踏來，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不顧形象地大口吞咽地龍的鱗甲。

  「嘗嘗，七分熟，調配棉花糖辣椒，甜辣適中。」

  夜寒君微微一笑，遞出手裡的烤串。

  「喲？你把整個龍巢都端了？」

  獵殺地龍，夜流螢明明沒有受傷。

  可她吃了幾口烤串，額頭開始分泌細膩的汗珠，不斷張口喘氣。

  「差不多吧，也許還有一兩隻漏網之魚，不過不礙事。」

  夜寒君隨口說著，也開始享用烤龍肉。

  這是血蜂龍的龍肉，花了大半個月才獵到的，通紅的色澤，即便是七分熟也有血水不斷滴落。

  吃了兩口，夜寒君也滿頭大汗，混身燥熱難耐。

  但他能感覺到，這種肉大補，吃一頓起碼能旺盛好幾天的精力，要是不小心受了傷，輕度傷勢也不需要瓜瓜治療，很快就能好得七七八八。

  「行了，這片區域都快被我們清場了，是時候換地方了。」

  吃飽喝足，夜寒君伸了個懶腰，精神抖擻地站起身來。

  「我前兩天發現了月影龍的足跡，你說我們要不要去找找？」

  夜流螢負責清理痕跡，一邊清理，一邊自語道：

  「這種龍不多見，要是能找到棲息地，大概率會有月影花。」

  「月影花啊……」

  夜寒君喃喃，有點心動。

  這是一種稀有藥材，擁有純正的暗屬性。

  如果能儲備一些，日常浸泡飲用，暗元素的汲取和消化能力略微提升，間接促進夜天使和惡魔支配者戰鬥過程中的成長效率。

  「走，採藥去！」

  夜寒君做出決定。

  夜流螢點點頭，收回石巨人。

  石巨人的奔跑速度中規中矩，但是塊頭太大，很容易成為魔龍的攻擊目標。

  始終激活權能，以遁入陰影的方式移動，雖然安全性大大提升，但持續消耗體力、精力，也不是長久之計。

  基於這些情況，兩人會定期更換趕路的方式。

  例如花燭，她可以駕馭風元素托舉，速度不算慢。

  瓜瓜也可以出力，它可以變成小體積的敏攻魔龍，載著兩人撒歡亂竄。

  「呼啦！！」

  旋風升起，這一次輪到花燭。

  自從飛升滅度之胎後，她對於風的操控更加的隨心所欲。

  而額外領悟的技能「探測之風」，也能在周身形成微弱的氣流，以此感知危險生物的潛伏和靠近。

  也就在這時，夜寒君和花燭的臉色同時一變。

  「呼——」

  旋風驟然停下，並以更快的速度側向閃躲。

  一枚高速旋轉的十字冰刃，閃電般擦過發梢。

  因為沒能斬中目標，最終它穿透一棵千年古木。

  咔擦一聲脆響，無端被命中的老樹，不僅被豎著劈出一個窟窿縫兒，刺骨的冰霜順著樹皮攀爬，四分之一呼吸的時間，原地只剩下一座栩栩如生的樹型冰雕。

  「小老鼠，抓住你們了！」

  空靈卻又充斥著憎惡的嗓音，如蟲豸般爬進二人的腦袋。

  又是一支十字冰刃旋轉著砸來，花燭瞳孔一縮，根本沒想著阻擋，輕盈之風纏繞己身，再一次加速避讓。

  「真會躲啊，兩個月過去了，愣是沒有人見過你們……」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栽在魔龍的爪下，已經逃出魔龍島，不敢與我們會面呢……」

  一隻白玉色澤的蝴蝶從天而降，因為它的到來，四周蔓延冰霧，更有雪花上下飛舞。

  一個赤身裸體、唯獨以冰甲覆蓋三點區域的黑髮女子，眼窩中的冰藍殺意化作實質。

  「我說過的，我會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你們，先把你們折磨成殘廢，再把你們轟出魔龍島，讓你們日日夜夜活在恐懼之中……」

  夜雪竹輕輕蠕動嘴唇，周身的雪花更疾，轉眼間從指甲蓋大小，擴增至巴掌大小。

  暴雪——漫天飛舞！

  它們不是落下，而是壓下！砸下！

  地上的冰雪肉眼可見的變厚，空氣中的水元素不再溫柔，遠比洪水還要喧囂狂鬧。

  「刷！」「刷！」

  兩道印痕亮起，位於夜雪竹的左右面頰。

  繼「冰肌玉蝶」後，她的契約眷靈「水劍骷髏」、「寒淵龜甲獸」同步登場。

  那是一頭高達二十米的巨型骷髏，顱骨內燃燒著水藍色的魂火。

  身上的骸骨本為灰白色，可水藍色的筋絡如網狀覆蓋，冥水的冰涼、殘骨的堅硬，構建成異常吸睛的冥之眷靈。

  它的左手握著一把巨劍，仿佛液體似的不斷晃動。

  當它舉起劍、遙遙指向前方時，類似於高壓水槍的恐怖衝擊，直往花燭的腦袋上打去。

  「呼啦！」

  花燭還是不敢接，憑藉極速險之又險躲避。

  這不能怪她，水劍骷髏已是滅度圓滿，足足差了三段小位階，一旦招架必然重殘。

  「龜巴爾！龜巴爾！」

  寒淵龜甲獸操著一口特殊的方言，銜接而至。

  它體型寬大，背甲高挺，兩側懸掛的寒淵炮轟射而出，源源不斷的冰彈覆蓋一大片區域，進行所謂的無差別掃蕩。

  花燭狂退，再次使用「金色閃光」。

  彼時，夜寒君和夜流螢已經脫離她的風元素，恢復主動行動的姿態。

  「躲著點，我來。」

  夜寒君的眼睛，無論是瞳仁還是眼白，一瞬間變得漆黑如墨。

  黑色從四面八方奔襲而至。

  這一刻，夜寒君仿佛立於幽冥之中。

  他是黑夜的君主，是血洗地獄的殺王，從頭到腳每一寸的氣場，天翻地覆轉變著。

  「轟！！」

  耳畔沒有聲音，但在場的三個人都聽到，心靈世界傳來一聲炸響。

  墨汁般深沉的黑色，盡情吞噬土地，繼而淹沒所有的植被。

  深淵出現了，直徑超逾一千五百米，非常接近兩千米。

  這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洞，有絲絲縷縷的血霧漂浮。

  除此以外只剩下黑色，壓抑的黑色只稍一眼，絕望、窒息、恐懼……形形色色的負面情緒滋生腦海，越是想要擺脫，越是陷入掙扎。

  「雕蟲小技！」

  夜雪竹冷笑連連，抓住她肩膀的冰肌玉蝶，陡然間狂風大作。

  漫天的冰雪順著狂風流動的方向，凍結觸及的一切。

  夜寒君有法相天地，她也有！

  職權「冰劫使」，與「惡魔支配者」一樣，位列A級！

  「呼——呼——」

  暴雪不盡飄舞，黑暗竟被蠶食，無法壓製冰藍色的光芒。

  冰肌玉蝶的「冰雪之風」威力再增，黑暗凝聚的蟒蛇藤蔓不住哀嚎，一擊潰敗，蟄伏不起。

  就在這時，一對漆黑的羽翼破肉而生，至暗深淵籠罩的區域向外延伸。

  夜雪竹忽然聽不清風的呼嘯聲，像是有一雙厚實的手掌，一點點捂住她的耳朵。

  一眼掃去，暴雪傾盆。

  但不知為何，去時劈頭蓋臉，落時輕柔無力，威勢減去六七成有餘。

  「寂靜之夜？」

  夜雪竹焉能不吃驚，美眸倏地凝固，立即質問道：

  「你怎麼會有夜天使的權能？還能激活夜天使的法相天地？」

  「你猜？」

  夜寒君扯了扯嘴角，嘗試讓自己露出笑容。

  他失敗了，雙重領域加持下，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心比朔風凜冽的冰雪更加寒冷。

  「絕弦，需要你的幫忙。」

  「這是現階段的我無法戰勝的敵人，只有你有可能擊潰。」

  夜寒君壓低嗓音，朝著背負的綠琴說道。

  「鏘——」

  一抹極淡極淡的琴音，猶如溫熱的手指滑過肌膚。

  綠琴的琴額，驟然睜開一隻血眼。

  它看了眼四周，目光仿佛能洞穿黑暗，直達冰雪的盡頭。

  「很漂亮的雪……」

  「聽眾的數量為四，一人、三獸……」

  絕弦的訊念，藉由精神傳遞而來：

  「也罷，很久沒有彈那一曲了，不知琴藝是否生疏……」

  翡翠般翠綠的古琴，憑空浮起。

  此時，夜雪竹已經看不清夜寒君的位置，也聽不到他的聲音。

  冷笑一聲，繼續撐起法相天地「暴風之雪」，破開近距離的黑暗。

  契約眷靈「水劍骷髏」「冰肌玉蝶」「寒淵龜甲獸」，排列成一條直線，怒氣騰騰往前衝鋒。

  不說？無所謂。

  即便是「惡魔支配者」加上「夜天使」，那又如何？

  初入第5位階、不成氣候的菜鳥，如何能與她這樣立足於第5位階巔峰的存在比較？

  十分鐘——只准用十分鐘！

  如果十分鐘都不能解決夜寒君，甚至被他逃掉，這些年的修煉便是餵了狗！

  「咔擦！」

  夜雪竹強化「極寒冰甲」，繼續深入。

  這是她唯一的被動權能，平日裡只覆蓋幾個部位，就能規避絕大多數的傷害。

  全力激活，冰甲不留死角覆蓋全身，連腦袋也被護住，本體的安全性再也不需要擔心。

  「叮——」

  寂寥的夜色，無法侵入她的近前處，因為暴風之雪不允許。

  夜雪竹看清了，就在深淵的正中心，夜寒君不知為何退居次位，任由一把古琴浮在面前。

  剛才奇異的聲響，便是那張琴發出。

  「簌簌簌……」

  一團飄忽不定的黑霧，從琴尾鑽出，而後幻化成一個惡魔。

  它只有三米高，軀體類人，面額生有獨眼，兩耳大如蒲扇，嘴角的獠牙也尤為鋒利。

  但這算不了什麼，比這更加猙獰、更加可怖的惡魔，深淵裡一抓一大把。

  夜雪竹真正在意的是，那雙手臂……為何如此修長？

  還有，琴形態的惡魔，明明是第一次見到，為何靈性方面有隱隱約約的忌憚感？

  「叮叮叮叮叮——」

  精心修剪過的黑色指甲，輕輕划過琴弦，像是撫摸新婚之夜妻子的嬌嫩皮膚。

  水劍骷髏無所畏懼，舉著水劍向前衝去。

  冰肌玉蝶和寒淵龜甲獸配合默契，一個施展「極寒風暴」，嘗試凍結這片天地，連帶著將那古怪的綠琴凍成冰雕。

  另一個蓄力，瞄準夜寒君的本體，施展「裂地冰炮」。

  這是寒淵龜甲獸最強的攻擊技能，只要有充足的時間，哪怕是滅度圓滿的蠻獸，也有可能重創倒地。

  無論怎麼看——夜寒君都被逼到了絕境。

  他想要逃跑也不可能，冰肌玉蝶的速度很快，只有滅度虛引的女巫，顯然不可能擺脫追殺。

  至於夜流螢……更加可笑。

  滅度小成的石巨人？滅度虛引的魔心菊？

  只要敢召喚出來，一兩個照面，無論是水劍骷髏還是寒淵龜甲獸，都能把它們打成殘廢。

  夜雪竹盤算著一切，但沒有絲毫大意之心。

  既然「夜之翼」和「寂靜之夜」，莫名其妙出現在夜寒君的身上。

  那麼他很有可能發動「折翼之舞」，這是不容忽視的拼命權能，必須重點關注。

  「且聽……將軍怨。」

  模樣奇怪的黑色惡魔，輕聲念叨五個字。

  下一剎那，它不再試音，雙手如翩翩起舞的蝴蝶，琴弦被撥動，連貫的琴音終於響起。

  「轟隆！！」

  大地劇烈搖晃，只是第一段音符，竟已是石破驚天。

  彈指間，電弧爆閃，天降怒雷。

  那是一道墨綠色的閃電，劈下之時，天空似有一個披盔戴甲的年邁將軍，站在血泊之中。

  他的身前倒伏著千千萬萬的屍骸，從身上的甲冑來看，似乎和他同屬一個陣營。

  寒冷的北風呼嘯，悽慘的愁雲撐天，血色如柱，陰煞如瀑，遙遠的地平線上，一個又一個百丈高的魁梧魔影，正踏著屍骸，獰笑著走來。

  在它們的身後，一座百萬人口的城池宣告滅亡。

  老將軍孤身一人站在血雨淒風中，明明手中的長槍尚且鋒利，可他雙眼無神，竟有血淚簌簌而落。

  「滅我城邦！屠我至親！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長槍狠狠插地，半截槍柄沒入地面。

  老將軍對天嘶吼，下一瞬血肉之軀爆碎，一道綠色的閃電劈裂愁雲，轟砸於地，濺落寶石般燦亮的金綠色電弧。

  「轟！轟！轟！轟！轟！轟！！」

  黑壓壓的烏雲懸於頭頂，遮天蔽日，沒有一絲縫隙。

  墨綠色的閃電接連劈下，耳畔失音，靈魂尖嘯。

  夜雪竹從未設想，有朝一日會見到這般的奇景。

  她顧不上說話，背後的冰肌玉蝶卻放棄了進攻，駕馭冰雪之風，驚慌地往後逃離。

  雷——向來被一些人認為是元素之首！是元素中的無冕之王！

  無論是棲息海洋、沼泥、陸地、天空……根本沒有幾個生靈，膽敢直面從天而降的雷霆！

  「既已聽曲，何必離開？」

  幽幽的念誦，摻雜在雷霆中傳遞。

  冰肌玉蝶逃得更快了，一對翅膀殘影爍爍。

  但它的快，如何能與雷電比肩。

  每一個琴音響起，必有一道閃電劈落。

  每一秒鐘，至少有七個琴音，對應七道閃電。

  偶然間會有更加粗壯的大閃電砸下來，隨便砸在哪裡，便是一個百米開外的焦炭之坑。

  「轟！轟！轟！轟！轟！！」

  恍恍惚惚的夜寒君，忽然捂住心臟。

  他不是被攻擊的目標，根本沒有被雷電鎖定。

  但他還是無法壓制驚懼，聆聽「明湖吟」時心靈有多通透、狀態有多沉浸，這會兒心緒就有多麼的複雜。

  絕弦……還只是滅度大成！

  夜雪竹的三頭契約眷靈都是滅度圓滿，加上她的法相天地，無論施展什麼樣的冰元素法術，都會獲得有效的增幅。

  但它們的本能擺在那裡，察覺風平浪靜的背後是天崩地裂，一個也沒有戀戰，都在想方設法竄逃。

  這便是獨尊無雙技能的可怕之處嗎？

  假使滅度圓滿，超越當前位階的極限，都能和天地虛引廝殺。

  滅度大成，反手鎮壓滅度圓滿，小位階的跨越不值一提，但也不至於這麼輕鬆吧？

  「天琴雷魔！」

  「這是近古宙曇花一現的天琴雷魔，你從何處契約？！」

  夜雪竹超頻催動「極寒冰甲」，卻被閃電一次次劈碎。

  她的契約眷靈更慘，水劍骷髏的骸骨再怎麼堅硬，以冥之眷靈的身份面對至陽至剛的雷電，實屬不自量力。

  在第二個呼吸的時候，水劍骷髏脊柱折斷，慘叫一聲。

  一張黑龍護符憑空出現，強制罩住水劍骷髏，隨後把它揉成一個麻花，強制塞到夜雪竹的腳底下。

  「龜巴爾！龜巴爾！」

  寒淵龜甲獸腳程慢，縮進龜殼，試圖用龜甲阻擋。

  它撐過了三十道閃電，從第三十一開始，龜甲出現裂紋，雷電像是聞嗅腥味的貓咪，一股腦順著縫隙鑽進去，大肆破壞臟器之間的平衡。

  「吼！」

  黑龍護符再次出現，寒淵龜甲獸也被扭成麻花，然後關進黑球中，垃圾似的丟到夜雪竹的腳下。

  「不可能！天琴雷魔縱然稀有，也不該掌握如此強力的技能！」

  臉色煞白的夜雪竹，最後一層冰甲轟然炸碎。

  她變回赤身裸體，可冰肌玉骨呈現焦黑色，哪裡還會美麗動人。

  那炸開的蓬蓬頭，更是讓這份狼狽紮根心底，成為永遠無法忘記的慘痛教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