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蓮瀑布。

  這是赤蛙國境內，一處不為人知的山谷。

  看似草木茂盛，花團錦簇。

  從正確的洞口進入，便會發現，地下別有洞天。

  有一口垂直衝盪下來的淡黑色瀑布，蘊含濃郁的暗元素。

  暗屬性或者水屬性的眷靈，如能在這裡修煉，必然有著事半功倍的成效。

  「唰唰唰——」

  這一天，月明星稀，天空晴朗。

  荒無人煙的山谷里，不時有獸影降落。

  落地之後，印痕閃爍，契約眷靈強制回收。

  一個個身著黑袍、頭戴面具的神秘人，出示令牌，然後往地下通道走去。

  「變天了……誰能想到，老盟主陰差陽錯，竟然從巔峰之境，落得個半殘的下場。」

  「哎，這一次近乎把所有的高級執事全部召回，定然是影柳的主意。」

  「他在覬覦盟主的位置，只要能坐到那張寶座上，號令整個影盟，後半生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啊……」

  黑袍們並肩而行之時，三三兩兩低語。

  忽然，危險的氣息悄無聲息籠罩他們。

  有一異常高大的黑袍男子，半倚在拐角處。

  他的面龐隱藏在黑色的三角面具下，惟有一雙冷漠的眸子裸露在外，開合之間儘是鋒芒。

  「影、影暗大人！」

  剛來的黑袍們後背發寒，紛紛低下頭來，大氣不敢喘。

  「影山已經老了。」

  影暗譏笑一聲，瞥視著眾人，陰風森森道：

  「縱使傾盡全盟的力量，也不可能幫他尋覓到頂級的天材地寶，助他痊癒反噬之傷。」

  「相反，如果把這筆資源，分享給盟里的好兄弟，我、影花、影明，最起碼也能有一個晉升第4位階，成為新的頂樑柱。」

  「而你們，也必然加快晉升的速度，未來完全有機會列入第三梯隊，成為第4位階以下最強的稱號執事……」

  十幾名低著頭的高級執事，下意識咽起唾沫。

  有一人再三遲疑，還是忍不住反問道：

  「影暗大人，我們知道你的意思。」

  「可是老盟主……只要還活著，威嚴終究擺在那裡。」

  「他的惡月鴞雖然叛逃，狂躁血豹卻活了下來，即便嚴重傷殘，發揮出命輪小成的戰鬥力，可能性極大……」

  「這你不用擔心。」影暗嗤笑，「你們只需告訴我，影柳大人在你們心中的分量如何？」

  「影柳大人不過八十之歲，依照第4位階的平均壽命來看，正值壯年。」

  有一黑袍躬身行禮，言之鑿鑿道：

  「他的「水刀樹妖」，自約束解除便升入命輪小成的境界，積累如此深厚，可以說是潛力無窮。」

  「知道便好。」影暗揚起下巴，「也不怕泄露消息，影秀大人已經站隊影柳大人。」

  「其他的執事，四分之三朝著影柳大人示好。」

  「剩餘的那四分之一，都是些年邁不堪重用的老將，人老了，念著舊，思維自然固執。」

  「屬下明白。」

  黑袍們低下頭來，再次行禮。

  「進去吧，不需要你們做什麼，保持沉默就好。」

  影暗揮了揮手，像是趕蒼蠅一樣，催促眾人過去。

  「是、是。」

  黑袍們應了幾聲，小心翼翼從那玉嬰圓滿的暗元素妖獸「暗影虎」旁邊走過。

  ……

  寂靜，重新徘徊在通道中。

  倚靠在岩壁邊上的影暗，不言不語，不聲不響，猶如一尊雕像。

  大約七八分鐘後，聽到輕微的腳步聲響起，他合攏的眸光又一次睜開。

  「我當是誰，原來是影花。」

  影暗定睛瞧了兩眼，不由冷笑兩聲，頗為不悅道：

  「你可知……你遲到了？」

  「影柳大人吩咐過，我們是他最為仰仗的支持者，時機成熟之時，理應第一時間折返。」

  「被任務耽擱了。」

  佩戴著暗紅色霜花面具的白茜，無視影暗言語中的責問之意，隨口敷衍。

  「算了，你一向獨來獨往，不喜爭權斗勢，我姑且理解一二。」

  影暗哼了一聲，冷漠的目光越過白茜，望向她身後的三個黑袍：

  「這三人是誰？烏鴉面具、黃土面具、幽靈面具……倒是面生得很。」

  白茜繼續無視他的質疑，隨口回答道：

  「我招攬的部下，在我手裡做事。」

  「對了，會議開始了嗎？影山和影柳有沒有打起來？」

  「沒聽到太大的動靜，應該還沒有動手。」

  影暗緩緩說著，狐疑的眸光不斷轉悠在三位黑袍的身上，露出一絲警覺：

  「慢著，把你們的面具摘下來，讓我看一眼再進去。」

  「怎麼？」白茜仰起頭來，平淡到沒有一絲情感波動的雙眼，直勾勾盯著影暗。

  「影花，你的確有資格招攬部下，但這三人給我的感覺很奇怪，我要記住他們的面容，順便記錄一下他們的契約眷靈，例行檢查罷了。」

  影暗的聲音驟然低沉幾分，一旁的暗影虎低聲咆哮，張牙舞爪爆發威壓。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佩戴烏鴉面具的男子，倏地間融入陰影，出現在影暗的左側。

  「呵呵，暗元素的魔法學徒……倒是不錯的職權，非常親切。」

  「你？！」影暗大驚。

  當著他的面，此人的身法形如鬼魂魅影，實在不可思議。

  「吼！！」

  暗影虎反應更快，張開便吐出暗元素凝聚的繩索，纏向烏鴉面具的手臂。

  同時，它往前撲擊。

  陰暗森寒的生命氣息，無孔不入灌入七竅，換成常人，靈魂早就瑟瑟發抖。

  「滾。」

  夜寒君的雙眼猛然間化為絕對的漆黑，就連眼白之中也盡數同化。

  主動權能——至暗魔眼！

  霎那間而已，至暗深淵出現在他的腳下，他的氣息翻天覆地。

  影暗只是瞥了一眼，頓覺頭暈目眩。

  自從覺醒職權以來，暗元素便是他最親切的能量屬性，無論是權能還是契約眷靈，都在往這個領域靠攏。

  但此時呈現在他面前的，這排山倒海壓過來的黑色，如此深沉，如此恐怖，竟然散發著絕望和窒息的死亡波動？

  這真的是塵世間應該存在的色彩嗎？這真的是他平日裡再熟悉不過的暗元素嗎？

  影暗張開嘴，竭盡所能催動被動權能。

  身為暗元素的魔法學徒，他具有「元素親和/元素抵抗/元素吸收」這樣的被動權能，呆在親和的環境裡，續航和戰鬥力都會有相對應的提升。

  然而，置身至暗深淵，置身烏鴉面具男子的身前，他的權能像是被封印了，無論如何施展，也無法汲取一絲一毫的黑暗。

  最信賴的元素之力——居然把他拋棄了？

  水乳相融的暗元素——選擇臣服烏鴉男子，而放棄了他的存在？

  生存數十載，影暗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

  更加驚駭的是，已經達到玉嬰圓滿的暗影虎，釋放900紋的「黑暗之繩」，還沒有觸碰到烏鴉男子的身體，腳下的深淵只是輕輕一震，黑暗之繩便四分五裂，變成了純粹的能量物質，任由深淵吞噬。

  「吼……」

  撲擊的暗影虎，猝然跌落。

  平生最強烈的恐懼，出現在了它的面前。

  它裂膽碎心、寒毛卓豎，完全顧不上主人的生死存亡，像是一團爛泥一樣趴在地上，渾身都在發抖。

  「惡魔侍者」——B級職權，位列高等！

  即便是D級的「暗元素魔法師」，或者C級的「暗元素大魔法師」，在夜寒君的面前也無法搶奪黑暗元素的支配權。

  區區E級的「暗元素魔法學徒」，以及相同位階下所有技能都仰仗暗元素的妖獸，就算成長到玉嬰圓滿，就算掌握豐富的狩獵技巧、戰鬥技巧……那又如何？

  「無比黑暗的深淵……疑似法相天地…」

  「你……你是白鴉……」

  「影花……原來是你背叛了影盟……」

  被迫跪在地上、向著暗黑君王朝拜的影暗，無法抬頭，顫顫巍巍的聲音從牙齒縫裡發出。

  他惶恐，他不安，卻沒有憤怒從心臟中燃燒。

  差距太大了！

  這種被主宰性命的體驗，影山、影秀、影柳都能賦予。

  可他們三人，根本不可能達到這麼極端的程度，讓他連逃跑的想法都無法滋生。

  「吸——呼——」

  深深的吸氣聲，從白茜的背後傳來。

  佩戴黃土面具的孫琳，暴露出來的兩隻眼睛裡，除了震撼，還是震撼。

  她最近知道了很多事情，比方說滄海閣除任我狂以外，還有好幾人，其實也是寒君的親傳弟子。

  比方說，寒君底牌豐厚，社交圈比想像中還要龐大，就連影盟之中，也有人無條件聽從他的命令。

  但她依然不知道，五院聯賽返回途中，幫助滄海閣師生阻擋影盟截殺的白鴉，究竟是何許人也。

  現在——她知道了！

  這和情報中如出一轍的黑色深淵，這雙比黑暗更加黑暗的瞳孔……

  原來——自始至終只有一個人！

  白鴉便是寒君，寒君便是白鴉！

  他不僅契約女巫、鵝大仙，還契約著一個渴望痛苦的變態眷靈！

  除了「執教者」，他還隱藏著另一脈的職權，極端的神秘，極端的可怖！

  這……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孫琳的心緒前所未有的混亂，數以百計、千計的想法，從腦袋裡湧出來，堆在一塊往上迭加。

  書籍中確實提到過，世間存在雙職權的持有者，比主動覺醒者還要稀少，難不成寒君就是其中之一？

  但他的鵝大仙不是血契儀式召喚出來嗎？

  倘若是雙職權，哪有一個主動覺醒，一個被動覺醒的道理，兩者肯定是同步的。

  也就是說，寒君不僅是雙職權，還是雙主動覺醒，擁有兩枚血契印痕，外加兩枚正常的印痕？

  口乾舌燥的孫琳，有那麼一瞬間，差點忘記自己是來幹嘛的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夜寒君動手了。

  他以淬毒的匕刃插進影暗的腹部，避讓了要害，但剛好讓毒素鑽進他的五臟六腑，快速融入血液當中。

  「這是我親手調配的「毒心散」，每一滴價值萬金，不會隨隨便便用在無名小卒的身上。」

  「若沒有解藥，以你的體質，三天內形神枯敗，七日內化為枯骨，唯有取死之道。」

  說著，至暗深淵消失不見，夜寒君的雙眼恢復清明。

  仿佛是從地獄回歸人界，他的身上多了一絲鮮活的生命氣息，不再是那麼冰冷、那麼無情。

  而潛伏、偷襲、投毒、截殺……不過是殺手的基本操作。

  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的影暗，捂著胸口的刀傷，咳嗽幾聲，蒼白的聲音再次響起：

  「不想讓我死，便是看中了我還有利用的價值……」

  「這個時間節點，突然和影花來到我影盟的核心駐地，難道是想一鍋端，以報那一日截殺的仇恨？」

  「如果今天來的是邊浩然或者杜元甲，自然想將你們挫骨揚灰、碎屍萬段。」

  夜寒君輕笑，「但我不一樣，除了影山必須死，其他人我都可以放一馬。」

  影暗沉默了，陰暗的目光游曳在四人的身上，最終還是停頓在夜寒君這邊：

  「活下來的代價是……奉你為主？」

  「不。」

  夜寒君搖頭，指向白茜：

  「這才是你需要效忠的新首領。」

  「她？」

  影暗蹙眉，語氣中流露著不明所以的困惑。

  唰——

  只是輕輕一個閃身，白茜出現在影暗的旁邊。

  手中的吸元之刃架在他的脖頸上，隨時可以往下切割。

  餘光瞥視著這把截然不同的能量刀刃，影暗的肌肉又一次繃緊，一滴又一滴的冷汗從額角向下滑落。

  「這不是「剖屍者」的被動權能……」

  「你掩蓋了氣息，其實已經是第4位階，和影柳大人的位階持平？」

  摧枯拉朽敗於白鴉之手，可以用未知的神秘去詮釋，影暗即使震驚，終究能說服自己。

  但影花——相處這麼些年，同為影盟裡面的青年好手，如何不算是知根知底？

  「她，會是影盟的新任盟主。」

  夜寒君掃了一眼五味陳雜的影暗，波瀾不驚的語氣充滿篤定。

  「我知道了……」

  隱藏在三角面具下的面容，抽搐了好幾下，影暗嘆了一口氣，輕聲問道：

  「影秀、影柳兩位大人……你們要如何處理？」

  「臣服，或者毀滅。」

  夜寒君用最平淡的聲音，為其解惑。

  話落，他不再言語。

  包括白茜，她收起吸元之刃，越過影暗和暗影虎，沒有回頭望過一眼，徑直向著通道的最下層走去。

  「影盟……這下真的要變天了……」

  影暗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唇音，喃喃自語。

  而後，他以藥膏塗抹傷口，迅速止血、纏繞一圈繃帶後，追趕四人的步伐。

  前方，很快出現淡黑色的瀑布。

  隆隆的墜水聲持續不斷，就好像敲擊在人心上，令人靈魂酥麻。

  穿越水簾，一個巨大的地下溶洞出現在眼前，超過一百位身穿黑袍的面具人，圍成一個大圓圈。

  他們沒有召喚契約眷靈，不是因為空間不夠大，而是因為格外肅穆的氣氛中，一個滿頭白髮的老者，一個掛著桀驁笑容的中年男子，都摘下了屬於自己的面具，一左一右相互對峙著。

  在他們身邊，咆哮怒吼的「躁狂血豹」滿臉瘋狂之色，渾身包裹著銀白色颶風的「風暴狼」一臉忌憚。

  「水刀樹妖」紮根岩石，鋒利的水藍色尖刀生長在樹藤的前端，此時全部豎起，整齊劃一地對準臉色最為陰沉的老者。(本章完)